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血腥,骇得她当即丢了鞭,再细看时,才发觉仆从递的竟是条满覆铁刺倒钩的重鞭。 “你说,本君是不是也该还你这一下?” 男人凑近了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拂得她不敢动弹,便任由他死死捏着自己的手,一寸寸沿那凸起鞭痕滑过。 见她如坐针毡惴惴若兔,嬴无疾越发觉着身侧之人肤质柔软,离着近了,他忽然又想起上一回共骑时,唇角擦过她颊侧的意外。 热意涌动间他想,到底是个儿郎,那面上肤质还是有些粗糙。 可即便这么想着,他的身体竟又渐渐起了反应! 这是第二回 了。 他当下甩手豁然起身,动作间险些将赵姝推歪到靠塌下:“本君气量大,无暇为难你这庸才,叫你侍奉已是给你生路,莫不识好歹,整日颓丧着一张脸。” 言罢,他径自快步回了楼上内寝,独留赵姝一人,一颗心惴惴着千回百折,只以她平生所历,怎么也悟不透当下困局。 只是有一点上,忧患无措间,赵姝隐约觉着,这人待她似多了分古怪,她虽猜不透这古怪,却也能从这些日子的际遇里,至少渐渐笃定了一件事。 ——这人,似是不舍杀她。 . 寒毒既被暂压下去了,算算日子也还有二十日期限,赵姝笃信义兄会想法子来救,对着嬴无疾,也就留了个心眼,并没将邯郸的事悉数透露。 也是奇怪,自那日后,嬴无疾便如赋闲了一般,只日日在兰台,或是阅览杂书、或是抚琴焚香、亦有枯坐垂钓,甚或亲自烹馔。 实在闲着无事,他便去补觉。 一连五日,除了戚英不能过来外,赵姝倒也没再受刁难磋磨,用度吃穿皆是安逸,甚至于嬴无疾都不需她怎么伺候,也就是研磨理书一类的清闲事。 即便是三月之期渐近,可赵姝也算是颠沛无定了数月,如今看嬴无疾这头暂且算和解了,她也是尚有拖延病症的针法,且松懈消停两日再论。 然而赵姝这两日过得轻松,嬴无疾却迥然。 自那夜疗伤后,他已经连着五日未曾睡好。 夜夜辗转,不为国事,却是同这初春的气候一般,陷进一场场无法抽身的纠葛绮梦里。 梦里少年郎梳了双鬟着裙裾,一双眼清澈酣然地朝他笑,蹲在他身前与他解枷。 二月十五惊蛰夜,四更时分他从塌上坐起,朗月清辉撒入床帐,对着褥上再现的那道清亮黏腻的痕迹,他黑着脸放轻手脚去了二层湢浴。 天凉后,成戊终是得了召令去兰台议事。 他正要将这些日子河洛一带的异动汇禀时,但听主座上人恨声令道: “你到芈融府上去一遭,借两个干净些的孩子过来,避着人些。” 他要试一试,自己该不是近来去芈融府上走动太多,说不好那龙阳病症也会传染呢。
第19章 香袋 连着这么多日,赵姝也算察觉了那人的怪异。那日呵斥她的话凶悍,却不仅没多使唤她,甚至于连她出兰台都允了。 寒毒也自那日起消匿了踪迹,再未发作过,她冷静下来,终是看出了些门道。 ——嬴无疾似是在躲着她,却又要她夜夜守着。 阴晴无定,心深若海,这人的性子太过晦暗蛰伏。而她心思澄澈,素来不喜同这等人打交道。 除了要想着新鲜法子折腾她,赵姝实在想不透,这般好吃好喝供着她,究竟是为何。 还不待她揣度明白,二月廿一这日清早,嬴无疾一早就没了人影,而兰台东苑的院子里,竟多出了四个小厮,在那儿洒扫庭院。 原本多些小厮也无甚奇怪的,可赵姝仍是一下子注意到了他们。 这几个小厮很是不同,竟清一色的都是美人。 其中一人,身量颇高,若孤竹冉冉,用仙貌道骨来形容,亦是不为过的。 赵姝路过时,那人还朝她一笑,端的是温雅俊秀,她心神一晃,立刻颔首示意,快步出了院子。 原本是要去寻戚英的,可也不知怎的,脑子里皆是方才那男子的模样,一股子说不清的熟悉感萦绕着,她又想起从前在邯郸的肆意日子,但觉昨日如梦,心里头闷痛,脚下方向一错,便朝北去了马场。 她自小就是如此,一不顺意了,就要去百畜苑待会儿。 只是从前皆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丧国失位,外祖病重,就连她亦未必熬的过三月。 这样的不顺意,未免就有些残酷。 她正抬手揩面,突然远远地就听着有杂乱的惊呼喝叫声,她急走两步,拐进那片开阔草场时,就瞧见马场上惊魂一幕。 但见一翠衣少女骑的马发了狂般扬蹄,它也不跑,只是撅着蹄子人立后再重重落地,一旦有人靠近或是那少女试图下马,它便喷着响鼻,是个铁了心要将人摔下踏死的疯样。 赵姝一下就认出了,这是那日芈融带来的雪色良驹,是还未彻底驯化的。 她意外瞧见嬴无疾也在,观他神色,似是颇为在意此女。 “去取弩箭来。”纵是再心疼这马,他也不好在此时手软。 赵姝听了,想也不想地就要朝那雪驹奔去,却被男人瞧见,大喝道:“拦下她!快去取弩。” “不要!”她立刻回扑到他身前,一双眼亮得摄人,高声急道:“你让我试试。” 见对方犹豫,她眸色哀求,一把推开侍从:“你且默数到五十,若我未成,再动手不迟。”言罢,她跌撞着发足狂奔,几乎是扑进了左侧的圈厩里。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太盛,嬴无疾亲自握上弓弩,上弦对准后,竟没有办法扣下机括。 众人皆是心惊胆战地瞧着。 有侍从真的在心底默数,才念至十二,但见赵姝捧着个小坛子过来,从里头摸出片似乎是腌过的萍婆果片,就看她先抛了一片过去,而后又举着颗完整的白菜,絮絮叨叨地竟同那马说起话来。 因那马异常暴戾,众人唯恐惊了只远远围着,故而他们只瞧见少年小小一个,立在那不断扬蹄的马前,薄薄暖阳照在她瘦弱的侧影上,一张嘴没个停歇,他们离着远听不见内容。 可那匹马却能听得懂。 顷刻后,那匹雪驹竟奇异般地平和下来,踱步过去一口嚼走了赵姝手上的果子,而后还俯下颈项去蹭她。 弩箭被放下,众人看着雪驹甩着尾巴踱步,俱是咂舌称奇。 马上少女惊魂未定地翻身下来,翠衣偏飞,步子还未站稳呢,执起马鞭就喊:“牧官滚上前来,姑奶奶骑个马今儿可差点就摔没了,你这牧官怎么当的,这么匹马都收服不了……” 一个脊背佝偻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伏地叩首,此马本是域外难寻的名驹,性烈如火*七*七*整*理,原本就是不该此时去骑,可他连分辩都不敢,只是一个劲地叩首,话亦说不完整。 赵姝在一旁摸着马首,见状便知此女瞧着年轻娇俏,平日里定就是个嗜杀的主儿,她在邯郸有两个姊妹也是如此。 她皱眉牵过雪驹,当即就要上前解释这马的烈性。 “来人!牧官失职无能,险害公主性命,念其无意,拖下去罚俸三月罢。成戊,你亲送公主回去,本君要出城一趟。” 嬴无疾说完这话,就见少女撅起嘴,面色不愉地一脚踢开跪地的牧官,嗔道:“兄长!今儿大好的日子,环儿特地来贺你的,还有母亲那儿……” “渭阳!”一声厉呵骤然响起,男人碧眸中有幽暗怒火跳动,这一声呵斥连离着远些的赵姝都吓了一跳,更遑论是那少女。 “还请公主慎言。”成戊疾走两步,驱散了场上众人,他看着主君同自己颔首,策马去了,才附耳同渭阳公主讲了起来。 今儿三更的密报,公子翼在周南进军时被伏杀,命是保下了,却只带回了三千人仓皇归秦。 此战原就是偷袭试探,连战报都未递诸国。 如今夺位之际,这事或许能彻底主导了老秦王的抉择。 然而袭周战败,对大秦来说,自然绝非是什么好事。 “哪个又敢告诉祖父呢,兄长也太过谨慎了吧,还说什么朝禁未解,不过就是去母亲宫中小聚一下,怎么,他族谱都划在嫡□□儿了,还要我连也一并拘束管着,也太讨厌了吧!” 衡原君妻妾成群,正妻雍国夫人芈嫣却只育一子一女,嫡长子因腰疾坠马过逝后,渭阳公主嬴环就成了衡原君唯一的嫡女。三年前,雍国夫人将嬴无疾划进自己名下。 嬴环初时丧兄,也曾收敛,亦曾轻视过新得的异母兄,可随着嬴无疾愈渐掌权得势,眼看着入朝时竟已同王叔公子翼相列,她那跋扈胡为的劲头便又显了出来,‘兄长’二字亦是叫的愈发亲热。 如今公子翼就快见弃于王,一旦兄长立储,她再从母亲手里接过楚国西陲封地,那放眼天下诸国,便连那周室正统的王姬,见了她亦只有低头的份。 这么想着,嬴环朝着男人去的方向撇撇嘴,便对着成戊说:“啰嗦个什么,本公主难道不懂这些,算了算了,本公主还是去融哥哥那儿玩吧。来人,把后头那牵马的少年捎上。” 成戊听了暗自磨牙叫苦,他咧开一口齐整的白牙,扯出个自认最恭谦乖顺的笑,好声好气地挡在渭阳身前:“禀公主,这人您带不走,这是赵国来的质子。” 未料少女听了他的话,眼前一亮,原本兴致缺缺的一张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两步跳到赵姝跟前,眉眼灵俏地上下打量。 方才危难惊魂之际,她瞧见这少年就立在马首铁蹄前,那张春风带露的面容原就较一般儿郎好看许多,而他立着的地方又那般危险,稍有不慎怕就会被踏破胸膛,可这少年非但不惧,眼角晕红着,是那般焦急温柔。 待一匹马都这样温柔,那若是领回去,朝夕相处呢? 嗜血之人,周侧养的人,亦未必喜欢同类。 此刻知道了赵姝的身份,少女面色带霞,微垂螓首,同方才说话判若两人:“赵国质子,生母是周王最宠爱的王姬,我听过你呢,你与我同岁。还要多谢公子方才施援。” 赵姝先是愣了片刻,却几乎是立刻就看懂了眼前这个翠衣云裳的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了。 她自小生得好,没少受女孩儿的暗示。尤其是十一二的年岁,大家身量都未长开,她在一众男孩儿里,自也是面貌出挑的。 快刀斩乱麻,她不能透露身份,也不好叫人家空牢牵挂。 婉拒女孩子,她实在是颇为熟练。 “当不起公主的谢,我如今只是一介养马人,此马混沌未开,还望公主赦免。”她将身子缩到马首后掩着,垂眸低眉的,竭力做出怯懦怕事的颓唐样。 没有哪个女子会嘱意这样毫无气性的儿郎。 “赦免它了。”未料嬴环只是避着那马,依然柔声问:“这几日可闷死我了,公子一会儿陪我去融哥哥府上用午膳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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