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见拦不住她,只能跟在她的身后不断劝道:“他好歹也是你的父亲啊......” “我倒是宁愿没有他这样无用窝囊的父亲!” 黄若棠的声音尖细,将好传到了正坐一人坐在院子里头饮酒的黄健耳朵里头。 他听到这话身形明显震了一下,可是很快就掩藏了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又给自己酌了一杯酒。 黄若棠进了院中,大步上前夺过了他的酒杯,狠狠摔到了地上,她尖声质问道:“你是不是非要我死了才肯满意!” 黄健装作没听见这话,晃动起身,说了一句,“棠儿回来了啊......回来就回来,还砸爹爹酒杯做什么啊?” 说着蹲到地上想要去摸酒杯。 自开国以来到现在,素来有个种说法,得中探花之人比状元还要风光。按理来说状元为一甲第一,而探花为一甲第三,第三怎么可能比第一还要风光?那是因为素来中探花之人容貌俊秀,在众进士之中为容貌最佳的那一个,无一例外。当然除了宋喻生那一届科举之外,他这个状元郎,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黄健当年身为探花,也是实实在在生了一副好样貌,若非是这样,也难一眼就入了他黄若棠母亲的眼。 黄健即便是在现在醉酒之时,也依稀像是魏晋时期,身着白衣,吃了五石散的风流雅士,一举一动颇为儒雅风流。 但他这一去捡酒杯的举动,惹得黄若棠更气,她上前一脚将那酒杯踢飞。 酒杯滚得远远的。 黄健再也捡不到了。 他满面愁容起身,即便黄若棠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生气,只是道:“你有什么气冲我撒就是了,何故这样丢杯子啊......” 黄若棠这头气生气死,可是观黄健这边,丝毫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更是生气,说道:“我将气撒在你的身上?有用吗?母亲和我同你说了多少回,你哪一次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姨母那边帮衬了你多少回,可你如今还只是个五品的朗中,哪一家的烂泥同你一样稀啊!都这样了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黄若棠从没有哪一日像是今日这般生气,她自年幼之时,就在耕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亦是一个不拉,她致力于让自己成为一德智体美劳全面开花的小姐,可不管她多么努力,摊上了这么一个爹,好像她做些什么最后都会是徒劳。 她声音婉转,听着好不凄惨,“你这样的年纪,我也不奢求你能再奋发有为了,可我只是想自己给自己嫁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啊!” 黄夫人再听不下去,哭着道:“都是娘的错,都是娘不好啊......”她又转头打着黄健,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都是你苦了我们娘俩!!” 黄健也泄了气,变得十分颓然,过了良久,他若被摄取了魂魄一般,怔然道:“好人......究竟何为好人啊?” 今夜的月格外的圆,月光下,黄健的眼中尽是说不出的愁苦。 这样的世道还有好人吗。 * 过了几日,京都北城郊外的一坐庄子上,两个身上还着绯红官服的朝臣面对面而坐。 其中一人是大理寺卿尤齐,而另外一人则是那工部尚书何洪。 尤齐面色十分难看,对何洪道:“他这回一回京就想要去查当年的事,不就明摆着是要冲我来的吗?” 相比于尤齐的慌张,何洪看上去便是镇定许多,他慢悠悠捧起酒杯抿了一口,而后说道:“这些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就算是去查,又能叫他查出些什么来呢?何故一惊一乍。” 尤齐同何洪差不多的年岁,只是何洪生得有些肥胖,那张肥腻的脸上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态,土黄的脸上浮起两坨醉红,衬得那张脸更加油腻恶心。 尤齐叫何洪这话气得半死,他反正是何家人,背后如何都有皇太后撑腰,到时候若真是要出事,倒霉的还不是他一人吗? 尤齐没好气得道:“所以现在就这样任他查下去是吧,当年琴吉殿可是你手底下的活计啊,真让他查出来了,你也不管?” 何洪道:“那自从琴吉殿坍塌之后,我先是被刑部抓去,后又进都察院,再进大理寺,几次三番,有人能定我的罪吗?既当年三法司都定不下,凭什么以为今日就能将四年之前的旧账翻出来重提?你啊你,就是胆子太小了些。” 他酒足饭饱,说着说着还打了一个响嗝,他接着说道:“他宋喻生就算是再有能耐又如何?还真以为他能翻天了不成。听我的,你就放宽了心吧,该吃吃该喝喝的,跟着我们还能少了你快活的地方不成?” 话毕,抬手招来了小厮,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没一会那人就领了一堆少女进了屋子,看着年岁竟然只有十二十三岁。 他们所在的这坐庄子是何洪的私产,这些少女,一直都养在了庄子上头。 尤齐这边都急得满头大汗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做这些事啊,起身说了句恕不奉陪之后就拂袖离开了此处。 何洪哪里来得及管他,随手拉个女子就开始快活。 * 自从那日过后,温楚看到宋喻生就浑身不大自在,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是以,连着给自己浇了几日的冷水澡,即便是在夏日,可是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再硬朗的身子也扛不住,温楚如愿以偿把自己弄生病了。 可她也是倒霉,本来还有好几日才来的小日子也提前了几日。 因着她这不要命的作弄,小腹那处痛生痛死,又加之染上了风寒,快把自己半条命都要搭进去了。 这日早上寅时,宋喻生起身的时间,沉香见温楚迟迟没有起身,也不知道是出了何事,便去敲了敲她的房门,可怎么敲门都没人来开门。 过了好一会,沉香都以为屋子里头没人了的时候,门终于被人打开。 只见温楚脸色十分难看,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上只是简单地着一件外衫,看着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沉香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害了什么病不成?这脸色怎么难看成了这副样子。” 温楚捂嘴轻咳了两声,说道:“我这可能是不小心染了风寒,我怕把病气过给了世子爷,麻烦你去同世子爷说声,我先养几日的病先,这几日就先不去服侍他了。” 沉香看温楚这副病得命都快没了的样子,担心道:“你这样真的还好吗,要不喊医师来看看?” 沉香如今看明白了,温楚可不像是什么丫鬟,真是丫鬟的话,世子爷能对她这样伤心,是以沉香现在看她病成了这样自然是担心得不行。 温楚道:“不不不,我这小病,不打紧。你快去照看世子爷吧,我自己躺会就好了。” 沉香见她这样说了,也没办法,只留下了一句,“我等会再来看你。”就离开了此处。 沉香走后,温楚就躺回到了床上。染了风寒后头脑昏昏沉沉,巴不得倒头就睡,但是小腹那处又绞得她生疼,叫她清醒不能安眠。 分明是在夏日,身上却忽冷忽热。 温楚怎么也没想到能把自己弄到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分明只是想染个风寒而已。怎么每一回都能这样倒霉,什么坏事就是全能撞到一块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温楚想着,只恨她生了一颗不老实的心,可这辈子她就只能是做老实人的命,干不了一点坏事,一有歪点子,人就要倒霉遭殃。 沉香那边离开后,将温楚生病了的事情同宋喻生说了。 宋喻生问道:“生了什么病?” 沉香也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好像是害上了风寒,她的样子看着有些不大好,脸色特别难看......”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宋喻生打断,“去外头把暗卫喊去堂屋等我。” 沉香应是,赶忙出门去喊平日里头躲在暗处的暗卫。 这暗卫是个女子,平日里头专门盯着温楚的一举一动。 宋喻生始终不相信温楚,总觉得她不老实,心里头还想着逃跑。 他从暗间出来的时候,暗卫已经等在堂屋里头了,他道:“前几日还是好好的,忽在这样的暑日就染上了风寒,你同我说说她都是做了些什么。” 暗卫将温楚日日拿冷水浇身的事情全同宋喻生说了,宋喻生听完之后,脸色十分难看,骂了一声“蠢物”,起身往她的屋子那处走去。 温楚脑袋昏昏沉沉,好不容易就要睡着了,却听门被人打开。 她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还以为是沉香回来了。 她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哑着嗓子说道:“沉香,我没什么大事,你帮我倒杯水就好了......” 她没听到沉香说话,静了一会,她忽地感觉到了脑门上搭上了一似雪冰的手。 她知道,不是沉香,是宋喻生。 她勉强睁开眼来,却见到了面色冰寒的宋喻生,只听他呵笑两声,阴沉至极,他道:“还没什么大事,你是不是非要把自己作死了才舒服。” 温楚叫这话吓一激灵,整个脑子被迫清醒了过来,她整个嗓子眼都疼得难受,就是连狡辩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头。 她有些受不了宋喻生盯着她的视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往被子里头躲去算了,她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 宋喻生坐到了床边,伸手将她遮头的被子扯下,迫她露出脸来。 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气,本就白皙的皮肤只剩下一片惨色。 温楚想抢被子,却被他死死按住。 她争不过他,干脆松了手往里头翻身。 宋喻生见她如此,默了片刻。 “你将自己作弄成这样,意欲何为? 温楚没有回答,她该如何回答? 她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的时候,身形更显单薄,宋喻生见她不说话也不强求,自顾自地说道:“你在躲我?” 说是疑问,可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他见她还不肯说话,叹了口气说道:“你怕我啊,可我有什么好怕的呢?那天不是没干嘛吗......” 他的语气甚至还带了几分无辜,恍若他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善人似的。 宋喻生知道说什么话能戳到了她的痛处,温楚果然坐不住了,强忍着小腹的疼痛撑起了身来,她道:“你能不能别说了啊!既然什么事都没做,你就别再将它拿出来说了不成吗?” 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宋喻生听得直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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