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桢撑开手挡在惊慌失措的两位姑娘跟前,闻夕等人也着急忙慌地围在她们的四周。 她向后睨了眼不算特别拥挤的璙园,稳住错乱的心神,“注意脚下,慢慢往后退。” 嗓音颤抖之余更多的是镇定,沈希桥和宁笙二人听她这么说也渐渐回过神来,忙转身顺着人流往里走。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璙园,一行几人被人往后冲着。 就在这个时候,策马而来的男子身型忽而挺起,下一刻倏地砸落向坚硬地面,额间恰好撞上临街而置的长案桌角,口中吐出的淋漓鲜血骤然撒向天际,洋洋洒洒地倾落而下。 惊呼错愕声霎时响起,长街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妄动。 秦桢指尖掐着左手手腕,陡然而来的痛意将她飘荡的思绪拉回,忽而有人扯了下长袖,她看去。 “是哥哥。”沈希桥眸光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 秦桢顺着她的目光而去。 来人神色凛冽,淡漠着垂下眼眸寻望着男子倾洒街道的血渍,他接过随行而来的侍卫递来的雪白帕子和竹针,半蹲下身取过男子嘴角溢出的黑血沾湿帕子。 一丝不苟地撑起男子紧闭的眼眸,而后慢条斯理地起身。 接过帕子的鹤一领命加紧步伐离开长街,不多时,已有侍卫取来担子抬起倒地的男子而去。 不过须臾片刻之间,长安街已被封锁起来。 承天府的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长安街,就算是只蚊虫也躲不过他们的视线。 秦桢眸光流转,心道沈聿白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大理寺与长安街相隔三条街道之远,可男子方才倒地他便领着侍卫们而来,就好似是知道长安街会出事般,而且他一大理寺官员,带来的侍卫们竟然是承天府衙门的。 凌厉眸色破空而入眼帘时,秦桢潋滟眸光怔忪须臾,对他微微颔首,也算是打过招呼。 下一瞬,就瞧见他迈着长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秦桢看了眼沈希桥,心知他定是为了妹妹而来,侧身询问:“可有受伤?” 沈希桥摇摇头,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侧身。 平日中沈聿白是很宠这个妹妹的,不过倘若是遇到事也定然不会轻拿轻放,是以现下沈希桥是有些怵他。 聚集于璙园前院的百姓们眼看着这位冷脸阎王拾阶踏来,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路来。 沈希桥怯生生地探头,“哥哥。” 沈聿白似有似无地‘嗯’了声,视线掠过已经便装守在璙园的国公府侍卫们,最终停留在秦桢的身上,道:“今夜不太平,若是不想回府就待在这儿。” 他的眼神凝着自己,刹那间秦桢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说的,下意识地颔了颔首。 垂下的下颌还未抬起眼前的黑影已然略开,再望去时只能看到他快步流星地迈步离开,候在门口的侍卫跟在他身后离去。 大理寺一行人离去后,陡然乱成一团的长安街慢慢地恢复如适才喧嚣热闹的模样,倘若忽略围在长街外围的府衙守卫,这儿就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璙园李掌柜自然是认得秦桢的,待院中百姓散去,上前道:“姑娘若是不嫌弃,雅院末端还剩厢房一间可供姑娘们歇脚。” 秦桢侧眸询问了下沈希桥和宁笙的意见,两人都没有拒绝她才点头应下。 雅院末端厢房并不是好位置,那儿的长廊连接着去往后院赌石场的位置,人来人往,并不是个好聊天的去处,也不是能静下心来观察玉石的地方,是以极少有人会预定这儿的厢房。 掌柜的也寻来许多不对外售卖的玉雕前来供观赏,嫩白的、浅绿的、翠绿的各式玉雕摆在厢房中,就连璀璨琉璃所雕刻而成的灯笼也有,看得两个小姑娘眼花缭乱。 秦桢也知晓暗中有侍卫守着,对她们俩说了声便往前院去。 李掌柜的早已候在外头,“京中来了位富贾公子,出手行事大方,园中的玉饰多被这位公子买下,若不是园中还要做生意,怕是毛料都要被其搬空。” 如此大张旗鼓行事的人,秦桢倒是没有遇到过,但这与她并不相干,她示意闻夕将虎雕送出,“今日恰好出府,就顺路送来。” “姑娘不知,您这些日子没有送玉雕过来,我这儿都要被问询之人踏破门槛了。”李掌柜接过吟啸虎雕,借着日光打量须臾,又道:“听闻过些日子长公主殿下又要举办盛筵,姑娘今岁还是不参加吗?” “不了。”秦桢摇头。 她并不是以此为生,倘若参加盛筵,必然会得到许多关注,她也不想受到太多的注视。 李掌柜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和秦桢相识也有五载有余,那年他受东家所托入主璙园,但前掌柜的也留下不少的阻碍,导致他行事困难重重,也是那时碰巧遇见外出采买毛料的秦桢,恰巧相中了她腰间别着的佩饰。 最初秦桢还不愿告知他到底是何处买来的,不过李掌柜还是腆着脸求年近十五岁的小丫头,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自己有多么中意这块玉佩,也直白地告诉她自己的身份,若是能够知晓造此玉佩的工匠,对他未来有大用。 秦桢心中动了下,她那时也想着卖些玉饰筹集银钱,积少成多将幼时所居的院子买下,两人一拍即合,合作到了今日。 同时两人也签下契子,不可对外透露她的身份。 这些年李掌柜不愿她的才气被掩盖,多次提议过其送作品前往长公主府,只是每次都被秦桢所拒绝。 秦桢笑了笑,道:“我不以此为生,也不求功名,抛头露面多了也不好。” 言语间瞥见有小厮前来,她扬起的嘴角渐渐落下。 小厮是来找李掌柜的,说是有贵客前来,需要他前往前院接待。 秦桢也只是来交虎啸玉雕的,颔首示意后也就往回走。 “姑娘。” 寂静的雅院中响起呼唤声,也不知是呼唤谁的。 这音量本不大只是雅院过于静谧,倒是稍显刺耳。 “院中穿着皦玉狐裘的姑娘。” 秦桢目不斜视地往回走,直到被闻夕提点声后才反应过来,她今日是一身皦玉色。 似乎是见她停下来,那道呼声再次传来。 她侧眸缓缓地寻找着人影,落在了斜前方楼阁低层厢房中,那男子兴奋地朝她招着手,仔细看来似乎有些许眼熟。 闻夕见她眸带疑惑,道:“是那位在瑶山下赌石的小公子。” 秦桢见其目光清亮,似乎还记得自己,不愿多事的她微微颔首致意后便要离去,谁知还未迈出步伐余光瞥见那位公子小跑而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十步,男子步伐又急又快,边跑边出声道:“那日还来不及谢过姑娘,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今日恰巧得了些上好的毛料,姑娘可来看看。” 秦桢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身影,“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记挂心上。” “话不是这么说的。”梁钊也意识到他靠得过近也随即着往后挪,退到合适的位置才继续道:“帮了便是帮了,若连相助的恩情都记不得,日后怎能安心。” “梁钊。” 静坐于雅苑中的男子循循出声,温润如玉的嗓音像极了秋日艳阳,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秦桢撩起眼眸看向探身而出的男子,眉梢微蹙。 又听见跟前的人对她道:“这位是我的好友叶煦,若不是他告知我认错人,我还蒙在鼓中呢。” 闻言,秦桢抿了抿唇。 叶煦穿过叠叠竹林走来,他身旁跟着位小厮,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步伐停顿少顷,清隽的眸色渐渐敛下,变得幽深不可测。 身后传来沈希桥询问侍女是否看到她身影的话语,秦桢也不愿多做停留,颔首道:“那日不是公子我也会出声提醒,公子不必挂在心上,就当是遇到多管闲事之人即可。” 说罢她带着闻夕匆匆离去,也不给梁钊说话的时间。 叶煦走到时,秦桢的身影也已经拐入长廊。 “我是不是吓到她了?”梁钊疑惑地问。 叶煦眸光始终落向她身影消失的拐角处,并不言语。 良久,他摊开掌心,露出枚虎啸玉雕。 虎虫仰头长啸的神态惟妙惟肖,纤细长须似乎也随它的长啸而颤动。 梁钊眼眸一亮,翻开虎雕的下方寻了片刻,方才在其后腿处看到熟悉的字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好和掌柜的打好招呼,不枉我在此采买了那么多奇形怪状的玉饰。” 叶煦眉梢微挑,“她就是祁洲。” “谁?”梁钊倏地抬起头,眸中满是惊诧和不解,连连发问:“谁是祁洲!?在何处?你怎么知道的?哪儿有你我之外的男子经过,我怎么没看到?” “并非男子,而是你叫住的姑娘。”叶煦取过他手中的虎雕,敛下眼眸凝它多时。 他们来京后,祁洲的作品出现过两次,而每一次都是其中一位姑娘来到璙园后。 且若是他没有看错,梁钊叫住的姑娘腕间戴有粉白相间的玉珠子,每颗玉珠子上都刻着柳絮飘落之景,这正是半年前祁洲对外售出之作,也很不巧,被彼时入京的他买入藏于阁楼中。 这世间仅有一串的玉珠子现下出现在其手中,如不是盗用作品,就只能是祁洲本人。 而叶煦更相信是后者。
第21章 穿过雅苑长廊,恰巧遇见寻觅而来的沈希桥,她身边带着侍女和小厮,不知是要做什么去。 许是看出秦桢眸中的疑惑,快步靠近的她微微勾起手心,道:“适才恰好碰到同窗好友,她就在明月阁,我闲着也是无事可做,就去那边和她一道。” 她言语中带着不容拒绝之意,说完后也径直地带着人离去,秦桢回眸掠了眼跟着她的丫鬟们,暗中还有影卫守着,左右也不离开院子,也就由着沈希桥去了。 这下只留下她和宁笙两人在厢房中。 宁笙甚少接触玉石,是以对李掌柜命人送来的玉石兴致浓厚,时不时地拾起上下打量。 坐在对面的秦桢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想起适才在院中遇到的两位男子,精致的眉眼悠悠蹙起,眸前闪过踏过小径而来的男子,他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探究令她困惑。 好似是透过她想要看穿什么那般。 不热烈,也不融洽。 秦桢心知那位赌石的公子不是懂石之人,可随他而来的那位男子是懂石的,甚至是玩石的。 他别在腰侧的玉坠子是京中深有名气的匠人钟濛所制,不论是玉石成色抑或是玉坠子微小不可见的云纹皆是上品,但倘若不是懂行的人,也仅仅只会识得玉坠子是上品,不会认出坠子是钟濛之作。 秦桢知道这枚坠子,是曾在两三载前长公主承办的盛筵中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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