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眸光借着烛火光影落在她的身影上,负手而立,神色淡淡地瞥了她身后须臾,继而若有所思地锁在她的身上,也没有出声提醒。 久到寒风隐隐刺痛秦桢的手背时,她才回过神来提起下摆跨过门槛,这不是第一次来沈聿白的书房,时隔三年再踏入这里时倒有种不知从何处来的怅然若失之情。 闻夕将酒盅和瓷碗等吃食摆放后便退出了书房。 半倚着书架的男子眸光灼灼,秦桢端起酒盅有条不紊地注入温热酒水,直到掀开小碗盖子做好了一切,她才仰起头看向他,“我亲手做的,你要尝尝吗?” 她的重音,着意落在了‘亲手’二字。
第19章 袅袅扬起的热气萦绕酒盅上方同饺耳冒起的缕缕气息交织环绕,弥漫散落于秦桢身前将其笼罩于烟雾之中。 烛光似有似无地划过女子的容颜,光洁白皙的长颈似戏水天鹅仰起高傲头颅,眸中满是透着笑的情谊,宛若尚未出阁前的她,动人而又不自知。 沈聿白如炬的眸光透过氤氲雾气锁在她的身上,半响,敛下眼眸走过去。 温热清酒穿破酒盅暖着冰凉的手,秦桢的下颌随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渐渐落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的眸中仅剩下他,她拾起竹箸慢条斯理地摆放在碟碗上方,指腹时不时地摩挲着酒盅上突出的纹路。 沈聿白并未错过她的小动作,视线掠过碟碗中晶莹剔透的饱满饺耳最终落在那盅清酒上,他身形微微往后靠,漫不经心地倚在太师椅上,“找我有什么事情。” 来前秦桢就知道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落下手中的酒盅,眸光抬起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嘴角溢出多日前宁老夫人曾问过他的话语,“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她的话语直白,沈聿白神色未变,答非所问:“你又为何想知道这个。” “只是问问而已。”秦桢抿了小口酒水,清酒滑过喉间带来阵阵暖意,心口无意识地抽了下,“若你有心仪的姑娘,也可迎她入府,我……” “秦桢。”沈聿白漆黑的瞳仁蕴含着审视,“宣晖园不是什么杂乱院子,你想迎什么人入府就迎什么人入府。” “……”秦桢眼睫微垂。 她只是想知道有还是没有而已。 若是有心仪的人,她也无需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只需将他的心上人迎入院中堵住那些个悠悠之口,若是没有心仪的人…… 秦桢瞳孔轻颤了下,顶着那道清冽的眸光,又喝了口清酒壮胆子。 她不在乎沈聿白会如何想她,但是有些话说出口也是需要勇气的。 炭火烧得十足十的书房中静谧无垠,良久,秦桢才抬起眸,宛若春日桃花莹莹坠落水面漾起的嗓音掠过强撑的坚定。 她说:“我想要个孩子。” 说出口的话倒是像巨石砸落平静春水荡起的巨大水花。 沈聿白无波的神色闪过丝裂缝,薄唇紧抿成线,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道:“你疯了。” 看,这就是她挂在心头多年的男子。 秦桢心想。 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而是她疯了。 “我很清醒。”秦桢不急不躁地反驳他的话语,眸光透过摇晃烛火凝视着他凛下的神色,忍下渐渐漫起的尴尬之心,不疾不徐地说:“我知道你厌恶我,可你要接受的是,不论如何我都已经是你的妻。” 在沈聿白心中,她已是那个使了手段嫁给他的人,秦桢大可‘再次’使手段得到个孩子,但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她不愿这个还未降临这世间的孩子不受父亲爱护。 这样的痛苦她独自承受就行,不能让孩子因她而承担这份苦难。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步之遥,但隔在面前的鸿沟有百来丈宽。 闻言,沈聿白别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板一眼的话语勾勒着她恬静的容颜,往日眼角眉梢间的柔情和时不时漾起的爱意全然消失,不过是在和他商讨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也不是在和他拿乔,而是将心中的话语全盘拖出。 少顷,别有兴致的眼神逐渐被拒人千里的神色代替,他道:“出去。” 淡漠清冷的话语令秦桢捏着酒盅的手紧了紧,难为情之意后知后觉地漫起,她指尖紧紧地抠着掌心,不让这一点尴尬流于表面。 顿默良久,她才松开了酒盅微微起身,强撑着道:“我今日来得突兀,但所言也是心中所想,你想想后再和我讨论也不迟。” 单薄的背影逆着光离去,她抬起手推开门扇,离去前还不忘替沈聿白带上门扉。 深邃不可测的眸光落在梨花木门扇许久,沈聿白敛下眼眸。 碗碟中的饺耳早已变得冰凉,冒着氤氲雾气的清酒入口之际沁人心脾,他拎起酒壶和酒盅走向长桌之后坐下,漫不经心地饮着酒。 书案上满是字眼密密麻麻的文书,就这么摊开在桌面上,适才秦桢入内时也尚未收拢。 沈聿白伸出手,掀开其中一份文书。 娇小圆润的字迹霎时间映入眼帘。 他今日归来寻找一陌生佚名男子不久前托人寄来给他的信件,信件中是赫王之子近年来强买强卖的罪证,寻着寻着,罪证还未找到,找到了沉压三载之久的信件。 过往如云烟,明明只是过去三载之久,却好似时隔多年。 沈聿白取来狼毫点墨,不疾不徐地回复着已经回复过的信件。 今日月色如昨,一切也如同多年前。 秦桢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沈聿白的回音,除夕那夜他也不曾踏入宣晖园。 她知道,自己又把沈聿白惹恼了。 但这种事情毕竟急不得,她壮着胆子说出这些话,可实际上也尚未做好准备。 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就行。 新岁初始,秦桢也没有出府,沈聿白不回院中她也不似前两年那般不安,就静静地待在玉雕屋中勾勒珑吟,更是没人前来叨扰她,也乐得清闲。 时至上元节当日,沈希桥带着宁笙来到宣晖园,秦桢才隐隐意识到,今岁倒是过得比往年要来得快。 书院尚未开学,久居家中的沈希桥也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出府的理由,借着带宁笙上街看看京中的上元节之景出府,但得到双亲首肯后她并不是立即出府,而是加紧跑来宣晖园。 她们来时,秦桢恰好洗净手从玉雕屋中出来,将将到午膳的节点,也想着去东苑陪乔氏用膳。 来到宣晖园中沈希桥显得轻车熟路的,着意避开了会被书屋侍卫睨见的长廊,抄小径一路小跑来到主院,“秦桢,今夜长安街有烟火宴,快陪我们出门。” 秦桢闻言,笑了下。 清晨时分闻夕还跟她说今日是上元节,晚点儿沈希桥就要寻来要求一同去过上元夜,果不其然。 两位姑娘眼眸澄亮,兴致盎然地盯着她,就好似如果她不答应的话,她们就会闷闷不乐地离去。 想着也有些时日没有出府了,秦桢接过闻夕递来的帕子擦拭干净手中的水渍,“你们在大院中等我片刻,我先去和母亲请安再出府。” 沈希桥到底是了解她的,也没有催促她。 秦桢递个眼神给闻夕,揣上暖手炉,同她们二人走出宣晖园。 两位姑娘到底还是年龄相仿,谈起上元节不同地方的盛筵时满眸都是向往的神色,不过秦桢倒是第一次瞧见宁笙如此活泼的一面。 也不知道母亲和宁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这些时日宁老夫人也着实没有提及过要将宁笙嫁入宣晖园一事,宁笙好似也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往日的娇羞也不知哪儿去了,只剩下小姑娘家的活泼雀跃。 秦桢到东苑时,瞥见院外伫立着几位面生的侍卫,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嘶二耳贰无酒以四七装着打扮也同府上的侍卫不相似。 她微微疑惑,他们也不曾阻拦她入院。 踏上长廊之时,秦桢才看清正厅中的来人,身着一袭皇宫仪制的女官,不知在和乔氏谈论些什么。 远远望去,乔氏的脸色稍显僵硬。 秦桢在她身边近十载,还是头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乔氏余光瞥见不紧不慢走来的秦桢时,眸色闪过一丝忧虑,对着女官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此事待我和聿白商讨过后再给你答复。” 女官侧过眸,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来人娉婷袅娜,绒毛狐裘披在身上也盖不住她妙曼身姿,那张容颜恰似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看得人心生欢喜。 她道:“想必这位便是秦姑娘,端得上可人。” 乔氏收回目光,不冷不热地睨着言笑晏晏的女官,也算是下了驱逐之意,“时辰不早,女使也当回宫复命了。” 正午的日光于高空笼下,现在不过午时。 乔氏的语气还算柔和,女官也不生气,悠悠起身道:“那就不打扰夫人,臣下静候夫人佳音。” 长廊相逢时,面对双眸含笑的女官秦桢微微颔首。 女官也行了道礼,“早就听闻国公府秦姑娘生得尤为清丽动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秦桢唇梢扬起点点,不卑不亢地道:“多谢女使夸赞。” 女官抿唇笑着,侧过身给她让了路。 秦桢也不推脱径直地越过她走向眸光始终落在这儿的乔氏身旁。 她走近时,乔氏方才落座饮了口茶水。 看着她稍显失神的神情,秦桢回眸望了眼走出东苑的女官,拎起茶壶往已经饮空的杯盏中倒入温口的雨前龙井,“母亲,您怎么了?” 乔氏嘴角噙着笑容,眸光汲汲。 当空暖阳斜斜倾洒至秦桢的侧颜,纤长的睫毛落在眼眸下方,倒映出缕缕黑影。 良久,乔氏饮了口茶水顺下心中的那口气,“不是什么要紧事,今日上元夜你带希桥她们出府看看,我就不和你们凑热闹了。”
第20章 夜幕尚未降临,长安街已然人影憧憧,稍不注意便会肩及肩。 秦桢命人跟着时而这儿瞧瞧时而那儿看看的两位姑娘,自己跟在她们的身后,百无聊赖地走过长街。 出府前乔氏的神情不甚对劲,可也不吐露分毫,她一步三回头之余乔氏还笑着对她扬了扬手。 秦桢抬手捏了捏眉心,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忽而听闻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时,她掀起眼眸朝着那儿望去,只见沈希桥挽着宁笙的手站在璙园正院台阶处冲着她挥手,“快来这儿。” 秦桢穿过叠叠人影,泰然拾阶而上,嘴角微启之际余光瞥见西方向策马扬鞭奔来的男子,他一袭褐色衣着,宛若没看到长安街上的人流,甚至还夹紧了马腹冲来! 街上的人群陡然乱成一团,尖叫声、怒骂声、小儿啼哭声交织错乱,阶梯下的人流纷纷慌忙往后退着,人挤着人,不远处的甚至发生了踩踏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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