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冷地看向他:“是不是陛下动手的,自个儿清楚。起来罢!人死不能复生,他的一儿一女圣人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缓缓起身,坐在了太后边上:“母亲,不是儿想如何处置,如今全天下都看着,幽州、天雄、宫里,谋逆大罪,只能依了大魏律例。但儿一直等着母亲回京,与您商议后再定。” 皇帝看着太后的脸,毫无波澜,以为她定要为难,却不料听到太后淡然说道:“哀家自然明白皇帝的苦楚,依了大魏律例叛臣之后,裴远愈绞刑,裴书怡流放三千里。这是陛下早就想要的吧!” 皇帝手心有些细汗,苦着脸道:“母亲,儿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换不回裴九洲一命,母亲心痛,是儿的罪过,不如这样,午后诏太子、舒王、相公们和三司一同与母亲商议,再裁夺如何?” 太后沉声道:“那就议议吧!今日裴远愈便在紫云殿陪着哀家,皇帝不以为哀家会将他私纵了吧!裴书怡呢,叫她一起来陪着哀家。” 皇帝泛起苦笑道:“母亲说哪里话,只是书怡……”皇帝欲言又止,但又不得不说,“书怡昨夜亲口与儿说,愿意嫁与儿为妃,她如今只想待在紫宸殿。” 太后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片刻,恢复常态,毋庸置疑道:“去,把裴书怡叫到哀家跟前。”说罢,也不管皇帝什么表情,转身离去。 紫云殿里,沐浴过后的裴远愈趴在了床榻上,太医细细的给他清理背部伤口。 太后入了寝殿,裴远愈要慌忙起身行礼被她白了一眼制止。 一炷香后,太医回禀:“太后娘娘,伤无大碍,如今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再内服用六剂四物汤便无碍了。” 太后点头挥手,太医退出了寝殿。坐在裴远愈的边上,看着他脸庞透出了裴九洲的模样,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掉。 裴远愈一时语顿,起身轻轻执起了太后的手。 半炷香后,太后擦净了脸上的泪水,怪嗔道:“越狱你都敢!简直胆大包天!尽和崔逢月胡闹!之前哀家就没说错,离她远点!” 听着太后怪罪崔逢月,裴远愈赶忙陪笑道:“太后娘娘,是臣让她如此行事,臣想往河东查明事情真相。” 太后叹了一口气:“当初不让你弄刑狱之事,你偏要,如今还想着查明真相。本来河东的势力原是要被舒王的舅舅柳之琛把控,宫中有人也不想让他柳家一人独大,圣人便叫高家去了河东。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没有诏命,崔逢月的舅舅高文渊和几个儿子老谋深算,也不会袖手旁观。反观裴家,已经没有兵权,仅有哀家手上这一万金吾卫。即便是你查清真相,又能如何!听着,如今只能蛰伏。” 听了太后一席话,裴远愈有些惭愧,终究年轻,阿耶之死让他一时冲动了:“臣受教!” “无论日后如何,保命要紧,别再和崔家娘子胡闹了!” “太后娘娘,臣心中所愿便是与她一生一世,您莫要怪她,她也是心疼臣!” “欸,终究年轻,他崔怀亮怕是不愿再允这门亲事了。” 还欲说些什么的裴远愈被走入寝殿的裴书怡打断,想起是她将自己越狱之事说与舒王,正想问个明白,不料太后在他开口之前起身,走到跪于地上的裴书怡跟前,尽全身力气的一掌将她掴倒在地,裴书怡顿时耳边脆响面颊火辣。
第18章 为妃 “嫁给皇帝,你这是想毁了自己的一生么!”太后狠狠地道。 伤心委屈齐齐涌上裴书怡心头,无声哭泣。 一炷香后,裴远愈看了一眼太后,将裴书怡扶起坐下。 “阿姐,是你将我与逢月出京的消息告诉了舒王么?” 裴书怡泪未止住,缓缓点了点头。 太后和裴远愈面上沉静入水,等着她说下文。 昨夜,月明星稀,紫宸殿灯火都熄灭了,四周俱寂。裴书怡却是莫名的心慌,一直呆坐在暖阁,可越坐越心慌,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贴身婢女秋红想跟上,叫她制止了。 走到紫宸殿庭院,如今正是夏初,树木丛生。她在拐角远远瞧见皇帝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想必是要到她寝殿去。她心中烦闷得很,本就不愿意见皇帝,鬼使神差地悄悄躲在了树后。 她身形刚刚稳住,就听到程振元急追了上来:“圣人,奴有要事禀奏。” 皇帝转过身来示意他说,程振元挥手叫跟着皇帝得金吾卫退下,又环顾四周并未察觉有异,便道: “刑部李侍郎道崔家娘子前日去了刑部,在刑部司门郎中处待了好一会儿。” 皇帝低头沉吟:“司门郎中掌管过所,怕是崔逢月要将裴远愈救出大理寺。” 程振元道:“那奴婢立刻叫金吾卫加强大理寺的防守,定不叫他跑了。” 皇帝阴阴一笑:“虽不是朕定要了裴九洲性命,但裴家留下男丁,终究是祸患,裴家气数已尽,但若以谋逆之罪绞杀他,太后定然会想法留下他的性命。叫他走!让他出了城门,在瓮城以射杀回鹘奸细为借口,将他一并射杀,记住,定要出了城,那命案就不归京中管辖,太后的势力便会力所不及。” “奴婢明白,现场一定不会出纰漏,只是崔家娘子如何处置?刀剑无眼。” “放她一命,高家崔家势强,但借此事能让高家崔家都收敛些。去吧。” 听得裴书怡心惊肉跳,呼吸也急促起来,只得死死咬住嘴唇,一动不敢动。 看着皇帝和程振元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又慌乱,沉思片刻,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往紫宸殿殿门走去。 恰逢这几日宁贵妃有恙,舒王在宫中侍疾,裴书怡快到殿门时瞧见了照例前来与皇帝回禀病情的舒王。 “舒王安,深夜至此,定是有要事?”定了定心神裴书怡问道。 对皇帝心仪的女子,舒王还是恭敬回道:“宁贵妃夜不安寝,尚食局司药说用些朱砂效果更佳,但朱砂有毒,得程大元帅允准。本王从得知他到了紫宸殿,前来此寻他。” 金吾卫赶忙回道:“舒王,程大元帅刚走。” “如此本王再去寻。裴娘子,告辞。”转身就要离去。 他刚走出两丈远,裴书怡道:“舒王殿下留步。”边说边跨出了紫宸殿。金吾卫看她只是在殿门外与舒王说话,便未加阻拦。 舒王有些诧异,他痛恨裴家,裴书怡不可能没有耳闻,怎会有话与他要说? “裴远愈与崔逢月明日通化门一开,便要离去。舒王若不想自己心仪之人与他人远走高飞,便叫王府卫士明日将他们拦在城内。” 舒王唇角扯动了一下:“裴娘子,本王有些疑惑,你与本王从未有过交情,为何将此人情送与本王,莫不是其中有诈?” 裴书怡冷冷笑了一声:“都道舒王胆识过人,如今害怕我一弱女子给您设下圈套么?实话告诉舒王,裴家如今大势已去,为免受流放之苦,我不日便与圣人为妃,裴远愈如此外逃,不是良策。自然,我也可以将此消息告诉圣人,但既然要入宫,今日我就在这给舒王卖个好,来日舒王殿下好给我些助力。我只有一事相求,请舒王将裴远愈带回宫中,我会向圣人求情免他一死。” 裴书怡若首肯入宫为妃,是皇帝求之不得的,借此恕了裴远愈不无可能。不不不,绝不能让裴远愈留下性命,逃狱可截杀,以此杀了裴远愈,皇帝也不能说什么。退一万步说,即使此事有假,只是派王府卫士在通化门堵截也无妨。 拿定主意,他阴骘的面容上显现出一丝笑容:“如此谢过裴娘子!”舒王心道:终究是女人,指望本王放过裴远愈,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听罢,太后点点头:“书怡这事做得好,如今皇帝吃了哑巴亏。但为何他说你已经首肯入宫为妃!” “ 扑通”一下裴书怡又跪到了太后跟前:“阿耶死得不明不白,皇帝要纳我再无顾忌,儿家信太后定能将我护在您的羽翼之下,但您的势力更应该用于来日裴家东山再起,无谓在此时与皇帝再生龃龉。再者说,裴郎眼看就要判了绞刑,若是书怡入宫为妃,皇帝没准愿意放裴郎一条生路,保住裴郎,那便是保住了裴家。还请太后娘娘允准!” 太后将她扶起坐下,满目悲辛,手颤颤巍巍地抚过她火辣辣的脸颊:“疼吧?一会叫奉御给你瞧瞧。” 裴远愈道:“阿姐,我不愿你搭上自己的一生幸福保住我的性命!” 裴书怡笑笑:“又说傻话,即使没有这事,大魏也无人敢得罪皇帝上裴家提亲。我除了嫁他,怕是没有其他余地了。” 殿中一片寂静,良久,太后道:“书怡,你是裴家的好女儿。” 崔府 下朝后,气血上涌的崔怀亮在高氏的房中,看到了似乎还有些气定神闲的崔逢月,他气不打一出来:“崔逢月,崔逢月,崔逢月!”三声呼叫,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一声变成了怒喝。 高氏看到自己丈夫脸色阴沉,显然是恼怒至极,忙拉着他坐了下来。给崔怀亮递上一碗茶后才道:“刚才金吾卫已经与我说了,太后娘娘叫好好管教即可,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不要紧,这还不要紧!大朝过后皇帝将他留了下来,质问他这个刑部尚书是如何当的,过所都被人平白无故拿走,话里话外还直指崔怀亮有意包庇。 听高氏如此说,崔怀亮的脸越来越黑,怒喝:“崔逢月,你胆大包天,跪下!” 高氏脸有些发白,崔怀亮知道她也动了气,崔怀亮隐忍着饮了一口茶,缓了缓道:“舒王适才在圣人面前有意揪着逢月私放死囚犯的罪过不放,崔家本来就与裴家有瓜葛,都不用他落井下石,崔家已经摇摇欲坠了!” 高氏本想安慰丈夫两句,不想崔逢月抢了先:“元天枢这个险獠!我找他算账去!” 崔怀亮这下气得已经有些哆嗦了:“静月,这是这些年你对她的教导么!她竟然丝毫不顾及崔氏一族的性命!”又转头对崔逢月道:“从今日起,你也不必管着中馈了,叫明珠跟着你阿娘好好学学!” 崔逢月火冒三丈:“阿耶,你这是不给阿娘脸面!这就是你说的心中只有阿娘有人么!” 一句话戳了崔怀亮的心窝子。 “崔逢月,你给我跪祠堂去!”崔怀亮简直是怒不可遏。 崔逢月偷偷看了高氏一眼,见她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挥挥手,崔逢月扁扁嘴,不服气地往祠堂走去。 跪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的崔逢月左顾右盼了一番,无人看守,干脆坐在了绣墩上。还没坐下一炷香的时间,听到祠堂门外有声响赶忙想起身跪好,在听清来人后,她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郎君,郎主说了,不许人进去。”守卫祠堂的奴婢对崔行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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