宋喻生道:“总归是假话,我又何故生气?” 何洪就这话说得梗住,一时之间竟连如何辩驳都不晓得了。 皇太后嫌他丢脸,道:“这么沉不气像是什么样子?回来。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你光明磊落,你怕些什么呢。” 皇太后这话一出,就想要将他们脱得干干净净。 仿佛真是问心无愧。 黄健道:“无妨,是真光明磊落还是假光明磊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能知道。但,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前几日救灾的粥,全是水和了泥?” “谁说是水和了泥?!你去问问,有谁说是水和了泥?” 何洪怒道:“去,你去给我去大街上找了人来,找过来!我倒是要问问到底是谁说粥里面和了泥。” 被点到了的那个士兵也不敢耽搁,赶紧去找了人来。 陆续有两三人被带到了此处,他们一见自己时常唾骂的皇帝现下真就站到了自己的跟前,吓得腿都打起了哆嗦,还不待人说跪下,那膝盖就已经软到了地上。 “皇帝”这样的东西,你隔得远了,那再怎么咒骂也无所谓,但当人站在你的面前,你还是要俯首帖耳。 还不待他们说出什么话来,何洪就已经大步上前,他揪了一个人的衣领,指着黄健,问道:“我问你,他说城中的救灾粮是和了沙的泥粥,可有此事。” 何洪一副怒气升腾之气,那鼻孔里头都恨不能喷出两团火来。 那被扯着的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黄健,那天他闹得事情很大,京都一半的人都晓得,就如他,也知晓。 可他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的何洪,听他这般质问,又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人指不定就是那贪了救灾粮的人。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了何洪满是警告的视线,一下子却又闭了嘴巴。 若他说了,他一会出去了这里,就能被他活剐了,他家里的儿子来年都要给他添孙子了啊!他还不想死啊。 他心中一阵天人交战之后,垂着头,哆哆嗦嗦道:“我.....我不知道......” 何洪还是不依不饶,“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 那人无法,一下磕倒在了地上,额头死死贴着地面,他道:“我没见得,我没有见得.......” 何洪又问了其他的几人,皆是没有。 温楚在一旁见得,黄健那本还笔直的背,一下子就弯了下去。 温楚只觉喉中哽得难受,他击登闻鼓,发出震耳欲聋之回响,可这声音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苍生值得吗?苍生不值得,放弃吧。 温楚都已经不知道该去怎么形容此情此景,只觉十分讽刺。他能不要命,可其他的人要命,这样的事,光靠他一个人做,又怎么能成呢。 就在温楚鼻尖发酸之时,手腕忽就被人攥住。 她侧头去看,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握在她的腕上。 这手,她自是再熟悉不过了,除开宋喻生,谁的手也好看不成这样了。 她不知道宋喻生是什么意思,但两人现在在角落里头,她也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来引了别人的注意。温楚只是蹙眉问道:“你做什么?” 宋喻生没有回她,只是道:“你同我来。”
第六十三章 除了在温楚旁边的李惟言, 也没什么人知道他们二人离开。但李惟言见到是宋喻生带走了她,竟然也未曾阻拦。 温楚不明白宋喻生是想要带她去哪里。 待离开了午门这处之后,她挥开了他的手,问道:“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宋喻生被她挥开, 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他道:“一个人,两个人不敢说实话,那三个, 四个呢。” 温楚也不傻,很快就听明白了宋喻生话里面的意思, 她眼中似又燃起了一点亮光, 问道:“他能杀一二人, 还能杀尽天下人吗。” “对, 难道还能杀尽天下人吗。”宋喻生接道。 怕被寻仇乃人之常情, 那些人怕被何洪事后报复自然也不敢再去说真话,但是若让一堆人聚在一处呢, 他们还会怕吗。 都说法不责众, 何洪就算是寻仇,又能寻谁的仇,寻尽天下人的仇吗。 他敢去寻, 那些人也不怕了。 温楚也不再去顾先前两人之间的纠葛, 马上就开始去寻了人来。 午门那处。 何洪还在质问黄健, 他道:“他们都说不曾和泥掺沙, 怎么了, 这泥就只有你能见得,就只有你看得到, 摸得到吗?苍天有眼,即便是血口喷人,污人清白,也不似你这样的!” 那些个说了假话的人头都低得死死的,就是连一点都抬不起来。 他们上头的人打架,死得也只能是他们下面的人。 黄健知道,他们说假话,怪不得他们,他们敢说真话,也没活路。 他指着何洪道:“你这样的人,竟还敢去说什么苍天有眼,还敢去厚颜无耻说些什么苍天有眼!苍天若真有眼,你还能活到如今?何不降一道天雷来劈了你!” 何洪冷哼,道:“竖子狂言,事到如今还在嘴硬,你要人证没人证,又物证又没物证,只凭你一人之言,就敢去说这事如此,那天下又还有没有王法,又还有没有规矩了!” 何洪说着说着就又跪到灵惠帝的面前,凄声哭嚷道:“皇上,身为人臣,我也不敢有所私心,可是遭到了他人这样的毁谤,我岂能忍,岂能受得住啊!还请皇上下旨杀了这人,否则往后还究竟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 皇太后也适时出声,说道:“皇帝啊,这人,不过是跳梁小丑尔,叫他活着,那还真是有些害人了。” “是吗?可朕怎么觉着,他说的话,确也不假呢。朕虽年纪稍长,你们又将朕的耳目去断了干净,便真以为朕就成了个眼盲心黑的聋人了吗?你们想杀他,你们为何想要去杀他?”灵惠帝冷声笑,自问自答道:“总归是,得罪了母后的人,都没有能好好活下去的。儿子斗胆去问一下,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母后的天下。” 灵惠帝根本就没想皇太去能去回答,毕竟答案显而易见,她就算不认又能如何呢。 “都说朕是上天之子,都说朕是天下之主,可母后自朕登基之后,可又是否认朕为主?你们可曾尊朕为主?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朕也懒得去跟你们再计较些什么了。但朕还真有几分好奇,待朕去了以后,长哥儿还能不能从你们的手上登上朕这个位子呢?你们又会不会尊他为新皇呢!” 灵惠帝的声音带了几分厉色,他从没有在皇太后面前,这样疾言厉色过。 一个跪久了的人,是很难再去站起来的,太傅死了的时候,他没能去站起来,可是今日,或许是知道,若再这样下去,他谁也保不住。 他知道,若他真死了,势必要起一场宫变,何洪,皇太后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子上位。李惟言若是斗不过,那么,温楚也好过不了。 党争就是这样,一党起,万党落。 尤其是叫何洪这样的人上位,不只是李惟言他们的灾难,还是大昭的灾难。 灵惠帝愚钝瑟缩了一辈子,在这样的时候还要继续当个缩头乌龟吗。 为何,太傅能死,黄健能死,偏他就死不得。 他们能争,偏他就争不得?! 他今日非就要争,非就要扯破了脸皮去争,非就要豁出了命去争。 皇太后也算是看明白了,好啊,今日是逼得他们一个两个都不要命了是吧。 听灵惠帝这话的意思,是非争不可了是吗? 天上的阳光照得皇太后的金饰反射出了刺眼的光,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发出了不善的意味。 她道:“皇儿,你怎么能去这样想母后呢,岂能将母后说得这样不堪呢。当年你九岁即位,若母后不再你的身边,大伴不再你的身边,你怎么办呢的。先前还都很听话的呢,怎么就碰到了闻立廉之后就成了这样呢?你是被他诓骗了知道吗,你这是被他骗了呀!如今又出来个黄健,他们就这样耍得你团团转......” 皇太后话还未完,就叫灵惠帝打断,他大笑了起来,看着皇太后的眼神满是讥讽,“你还这样说,还这样说!骗我就好了啊,您可千万,千万别是叫你自己也给骗了进去啊。我又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你拿这些话哄骗我做些什么呢?哄我做些什么呢!我是你的孩子,他是你的外甥,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一朝天子,如此嘶吼,在这么多的人面前,还有何仪态可言。 灵惠帝若方才问这话,是想要同她攻心,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想要知道,想要知道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 为什么就要这样对他呢。 皇太后见他如此这般,竟想起了先皇。 灵惠帝就算是她的孩子那又如何,他也是先皇的孩子。 先皇当年,贪图何家势力,娶她为后,于她一心只有利用防备。 就算是到了死,竟然还留下了何家人不得为后的遗言。他防了她一辈子,到死都在防她。 皇太后明白,情啊什么的都是虚妄,在这宫里面,唯有权势才是永恒。 她当不了皇帝,那便去架空皇帝。 他是她的孩子那又如何,他先是幼帝,才再是她的孩子。 皇太后早就已经一副铁石心肠,即便见灵惠帝如此心伤,却还是不为所动。 若她心软,绝走不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她道:“皇儿莫要攀污母后,母后待你与待他们,都是一样的。” 灵惠帝自嘲一笑,他竟还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出别的话来。 他不再去看皇太后,只是指着黄健对他们说道:“今日,此处什么事都不曾发生,黄健起来,走,离开。” 黄健不曾有所动作,皇太后先行斥道:“走什么走,三十板!” 她偏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韩企,厉声道:“韩企,拿人!” 韩企一直跟在他们的身边,他今日见到了黄健这等行为,才知道了他昨日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昨日说他自己去死,竟然真就是这样子寻思?! 韩企被皇太后点了名,却不得不动,即便心中不忍,却还是朝着黄健走去。 然而走出了几步,就叫灵惠帝喊住,他斥道:“你从前一人二主,阳奉阴违,朕也全都不管,可是如今,你敢再听他们的话,朕就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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