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不明所以,仰头看他,“你笑什么?” 宋喻生的笑容没有褪去,他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你方才特别像什么吗?” “像什么?” 宋喻生道:“像我幼时养过的一只狗。” 温楚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难怪这么开心,感情是把她当狗了啊。 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忍住了翻白眼的举动,“那感情好啊,我倒还能让你‘睹物思人’。 ” 他说他是幼时养的狗,想来是活不到现在,老死了吧。 看到她就想到那狗了,可不就是睹她思狗吗? 宋喻生听了她这话,沉默了许久,眼中的笑也渐渐淡了下去些许,他道:“不,那狗比你听话些,至少不会到处乱跑。可它这么听话,还是死了。你说若是人不听话,会如何?” 温楚也不在乎被他当成狗了,听他语气不善,忙道:“知你睹物思人,既我像它,让我跟它一样健健康康老死就成......” “谁同你说它是老死的?” “不是吗?” 宋喻生的狗,不应该跟他一样吗。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养着,不是老死又是如何? 不知为何,温楚竟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背上那一大片的伤痕。 宋喻生道:“不,它是被人打死的。” 温楚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可方一想问为何,抬头却见他的神情十分晦暗。 温楚的好奇心素来很有度,她看着宋喻生的面色已经有几分难看,似乎是说到了什么让人难受的事情,温楚见他这样,当然不敢再不知死活去问。况说,宋喻生的事情同她有何干系?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好奇就去触了他的霉头。 她忙噤了声,不再说话。 好在宋喻生也没继续说,转身往外头走去了。 温楚有些后悔,方才就不应该去多嘴,好像戳中了他的伤心事,一路上他的情绪好像都算不得多好,这让温楚也不敢放肆,正襟危坐。 两人坐上了马车,很快就赶到了抬瑃楼。 宋喻生一到,就有人引着他去了皇太子所在的厢房里头。 今日跟在宋喻生身边的除了夏花,还有春风。 温楚和夏花不大熟,但春风好歹还是从赵家村那边一快来的,即便当初说他也逮过她,但整日和那个一张冷脸的夏花凑在一块,她觉着春风都和善多了。 她趁着空挡上凑到了春风的身边问道:“喂春风,冬月回去之后真挨了十鞭吗?我这几日都未曾见到他,他是下不了床了吗?” 春风道:“下回若你碰见他了,可以自己去问。” 春风可不跟她多说话,不然到时候他也要挨鞭子。 温楚见他一副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也不再问了。 宋喻生喊道:“温楚。” 温楚应声,“做什么?” “你说起鞭子倒是提醒我来了,你这不是还有一百多下手板没打吗?” 温楚只恨自己多嘴,多说多错,后面果真就是老实了,一句话也没吭过。 跟着宋喻生到了厢房之后,只见里头坐着两人,她只见到了皇太子,而另外一人是谁,她连个眼风都没扫过去。 她不知道宋喻生今日是来见他,一时之间碰上,竟忽就失了魂,好不容易才逼迫自己回了神来。 她怕他又要癫狂,不着痕迹地往宋喻生的身后躲了躲。 皇太子见她此等举动,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拱手道歉,“抱歉,那日之事是我的错,是我吓到了姑娘。姑娘生得实在是与我那出了事的妹妹太过相像,那日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一朝皇太子,却在对她如今这样一个丫鬟身份的人说这样的话,可见为人是多方正不阿。 温楚行了个大礼,“皇太子折煞奴婢。” 皇太子忙让人起身,后又对宋喻生问道:“她也要在里头?” 宋喻生对温楚道:“你去外面等着我吧。” 温楚知道他们许是要商议政事,这些话听得多了,到时候也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她巴不得离开此处,听到宋喻生这话马上往外头去了。 宋喻生同皇太子前后入了座。 皇太子坐在中间位置,尤齐坐他左手边,宋喻生坐他右边。 这是一张四方红木桌,尤齐这样正好与宋喻生面对面坐在了一处。 尤齐好歹是上了年纪,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脸皮也厚得不行,全然忘了先前在大理寺里头处处针对宋喻生的事情。 他举起酒杯,向宋喻生敬酒,道:“祈安啊,先前在大理寺里头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大对,我这不是怕你不肯来同我说话嘛,才喊皇太子帮了忙,不然早在大理寺里头我就喊你了,也省得麻烦了殿下。” 宋喻生正把玩着白玉杯盏,手指摸着杯盏更显得白皙修长。 他并未打算举杯相碰,只道:“大人此话严重了,若大人喊我,我岂敢推辞。只是若能喊上殿下,自然也是再好不过,毕竟我与大人实在是无私事可言。祈安只是好奇,当初我可有何处得罪过了大人?让大人这般针对。” 尤齐急忙道:“世子此话,我便实在惶恐啊!万万没有针对之意,某岂敢做这等事情?!” 尤齐还想嘴硬,宋喻生直接道:“若是大人这样,那我们也实在无甚好说了,只是今日大人来同我们见面,只恐怕何家那边很快就会知道了啊。” 何党拥护二皇子,若是尤齐同皇太子见面的事情传了出去,何洪岂会轻易放过了他? 自尤齐下定决心同他们见上一面的时候,他便再也没了回头路。 尤齐听出来了宋喻生这话的威胁之意,灯火照射之下,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收回了手来,举杯将酒一饮而下。 他似下定了决心,将酒杯重重搁置在了桌上,而后道:“反正我既要同世子见面,那便是来道歉的,希望世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不隐瞒了,当初之事,全是二皇子与何洪他们吩咐我做的!” 皇太子有些惊讶,出声问道:“这是为何?” “反正世子爷也查出来了,我确实是收了他们的贿。自从当年琴吉殿倒了之后,何洪在被刑部抓了之前,何党就已经有人拿着钱来找我了。我根本就不想收的啊!殿下,世子爷也都知道的啊,贪污行贿这东西,只要是走出去一步,就再没有回头路了啊,就算是能得一时好,岂能真得世世好,迟早是有露馅得一天啊!我自收了他们的贿后便是日日不得安眠,夜夜不得好觉啊!” 皇太子道:“尤大人,你糊涂啊!既如此,为何又是收了?” 尤齐的酒杯已经被人蓄上了,他又是猛灌了一口,道:“还能为何啊,皇太子殿下。他们递过来的钱,我能不收吗?我敢不收吗?!我不肯收,他们便要打断了我的手去收。”他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通红一片,他喘着粗气道:“我说不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们就直接把我的女儿绑了,只要我不应,他们就能将她又奸又杀!你们没有孩子,可你们家中也都是有妹妹的人啊!岂能容......能容她这样受辱啊!” 他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三品官,整整正三品的官,在他们的眼里是什么?是蝼蚁,是鼠辈!我一人身单力薄又是如何能拧得过他们那条大腿啊!” 他这话确实没错,本朝与前面几朝大为不同,许是因为灵惠帝幼年即为之缘故,朝政自小就被底下的大臣们把持,尤其是皇太后何家一族。半个朝堂都已经被他们把持,区区一个三品官在他们的眼里算是什么? “我真的......真的不想这样啊!后来许是世子爷年少成名,国公府更上一楼,惹得他们嫉恨,他们便叫我在大理寺里头频繁针对于你。这件事是我之错,可我已经入了他们的阵营,他们的命令我何敢不从!” 原来是听了何党的吩咐,何家的人针对国公府那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皇太子听了这话也有所动容,他也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凄声道:“国之不国,被蠹虫侵蚀成这般,全是我这个君主的过错啊!” 宋喻生即便心中毫无波澜,却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也像是伤心极了的样子,他感叹道:“这样听来尤大人真是辛苦极了,一边心怀正义,一边被人胁迫至此。 ” 尤齐听了这话更是委屈,哭嚷道:“不辛苦啊,命苦!” 宋喻生听了他这话笑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既然大人如今想要倒戈到皇太子这一头,可否让祈安看一看诚意呢?” 尤齐一愣,那哭声瞬间卡在了嗓子里头戛然而止,他给下人使了个眼色,道:“这是我近些年来和何党人的交易的账本,这个东西可是够了。” 尤齐这个举动几乎是交出了自己的老底,皇太子惊讶地接过了这个账簿翻看了起来,他看不出什么纰漏,翻了几下就给了宋喻生,道:“你看看。” 宋喻生接过,只是放在了桌上随意翻了几眼,而后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了尤齐。 尤齐叫这一举动看得心下一惊,果然,只听他道:“尤大人,你现在怎么还敢骗我们?” 尤齐道:“你这话是何意?你凭何说这是假的?” 宋喻生道:“还能为何,因我看过正本啊。” 他早就让春风他们潜进他的府邸看过这账簿了,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没把账本给一快偷出来。 “你看过??!” “四年前琴吉殿的事情,他们拿了十万两白银给你,外加京郊两座府宅,光是这一处就对不上了,你还要我去翻别的吗?” 皇太子见尤齐事到如今还在骗他们,脸色也冷沉了一些,方才他还真心实意同他哭了一回,结果又是挨了他的骗。 尤齐见被拆穿,而且老底也给宋喻生掏了之后,顿时面若死灰,他道:“那世子爷是想要怎么办?” “尤大人这般‘忠君爱国’,我自然也不愿多做为难,只要你自己提辞呈,这件事情,我就帮你烂在肚子里面吧。若是不愿意的话,今日只要你出了抬瑃楼,我保证,明日整个京都就能知道,你同我们二人一起用了饭,而且,行贿一事......” 宋喻生话未完,笑着对尤齐说,“所以,尤大人是想要怎么选呢?” 这不就是在问尤齐是要官还是要命吗?!若是要官,叫那何洪知道他投了皇太子,能削了他一层皮,他还能怎么选啊,摆明了只能选辞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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