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温楚心中一下便释然了。 穿吧穿吧,况说宋喻生穿得好看了,自己平日里头光是看看都养眼。 她帮着宋喻生穿好了衣服,不得不说,这人生得好看,就是连穿上这么一件衣服都能叫人挪不开眼睛。仅仅只是一件简单的长衫,却被他穿出了一番出尘的味道。 温楚不知道为什么会买白色衣服,只是觉得宋喻生这样的人,飘飘若谪仙,阖该穿白色。 宋喻生本以为自己会穿和温楚一样的粗布衣服,未曾想竟也不是,即便如此这样的衣服在宋喻生的眼中也是十分不堪。他面色与寻常无异,带着笑意说道:“多谢姑娘的衣服了。” 温楚见他这样,以为他还算是喜欢,便松了口气。 宋喻生瞥到了温楚额头上的伤,此刻还有些殷殷血迹,他出奇地问道:“姑娘额上的伤,不疼吗?” 京都里头的女子若是受了伤,破了皮,总是要掉眼泪,就是连他家中的妹妹也是如此,若是受了委屈,总也是会哭会闹。更甚这伤还是在脸上,天下哪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即便温楚生在乡野之间,不能同京都之中的人作比,可她总归也是女子。 他并非是心疼温楚,只是有几分好奇。 温楚方才打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阴贼往她脑门上拍了一板,方处在亢奋时候,也觉察不出疼痛,可如今冷静下来,疼痛细细密密袭来。 她或是没想到宋喻生会问这个,但又想到了她这副模样,不惹人好奇,才是不正常了。 她笑了笑,甚是不在意地说道:“公子也曾说了,咿咿呀呀吵闹之声,何须叫人听去。即便是疼,可却也实在是没有喊叫的必要了。” 若是温老爹在世的时候,她倒也还能哭一哭,因为温老爹疼她。可若是宋喻生,还是算了,把疼咽回肚子里吧。 一个在痛到了极至的时候都不曾喊出声的人,她是疯了才去他的跟前喊疼,到头来宋喻生即便碍于礼数或是出于涵养,面上宽慰你几句,可心中定会不喜此等行径。 宋喻生了然,他听到温楚这话很快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他没拆穿,只是关切问道:“可那些人好像不会轻易放过姑娘,若是下一次再寻来姑娘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正在脱着道袍的女子,虽话里头是在关心,然而眼中尽是冷漠。 温楚身上的衣服道袍烂了,她得去拿针线将口子缝补起来,她背对着宋喻生在柜子里头翻找着针线,并未见得他的神情。 温楚温声说道:“公子莫怕,他们被我伤了,应当也会消停一段时日。” 温楚脱去了宽大外袍,里头穿着的是平日穿着的常服,破旧不堪。她的日子过得万般凄苦,没有亲人相伴,但又生得如此相貌,想来之前也有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温楚此话,说得宋喻生倒像是在害怕这些人。也不怪温楚会这样想,或许宋喻生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公子,面对这么多些个地痞流氓,总归是会有所心悸。 但她想错了,宋喻生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流。 世人或许也只知晓,国公府世子文采出众,白玉映沙,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宋喻生的武功,就是和锦衣卫的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也不能从那些死士的追杀之中逃了出来。 公子莫怕。 这小道士是哪里看出来他在怕的啊。 温楚这人,总能说出一些出乎他意料的话来。 * 温楚好生养着受了伤的世子爷,就这样约莫过去了一月的时间。入了四月之后,万物复苏,天气也逐渐回暖。温楚也不再每日都去摆摊算命,五天里头去个三天是常态,若是空闲了便去春晖堂里头去拿新的药,去山里头挖些野菜回来。 可即便是如此,出摊时间不大固定,生意却是比先前更好。 名声都是自己赚出来的,温楚在白山镇算了一个月的命,已有不少的人都会唤她一声小道长,先前死活也卖不出去的符箓,也都能一售而空。 而先前寻过麻烦的地痞,再想寻麻烦的时候,不待温楚开口,排队看相的客人就先张口把他们赶走了,还扬言他们敢在来寻小道长的麻烦,就要把他们扭送官府。 四月初十,是日天气大晴,温楚傍晚回家之时,准备去呈祥楼里头打些饭菜回家。 呈祥楼是白山镇上最好的酒楼,菜的口味自也是比别处要好上一些,但价钱自然也会贵上一些。 温楚平日里头都是去小菜馆里头买些菜回家,但今日是温老爹捡她回家的日子,温楚便将这日当成了自己的生辰日。 温老爹捡到温楚的时候,也是个大好的晴天,春暖花开时节,流亡数日的温楚,饥寒交迫,衣不蔽体,她躲躲藏藏,从京都逃到了山西布政使司,在山林之中碰到了温老爹。 那时,温老爹看着温楚,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道:“孩子,你愿意跟着贫道回家吗?” 自此,世上再无怀荷公主李昭喜,只是多了一对相依为命的祖孙罢了。 既是过生辰,那总是要让自己吃点好的了。 以往温老爹在世的时候,知道温楚嘴馋,在四月初十之前就会开始攒钱,就等着在今日带温楚上呈祥楼吃些好的。 温老爹不愿意给人算命,他的钱赚得不容易。平日里头卖些符箓是断不够养活人的,但有些人家里头有亡魂要超度,便会让温老爹去办场法事,抑或是搬新家看风水等等,都会想到让温老爹上门。 如此,这六年终于勉勉强强拉扯温楚长大。 呈祥楼在街市中心那段位置,如今傍晚时分,天色将黑不黑之时,街上热闹纷呈,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温楚早早收摊,慢悠悠晃到了呈祥楼去。 进了呈祥楼之中,那店小二见到来人是一个小道士,也没多说,问道:“客官,如今晚间正值饭点,人实在太多了,大厅里头没位置了,不若上厢房?” “不用,我打几份饭菜,装在食盒里头就成,不用桌椅,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说罢,温楚将随身带着的食盒递给了店小二。 温楚知道呈祥楼生意火爆,却也没想到竟连坐的位置也没有了。不过也好在她本也就不打算在此处用饭,家里头还有个宋喻生,她总不能一个人在此处吃独食。点了几道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等着了。
第十章 呈祥楼内,食客们坐满了大厅的桌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大厅里头里搭有一高台,高台上头有一说书人正在卖力说着演着,台下的食客们,不少都听入了神。 “话说,我们的那位皇上,九岁即位,自年幼之时就在文华殿受首辅大人亲自教诲,其余太师太傅更是不用说,就连慈圣皇太后亦是严厉督导。若是皇上出了一点差错,首辅和皇太后能马上叫皇上及时止损,在一旁常备不懈。按理来说,文武百官再加之皇太后的亲自监督,咱这年幼的皇上,总是会长成个好苗子,对否?这二十岁之前,小皇帝确实不负所望,敬天法祖,尊师重道,可谁知,这首辅和皇太后自皇上即位之后,盯了他整整十一年,结果还是在他二十岁那年出了差错。” 灵惠帝的名声实在是糟糕透顶,以至于,就算是说书人在酒楼之中如此编排着当朝皇帝,也无人会管。因为民间已经骂声一片,抓一个说书人不难,难的是抓尽天下人。 其实这些事情,众人全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这说书人说得厉害,大家即便是再听一回也依旧是津津有味。众人给面子地捧场,纷纷问道:“后来呢?后来是如何了?” 这说书人灌了一口粗茶,醒木一拍,继续说道:“好,诸位且听我继续说。” “转折就在灵惠十一年,圣上在宫中偶然碰到了一个宫女,只一面,皇上便对此女一见钟情。众所周知,紫禁城中,数万宫女,若是能被皇上看上,那也是她的荣幸。可只是见色起意倒也好说,却不知这宫女究竟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惹得皇上对她一人情根深种,至死不渝,后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登还登上了妃位。至此开始,咱们的皇上就开始走上了歪路。起先倒也还好,可谁知越来越不像话,沉迷享乐,耽于美色,过了几年,竟被那妖妃蛊惑地连早朝也不肯再上。诸位看客说说,岂有此理?自己废弛早朝来躲懒的皇帝,往史书上去翻翻,究竟有几个?!实在是有......哎......” 实在是有亡国之相。 说书人编排灵惠帝归编排,这等不要命的话也还是不敢说。 角落之中,温楚面无表情地听人谈论着灵惠帝的风流韵事,她甚至已经猜到接下来的话了。 说书人继续说道:“这妖妃和咱这皇上生下了一个公主,封号怀荷。许是因为妖妃之缘故,在诸位子女中,皇上喜爱怀荷甚于所有皇子公主。皇上如今不是喜欢修道吗,道教里头有句话,谓之‘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报应就在灵惠二十五年,过年时节,远从江西封地赴京的礼王,发动了叛乱。” 这位礼王,是已故先皇的弟弟,灵惠帝的皇叔。礼王声称灵惠帝被妖女迷惑了心智,大昭国祚倾危,在灵惠二十六年,赴京过节的时候,发动了兵变,直逼紫禁城,史书上记载“礼王之乱”。 那一年,温楚十岁。 “这场叛乱持续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最后竟然直破紫禁城的大门,满朝大臣,无人能阻止礼王这场早有预谋的起事,到了最后,若非是国公府出面,也不知这场祸事会持续多久。咱这皇上最后终究是福大命大,未曾出事。可在这场叛乱之中,妖妃不慎落难,被礼王一刀刺死,死后被人挖心掏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此番下场诸位说究竟是不是咎由自取?” 群众附和。 “就是就是!死得活该,若不是她蛊惑了帝王心智,皇上怎会成了那样,这样死了,倒还真是便宜了她。” “是,若非是她这个红颜祸水,祸国妖妃,我大昭国运定能更上一筹!” 说书人道:“而那怀荷亦是下落不明,不见尸首,皇上如何都寻不得他最疼爱的公主。现如今,大多数人都说,她是被礼王烹食下肚。传闻之中,礼王最是嗜血,曾食过生肉。即便无人知道真相如何,可烹食怀荷下肚是礼王死前亲口所述,又加之到处寻不得怀荷尸体,如此看来,多半为真。这妖妃蛊惑皇上到了这样的地步,天理昭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怀荷,即便年纪尚小,但是那妖妃所出,又岂是良善,如此下场,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本一直面无表情的温楚听到这话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厉害,竟连眼角都渗出了一滴眼泪都察觉不出。 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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