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了他手中仰山楼的食盒后,崔逢月乌黑的眸子透出促狭的笑意:“定是明月又叫你给她带仰山楼的羊皮花丝了!” 崔行俭有些宠溺地看着她点点头,含笑不语。 裴远愈上前颔首问道:“崔兄安,这几日兵部事多吧?” “是了,阿兄,兵部在礼部边上,你这个兵部员外郎要听到远愈哥哥高中的风声,可要及早告诉我。” 随着她这一声“远愈哥哥”,崔行俭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了。 面上依旧温和地说道:“逢月莫要忧心,裴少卿文采飞扬,弘文馆内无人能及。你再看看他现在一脸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定是能高中的。倒是你,阿耶不是叫你近日莫要扰了少卿么?他查大案正在要紧之时,分心不得!” 崔逢月瘪了瘪嘴,她这个阿兄向来都是一板一眼,最听阿耶的话。 裴远愈嘴角一弯:“崔兄多虑了。陪着逢月用个午食的时间还是有的。” 有人撑腰的崔逢月笑道:“倒是阿兄你,莫要心中只有公务!前些日子,阿娘给您说合了太尉家的嫡女,我瞧着她当我嫂嫂正好,您却对别人冷若冰霜的。我都不知晓何人能入阿兄的眼?莫不是想找天上的仙女……” “逢月!” “逢月!” 两人同时出声喝止她。 “崔兄去忙,告辞。”裴远愈拉扯着崔逢月的胳膊远去了。 看着崔逢月消失的背影,崔行俭有些释然,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胸口说出来的痛。 七岁时,他父母双亡,过继到崔家,时年两岁的崔逢月那一声声甜美的“阿兄”,让他坚硬的心渐渐柔软。 十二岁的她面庞夭桃,明眸善睐,叫人移不开眼。从那一年起,白日里,人前克己复礼的他对“阿兄”甘之若饴;黑夜里,人后放纵驰荡的他对“阿兄”却是恨之入骨。 直到那一日,贱婢将她推入水中,裴远愈先他一步将她救起,之后她一直昏睡,他幡然悔悟,有她一句“阿兄”已是人间天堂。 之后四年,崔行俭将见不得光的执念深埋于心,但无力阻止它在无人之境肆意生长。或是说他纵容着这禁忌般的肆意,只有纵容,才觉得活于世上,才拥有片刻的欢愉,才殷殷期盼虚幻的未来。 虚幻在去岁她与裴远愈定亲时狠狠地被击碎。他彻底看清了与裴远愈的差别。先不说裴远愈出身高贵,就仅以官职论,他再努力二十年,也未必能达到裴远愈现在的高度。 他终究只能是她的阿兄。 崔行俭正怆然之间,崔明珠在身后轻拍了他的肩头,笑道:“行俭哥哥,大日头底下的,您瞧什么出神呢?” 崔行俭缓缓转过身来,崔明珠身着石榴襦裙,笑意盈盈,二八年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将食盒递到崔明珠手上:“远处枝头有两只雀儿打架,怪有趣的,我就看住了。二妹妹,早前你让我给带的羊皮花丝。眼瞧着天气热了,还是少食些羊肉。” 崔明珠眼中含笑如同暖暖春日:“行俭哥哥如今都有闲情逸致瞧雀儿打架了?过两日我再给你做个荷包做谢礼!我好像瞧着大姐姐刚走。莫不是阿兄不喜大姐姐又出去闲逛?如今大姐姐大了,不会淘气了。”小时候,崔逢月淘气,惹祸不少,崔行俭这个兄长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生怕崔怀亮罚她跪祖宗祠堂。 “你也敢揶揄阿兄了,你定是看差了。荷包已经给我做了不少,别费神了。”和她说过好几回,但这娘子就是不改称呼。 崔明珠和林姨娘的女红在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做出的荷包京中望族女眷一抢而空。 “那怎么一样,这是给行俭哥哥的谢礼。” 崔行俭点点头转身离去,崔明珠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心中酸涩不已,何时你才会看着我离去的背影。 太平坊 舒王外宅 “娘子,娘子,郎主过来了。”雪娥压低的声音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王蓁蓁喜得有些手脚忙乱:“快快快,雪娥,你瞧瞧我妆容如何?这些日子睡得不安稳,有没有变难看?” 雪娥面上含了一缕笑:“娘子青春正盛,貌美如花。”说罢,又千珍万重地将一漆盘呈到她眼前。 漆盘里,做工精美用料精良的交领白衫,十二幅拼制的石榴裙上刺绣着金线小团花,裙袂还镶着一圈金框宝钿,裙带上嵌着珠玉,就连披帛上都嵌着金丝,富贵得令人咂舌。 “郎主送您的,叫您现在就穿上,还让女婢给您梳上花髻,戴上这朵贵人才有的‘洛阳红’牡丹。” 她踏入舒王的房中,明亮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因舒王的到来,那张脸透出与往日不同的神采奕奕,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远远望去,舒王有些恍惚,崔逢月今日在宫中就是这样的装扮。 待她靠近,舒王一记寒如冰雪的眼光,让王蓁蓁立刻心生胆怯,现出了原有唯唯诺诺的神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2)。用来形容崔逢月恰到好处。而眼前的人,与她长相别无二致,但是神采却相去甚远,东施效颦而已。 但终究聊胜于无。 他瞟向王蓁蓁,收起眼眸中的郁气,缓缓开口:“叫天枢哥哥。” “天枢哥哥。”这一声在技人的教导和日后的勤加练习下,已是炉火纯青。 “再叫一声。”舒王闭上了眼,两指掐着眉心。 “天枢哥哥。” 舒王突然将她一把拉过来,重重地撞到了自己的怀里。下一刻,王蓁蓁华丽的石榴裙连同诃子狠狠地被撕开。 帷帐之中毫无前戏,王蓁蓁尽管体软却干涩,但任由他搓扁掰圆,扭成他所想的任何姿势,恣意地释放着他的压抑。 王蓁蓁的手习惯性地想去搂住他的腰,但有了前次的教训,还未触及腰际双手无奈又不甘地垂落。 事后,他一反常态将衣物给她扔到床榻上:“日后好好听话,自会有的你好处。” 他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来。 一如往常,他离去之后,周傅姆与江侍卫一同看着她喝下那碗黑漆漆的避子汤。 雪娥给她顺胸揉背再送上一碗清水后道:“娘子莫要心急,郎主如今肯来外宅,不愁日后没有机会。我刚瞧着江侍卫给周傅姆不少银钱,周傅姆喜笑颜开,直嚷嚷着要给娘子补身子,伺候好娘子。我瞧着还不知道多少银钱要流到她的手中!” 刚与舒王共度春宵的王蓁蓁仍沉迷其中,满面桃花地抬手制止了雪娥的唠叨。 雪娥拿起案桌上一银盒塞到王蓁蓁手中:“这是郎主叫我给您的。” 主仆二人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盒金锞子。
第7章 喜事 太子今日纳萧家嫡女萧楚梅为良娣。萧家是前朝和当朝望族,虽为妾室,但得了皇帝恩典,婚仪隆重,朝中众臣都来贺喜送嫁。 “幽州兵变”后,柳家掌了幽州兵权,舒王势力逐渐扩大,与太子表面维持着兄友弟恭,实质上却是暗潮涌动,早就欲取而代之。太子母族不强,只得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他能立为太子还是在幽州兵变中,他替皇帝挡住了一大石头,之后腿脚不便,但却换来了太子之位。 萧家虽是望族,但女眷中的主事娘子多是前朝遗留下来妃嫔的亲属,看起来不够体面。 崔逢月是萧楚梅手帕交,皇后为了给萧家体面,也为了让她历练历练,降了懿旨,叫崔逢月串换成萧家娘家人,给萧楚梅发嫁。 寝殿内,萧楚梅恹恹地低垂着头,忐忑地拉着崔逢月道:“逢月,你经常进宫得见太子妃,是个好相与的人么?” “太子妃出生望族,识大体。自然,在宫中生活不易,但守好本分便不会有大错,莫要过分担忧。” 说罢,又在她耳边道:“要紧的是得太子喜爱,早日诞下皇嗣。” 萧楚梅羞赧地点点头。 “别担忧,叫傅姆和贴身奴婢陪着你,我得到外头料理料理。” 崔逢月刚走到正堂的台阶,就瞧见前来道贺的沈暖烟,笑意盈盈地朝她走来。 沈暖烟走近扑哧一笑:“逢月,你如今到底算是那家人呢?宫中本想封你为公主,你怕裴少卿因尚公主而不能再掌刑狱之事,婉拒了;在崔家,你是执掌中馈的崔大娘子;现在倒好,又成了萧家的娘家人,逢月这身份转化十分自由呢!” “沈姐姐,你就别揶揄我了,”崔逢月冲她眨眨眼,“从昨日到现在,我一刻不得闲。” 崔逢月说自己“一刻不得闲”绝非虚言,这还未和沈暖烟叙完话,就用明快响脆的语声一刻不停地吩咐萧府的下人: “快将沈国公府的贺礼收好入册!仔细着些!” “紧着把良娣的翟衣(1)准备好!” “宫中的女官如今在何处,请她给良娣装扮上!” “弄女婿的人手埋好了么?什么,太子府上派出的都是硬汉子,那……” “那我来给逢月撑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崔逢月身后传来。 崔逢月嘴角上翘转身迎了上去,回应道:“远愈哥哥怕是来添乱的吧,女方弄女婿的都是妇人,哪有汉子!你快到前院与男宾吃酒去,我现在可是忙得分不开身了!” 裴远愈在她耳边宠溺道:“逢月,来日咱们的婚仪会更热闹非凡。” 崔逢月脸色微红,捏了捏他的手算是回应。心满意足的裴远愈退到了一旁静静看着,并未着急离去。 崔逢月对来回禀的女眷道:“这么着,大门守紧,叫人在良娣院中点起三堆火,烧得越旺越好,若是太子府上人多势众,便往火堆里扔爆竹,镇住他们;另外,这些郎君都是爬楼翻墙的好手,将家中壮实的妇人埋在角楼下,以防他们顺着角楼翻进院内。若是真有人翻下来,趁其不备,用粗棍子追着打。” 崔逢月边说边笑边比画,风姿飒爽,裴远愈弯嘴沉迷于其中。 “裴少卿今日安好?”一声爽朗的问安将裴远愈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抬头瞧见膀大腰圆,轮廓硬朗,年过三十的郎君,回应道:“周节度使也来迎亲?”这是与太子交好的朔方节度使周尹。 周尹沉声道:“圣人诏周某入京咨询朔方军务,恰逢太子纳良娣。” 裴远愈笑笑:“如此裴某与周节度使一共入院内喜庆喜庆。” 周尹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裴远愈一眼,这是有事要私底下说说。 只见他拱拱手,压低音量道:“裴少卿如今掌管大理寺,想必对家父毒酒案有所耳闻。” 周尹的父亲原是朔方节度使,是刚正不阿,爱兵如子,不愿与京中重臣相交过密过从甚密。入京述职也鲜少外出与大臣玩乐,就是当年太子派人下帖相邀,也被周尹的父亲婉拒。 五年前,周尹的姐姐在京中出嫁,他父亲在婚仪上被毒酒害死,此案至今悬而未决。当时,他的父亲在席间饮了不少酒,等婚仪结束回房后才觉得心痛难当,吐血数升,第二日药石罔效,含恨离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