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女子坐在旋车前,两只脚轻踏着登板,?绳牵动?轴旋转,她左?托拿着?料抵住正在旋转的钢盘的刃边,另一只手舀来解玉沙浇在?料上。 尖利的扎边刃切过玉石,引起阵阵响声。 “城北许家公子昨日递了拜帖到璙园,说是想要见祁洲一面。” 闻夕收拾着洒落旋车下的解玉沙,半蹲着头也不抬地说着。 一连多日,祁洲都未将作品送去璙园,璙园中问询的客人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李掌柜也实在是被问烦了耳朵,也忍不住和她说道几分,顺路提及了许家公子的事情。 珑吟问世之日起,祁洲的名字响彻京城。 无数人都在询问着这位后起之秀到底是何人,彼时稍微知晓祁洲的在盛筵上侃侃而谈,从未露面的她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这些年中,也不乏有人递来拜帖,想要见祁洲,屡遭拒绝。 本以为拒绝多了,也就没有人关注了。 可谁知就是因为不露面的缘故,越来越多人对祁洲感兴趣,一传十十传白,甚至谣传起了她是得道的隐世之人,不便见人。 长久以往,祁洲的名号愈发响亮。 “李掌柜又和你说什么了。” 秦桢落在玉石上的视线挪动须臾又收回原处,探手舀来新的解玉沙。 闻夕收好沙子,清洗了下手心,笑道:“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问我为何姑娘这些日子都不送玉雕过去了,我也和他说了,姑娘前段时间病着,等过些日子再送去。” 临近夏日时雨水纷飞,不甚淋雨染了风寒的秦桢生了场重病,多日卧床不起。 今日日头好些,多日未碰玉石手痒的她方才起榻切割玉石。 净手结束的闻夕用瓢舀起干净的手,瞥了眼悬挂正中间的烈阳,“我已经备好午膳,姑娘用些汤粥再继续。” 听到‘汤粥’二字,秦桢垂落的耳垂微微扬起,她是喜清淡,可一连多日用的都是清汤寡水的食物,嘴巴也觉得有些痒。 她抬眸眨巴了下眼眸,眸中闪过些许委屈,“只有这些吗?” 对上眼眸的闻夕被可爱到哧地一笑,她家姑娘本就生的漂亮尤为夺目,不过和三年前相比,性子倒是开朗了许多,她家姑娘不再向以前那样闷着,偶尔生气时也会像小姑娘那般赌气不语,心情畅快时也会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转着圈。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心境倒是有了很大的不同。 要比以前更加的明媚,更加的自信。 “姑娘身子还没有好,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做些口味重点的给您尝尝鲜。” 闻夕的语气像是在安抚年少尚小的小丫头似的,给她勾勒着往后的日子。 秦桢也不是非要吃这些不可,就是禁不住嘴馋地问下了。 “这么说来,我来的实在是不巧,带来的东西也着实不合适。” 清冽如叮咚泉水的嗓音传来。 秦桢停下手中的事情,回眸望去。 逆着光而来的叶煦手中拎着提盒,小巧精致的提盒边缘在阳光下冒出缕缕烟火,喷香的清甜味随风漾过鼻尖。 他微微抬手,“是长乐轩的蜜灼烧鸭。” 秦桢眸光掀起,瞳孔中倒映着他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庞,掠了眼他的身后,只有他一人,“昨日不是说出京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到的。”叶煦把提盒交给闻夕,走到旋车旁弯下身,仔细地瞧着切割到一半的玉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到了批玉石,叫我去掌掌眼。” “可有什么好的?”秦桢倏时来了兴致。 她库房中上佳的玉石所剩无几,能够制成大型玉雕的玉石更是聊胜于无。 “算不上多好。”叶煦挑起眼眸示意了下旋车上的玉石,“还没有这块的成色好。” 闻言,秦桢也就没有再追问。 她手中这块玉石成色算不上佳品,作为小玉坠正好合适,不过若是作为玉雕倒是少了些许味道。 叶煦随手搬来道椅子坐在她身旁,“昨日出京时,正好遇上了长公主和三公主出京游玩,长公主还在问你的身体如何了,需不需要她府中的御医前来看看。” 秦桢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不等她开口,叶煦就如同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的道:“我帮你拒绝了。” 秦桢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等过些日子我再递拜帖到公主府。” 这三年来,除去璙园等玉器繁多场合,她最常出没的地方就是长公主府,只是也有段时日没有过去。 生病是个缘故,另一原因是三公主章舒墨这些日子都住在长公主府中。 她的假死,章舒墨也出了份力,也知她还在京中,这些年为了隐瞒她的行踪也出了不少力,对于她偶尔出没于长公主府也不感到奇怪,但秦桢也着实不想和故人相见。 与三年前的传言不符,章舒墨没有嫁给沈聿白,而是在她离开的一年后嫁给了新起的探花郎。 至于沈聿白,也未再娶。 而是发了疯似地寻找自己的踪迹。 秦桢偶尔听闻姨母给自己捎来的他又出京的消息时,都觉得他莫不是患了失心疯。 她假死半年后,处于夺位的赫王离奇死亡,沈聿白领着圣旨带着大理寺侍卫以搜查刺客为由将赫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是不巧,在赫王府翻出了道地牢,地牢中关押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听闻那姑娘神志已不大清明,身侧还散落着些白骨,看到侍卫时也是傻傻地乐呵着。 一时间朝野震惊,皇帝着命沈聿白彻查赫王府。 不过短短的半个月间,领着圣旨的沈聿白将赫王及其身边的人连根拔起,不论是肆意敛财的官员,还是手握大权的权臣,他都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些人的脉络,顺藤摸瓜地扯出不少贪污行贿事件。 一时间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 彼时京中盛传,若是在这么抄家下去,朝中重臣都不剩几个,可无人不认可他的手段,嘴上虽没个把门的说着,可对他所为皆是拍手叫好。 不过半年,沈聿白一连几跳入了内阁,成为了当朝最为年轻的内阁重臣。 而章舒墨也在这时嫁给了探花郎。 不久后皇帝身亡,太子继位。 宣惠帝继位后,沈聿白手中的权势愈发大。 若要说宣惠帝是执刃之人,沈聿白便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利刃,手起刀落间一血封喉,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这三载他也没有放弃过寻找秦桢的步伐。 所有人都告诉他,秦桢已然消散于山崖之中,不必再过分缅怀,可沈聿白对她‘离世’这件事始终抱有怀疑的态度。 秦桢着实不知道人证物证具在他到底在怀疑些什么,也不想去猜测,只是唯独苦了自己。 沈聿白跟疯了似的,出京找是常事,偶尔神思一跳又回在京中找上一番,提前收到消息的她只好寻个去处躲起来,躲得她都有些厌烦。 这不,近几日他又出京去了。 他出京了,秦桢方才能够好好地静下心来打磨玉石。 思及此,她心中微微叹息。 沈聿白这人说来也是奇怪,她在身边时他视而不见,她离开后反而对她上了心,这又是什么个道理。 秦桢理不清,也不想去理。 “我离京的路上遇到了沈大人,他又领着身边的人出京去了。”叶煦道。 秦桢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嗯’了声,“前些日子姨母告诉我了,我打算明日上街去趟璙园,看看有没有好的毛料。”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去璙园,说起来也是因为沈聿白。 他在京中时,时不时地就会去璙园坐上些许时候,惹得秦桢个把月都没法去璙园。 趁着沈聿白不在,她也得以去躺璙园。 不过秦桢也确实厌倦了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很多时候她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可没多久消息传来时他陡然又出现在神思中,扰得她不得清明。 若是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再躲了。 “秦桢。” “嗯?” 秦桢不解地看向叶煦。 他的身影隐在树荫底下,深邃的眼神晦暗不明。 久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而不远处闻夕招着手,秦桢余光瞥见后道:“来都来了,一起用些?” 叶煦闻言,掀起眼皮视线随着倩影而动,他抿了抿唇,“好。” 秦桢走在前头,垂下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道欣长身影上,心中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有心的人,并非感受不到叶煦的好意,或者说是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喜欢,可她也确实无法回应这份喜欢。 家底不在盛京的叶煦这三载多是在京中,因而那场盛筵,他们之间也渐渐相熟了起来,也不再像最初认识那般客气不已,有时遇到摸不准的事情时,秦桢也会询问他的看法,一来二去间也慢慢处成了好友。 秦桢看出叶煦对自己有意约莫是在两年前。 彼时初次偶遇沈聿白派人于京中寻找她的下落,临时得知消息的秦桢微微慌了神,已经搬离两进两出院落的她们又紧忙赶回京郊。 翌日清晨,叶煦来到了那处院落寻她。 得知了昨夜的事情后,他沉默了许久。 沉默着沉默着,叶煦忽然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京城,只有他们两人。 刹那间秦桢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看他神情认真的模样,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秦桢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很多年,看出另一个人的喜欢实在是轻而易举,喜欢一个人时,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只是叶煦不说,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但是在那之后,秦桢也开始注意和叶煦之间的距离,不再像过往那般满不在乎,也会时不时地跟他提及不要常常来她这儿,要早点儿找个互相喜欢的姑娘成婚。 可叶煦置若罔闻,至今尚未婚配。 叶煦视线落在步伐微急的秦桢身上,在她踏过门槛之时,问:“秦桢,要不要跟我走。” 秦桢步伐停滞了下,良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叶煦。 叶煦眸光灼灼地望着她,不疾不徐地道:“他这段时间出京的频率不太频繁,京中搜寻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可能已经注意到你也许就在京中,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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