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气盛的何洪又岂甘居于人下,他不敢去和家中父亲顶嘴,便只能去背地里头给黄健使绊子。 当初黄健中了探花入翰林,在翰林院中饱受排挤,逃不开何洪的关系。当然,其中也有他年少成名,带了些许少年人的心高气傲之缘故,人情世故也不够豁达,不能很好地去处理读书以外的事情。 何洪一开始还不肯放过了黄健,但后来太傅死了,黄健也跟被摄走了魂魄一样,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颓,何洪便也知道,他已经废得差不多了。 他懒得去管他,但是这个废人,又是怎么敢来插手他的事情?! 何洪想到这里,阴恻恻地干笑了两声,他道:“黄情为啊,你这是想要步你先生的后路吗?一人贪心,举家受累啊。你说说,闻家的下场,怎么还不够警醒你呢?” 黄健又听何洪这样虚伪恶心的人,提起当年的事情,一时之间竟气得浑身发颤,舌尖都被咬破了,沁出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何洪却还是不依不饶,他道:“你说说看,这世上有他这样贪心的人吗?他想要干什么啊,他分明已经什么都有了,怎么就还不肯满足,功名利禄,富贵利达,就是连身后名都有了,就这样还嫌不够啊?竟还想要在京都做出只手遮天的事情,考成法?考谁?”他指了指黄健,又指了指自己,厉声质问道:“是考你,还是考我,还是整个京都的官员都去考呢?!” 何洪口中的考成法是当年太傅提出新政的举措之一,眼看官场贪腐行为日益猖獗,闻立廉推出考成法,意图监察各级官员,按理来说,若此政能够推行下去,总能限制住一些违法乱纪的现象。但官员们又如何会甘心自己被人监督管理,闻立廉推行考成法,实实在在是和京都整个官僚群体作对。 是以,无论是闻立廉生前和死后,都有不少的人对他极其憎恶。 闻立廉企图用考成法去限制恶行,后来考成法确实也被推出试行了一段时日,可正是那段时日,闻立廉被人检举犯了贪污的罪。 闻立廉就成了死于考成法第一人。 何洪提起考成法,黄健便再也无法忍受,他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考我便考我,我没有犯错,为何害怕人查!” 何洪见黄健提声说话,忽也猛地拍桌,“你不怕,你便推!岂有此理 ?!妄图将所以官员都监察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像话吗?合理吗!好啊,考成法不是如你们所愿推出去了吗!最后又是能怎么样呢,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自己!怎么,你满意了吗?你们满意了吧。闻立廉他已经什么都有了,谁让他这样贪心呢?既然贪心,那也怪不得他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皱眉现眼,笑着道:“探花郎啊,当初你在翰林院里面被人欺负,而他不过是恰好出现罢了,如此一来,你便将他当成了你的信仰,想加入po腾讯群思而咡二勿九依四七,看最全网文揉纹来也不过是被他蒙骗了不是吗?你我也算是同年,我奉劝你一句,他人都已经成了一抔黄土了,你也没必要再去对他念念不忘不是吗?这十几年的官海浮沉,怎么就教不会你去闭嘴呢?” 何洪身形些许肥胖,肚子微挺出,故作与人亲近的样子更是恶心。 黄健眉头紧紧蹙着,他瞥开了视线,只是问道:“你若是要我的命便只管拿去,又有何必要如此惺惺作态。” 何洪的笑变得更加诡异了几分,他看着黄健说道:“你这话确实不错,杀你不若杀死一只蝼蚁简单,可是你说,现在有一只蟋蟀跳到了我颈间,你说我会如何?定然是浑身瘙痒难受,可不一会这一只小小蟋蟀就发出了悦耳的鸣叫。你说说,是不是也挺有趣的呢,我何妨不去陪这只不自量力的小东西玩一会,逗弄逗弄它呢。” 在他的口中,黄健不过如同最不起眼的东西,况说,他的父亲曾也时时拿二人比较,看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探花郎成了如今的模样,说不快意都是假的。 何洪道:“黄情为啊,你看不惯我又能怎么办呢,你也只能看不惯,而就算是你知道我背地里头做的那些事情又能如何?蚍蜉岂敢撼大树。你若想来动我,你有证据吗?没证据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去惧你的,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不过小丑尔尔。” 何洪看着黄健面色发白,笑得更加猖獗,他起了身往外头走去,只给黄健留下了一个再嚣张不过的背影。 他问他,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是啊,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凭什么无罪也能被他们强加有罪,又是凭什么有罪却又能变成无罪。 这天下哪能有这样的道理啊。 * 日子平平淡淡轮转,少女尸体一案,宋喻生这边也一直在查,只是连续过去二十来日,也只能偶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即便宋喻生大概能猜出这背后的真相,可没有证据,也暂不能如何。 一转眼,又到了月底,即将迈入八月份。 七八月份的暑气十分燥热磨人,但温楚却似毫不察觉,许是因为幼年挨多了冻,竟然十分喜欢这样的天气,暖暖的,让她心里头觉着莫名的安心。 温楚坐在窗前发呆,在此处她可以见得外头的院子,院子里头栽着一株圆叶玉兰,这个月份开得茂盛。 这段时日,温楚惴惴不安,只怕宋喻生房事行得频繁要出事,好在昨日,她的月事总算是来了,这让她也松了一口气。但她也怕,怕这些次运气好,侥幸躲过,但以后哪里又能次次好运。 宋喻生却像是和她拼了命的赌气似的,无论她如何说,都不给她喝避子药,似也是铁了心真想让她去生个孩子下来,好像这样就能绑死她一样。 温楚想想就恨得咬牙,怎么会有这种人?还要不要脸了啊。 不过也好在温楚这人适应性极强,除刚开始的那段时日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可后来竟也生出了几分麻木,甚至偶尔会去想,若不如就这样过下去算了,反正再怎么也逃不开。 但,每每生出了这种想法,温楚就狠狠给自己抽两个巴掌,再把自己去骂一顿。当初她在猪圈里头的时候,也正这样想过,莫不如干脆真当一只猪好了。 无能为力之感觉最能磨平人的心气,因如何都挣不脱枷锁,时常就会叫人生出一种与其用这些东西困住自己,倒不如接受枷锁,戴上枷锁的想法。 可是被厄运同化的人,那样倒不像是个人了。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猪,因灵魂难得。灵魂甘愿被禁锢,望岫息心,知难而止,她不愿。 说得好听了得夸她一句坚韧,说得难听了,不过四字,贼心不死。 温楚吸了吸鼻子,坐在窗边看着屋外,似还能闻见玉兰花的香气。因为上一次她用冷水浇了自己一脑门,落得风寒,那个时候风寒好得快,不过几日就养好了病,谁承想竟落下了病根,许是那冷水太过伤身,伤到了小肚子,来了月事的时候时常肚痛,一痛起来便是浑身都不舒坦,哪哪都不舒服。 这事还真怪不到别人头上,只怪她自己作的,疼也没法了,只能叫自己忍着些了。 临近午时,沉香端来了午膳。 温楚虽无甚胃口,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起来用饭。 因为月信期间腹痛,她的嘴唇都白得不像话。 沉香看着她这样也颇有些心酸,自家世子爷平日看着多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可在这件事情上也忒过执着了些吧,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有何乐趣。 可既然世子爷始终不肯放手,那沉香就算是再看不下去眼也没有办法,她只能去劝慰温楚想开一些,若是想开了,人也不会那样难受了。 沉香道:“姑娘,其实世子爷待你也挺好的,你若是给他服个软,他明白了你的心意,自待你更好了,也没甚必要同他死磕,到时候吃苦的还是我们自己啊。” 温楚知晓沉香的心意,她此番劝她,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能过得舒服一些,可温楚就是不肯低头,凭什么要她低头,她又做错了什么。她满脑子都是抗拒,怎么也不愿意和他做出什么相亲相爱的事情来。 温楚也来了一点气,语气都难听了一些,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我做错了什么?若说有错,撑死了也不过当初识人不清,救下他回家了。可是我为何要同他低头,分明是他囚我于此等地步,倒是成了我的错了。” 沉香没想到这话惹她这样生气,她讷讷道:“我只是想着你这样会太累了......若是你不想听我说这些,我不说便是了。” 温楚意识到自己火气太旺,分明是宋喻生的错,她又为何要去同沉香撒这老舍子气,她看着沉香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忙道:“对不住,沉香,我不该同你撒脾气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沉香也没料到她会道歉,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以为自己这话惹得她心烦了,听到了温楚这样说,她也急急道:“不不,姑娘不用同我说道歉的。我只是想着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也挺难过下去的。” 沉香发现温楚太过于抵触宋喻生,也不再去说他的好话了。 温楚听了这话,笑了笑,她道:“不妨事的,再苦再难我都熬得过去,这也算不得什么,人不死则道不生嘛,熬一熬,总能柳暗花明。” 她也说不出别的话再来宽慰自己了,只能这样说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玉辉堂门口那处传来了动静。她们坐在堂屋里头的桌子上用饭,抬头就能看见门口那处的动静,这回也不知道来的是谁,就连门口的守卫好像也拦不住人了。 温楚和沉香对视了一眼,眼中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疑惑。 待人进来,温楚还有些印象。 这人好像是跟在宋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走到了温楚的面前,说道:“老夫人想见你,姑娘,跟我走上一趟吧。” 温楚也不知宋老夫人为何突要见她,一时之间心里头也是止不住得上下打鼓。 她有几分愕然,道:“老夫人见我?为何。” 杏嬷嬷没有回答她的话,面上也无甚表情,让人无从去猜测,她道:“问我我又如何知道,姑娘跟我走上一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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