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桢摇头。 叶煦没有说过,她也不曾问过。 沈聿白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想起过去十来日在徽州探查到的事情,觉得那儿也是个妙处。 “长公主与叶煦的父亲叶晟辉,两人是旧相识。”
第48章 秦桢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叶晟辉十三岁那年起就随着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十六岁那年入京时恰好碰上女扮男装出宫游玩的长公主,长公主一心向往自由,听到叶晟辉描述的京外光景就被迷住了,日日都会出宫和他见面。” 一来二往之间,章玥对叶晟辉动了心。 那时的章玥备受宠爱,养得十分的娇纵,闯入内阁中,众目睽睽下跟皇帝商量,要招叶晟辉做驸马。 在此之前,还未有过驸马是商人的例子。 皇帝宠爱女儿,当下就同意了。 章玥没有想到的是,叶晟辉已有婚约在身,此次离京回到徽州,就会与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心上人成婚,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也没有退缩半分。 事已至此,宫中都觉得此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谁知章玥是真的喜欢极了叶晟辉,听闻这个消息的翌日,就命人将叶晟辉囚禁于空无一人的公主府中。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不敢言,就连舌战群儒的言官在这件事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没有人会为了一介商户得罪公主。” 斜阳落在膝上,被往事惊诧到的秦桢目光始终凝在沈聿白身上。 她唇瓣微启,许久才问:“后来呢?” “后来……”沈聿白眼眸微沉。 他看着眼前的秦桢,恍惚间,不知何处而来的思绪将他拉扯进其中。 沈聿白成了那个囚禁着秦桢的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囚在府邸中的秦桢眼神中的光渐渐散去,逐渐化作一滩死水,他的话语不会再激怒于她,她没想着求死,但也没想着妥协,就是这么犟着。 犟到愈发的沉默寡言,与世隔绝。 “不能说吗?” 略显温柔的气息飘入耳畔,唤回了沈聿白的神思。 他神色怔忪地看着秦桢,不疾不徐道:“叶晟辉被囚在公主府两年,两年中他变得越来越安静,往日的意气风发再也不在,只留下了躯壳,听闻看向长公主的眼神中也只剩下了恨意。” 年岁日益增长的章玥也渐渐意识到,她害了叶晟辉,害得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落寞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后悔了。 “先皇登基的那一日,她放了叶晟辉离京,也答应了叶晟辉往后的岁月中,可以相助于叶晟辉三件事,弥补被关在公主府的这么些年。” 第一个机会,叶晟辉用来救了招惹上赫王的叶家,第二个机会则用于传递消息的叶煦身上,第三个机会至今尚未使用。 秦桢一听就明白了,喃喃问道:“你是觉得第三个机会,会用在现在?” 仔细想来也是,叶晟辉每一次都将机会用在了刀刃之上,而这一次若是躲不掉,叶煦此生多半也就此毁掉,叶晟辉必须要找长公主帮这个忙。 说着,她掀起眼眸看了眼沈聿白,“可是这和她试探你有任何的关系吗?” 沈聿白眉梢微挑,浅笑须臾,没有开口。 章玥想做的,不过是想试探他的底线在哪儿,底线的高低决定了她的行事方式,若是无意间突破了底线,那就是有了软肋。 人只要有了软肋,就不会是无坚不摧的。 秦桢愣了下,不久前的思绪回落,她略显犹豫地看向沈聿白,渐渐意识到其中蕴含的意思,也明白了章玥的意思,想起她隐隐听到的话语。 ‘再有原则的人,也总会有破例的那日。’ 确实是用她来试探沈聿白。 思及此,秦桢沉吟不语。 这事和她有关,又和她没有关系,真论起来那是沈聿白和章玥之间的交手,她只是他们交锋过程中的若有似无的枝桠,时而闯入时而退开。 看似平静,实则掩藏着阵阵深渊。 稍有不慎就会坠入谷底,万劫不复。 秦桢叹息,心中略显不安。 她只不过是想过好自己的小生活,为何会这么难。 “事情没有解决前,我会命人远远地守在你附近。”沈聿白看出她眼眸中的担忧,也不想将她牵扯入这件事中,“事情解决之后,他们就会离去。” 顿了顿,好像是怕秦桢拒绝,他补充道:“就当是弥补将你拉扯进这件事的补偿。” 秦桢抬眸望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余光瞥见窗柩外的光景,已然回到住处。 秦桢收回视线,起身掀开帐幔下了舆,瞥见充当车夫的鹤一,微微颔首后就头也不回地入了院中。 方正窗柩内的人影愈来愈小,直至门扉合拢,慢慢离去的倩影方才消失于视线之中。 身影消失的刹那,沈聿白眸中的清和敛去,尘封于平静湖面下的波澜漾起,盘踞多时的危险悄然而至,他收回落在窗柩薄纱帐幔上的指尖,嗓音沉沉:“徽楼。” 鹤一颔首应是,扬鞭捶打马身,驾车离去。 午后徽楼人烟稀少,也不乏有世家子弟把酒言欢,见沈聿白踏入时,萦绕徽楼的欢笑声都静了刹那,相视而望多时不由得压低了话语声。 直到来人拾阶而上时,他们将将松了口气。 等候于顶层多时的逸烽推开黑胡桃神色门扉,章宇睿已经在内等着。 见好友来了,他瞥眸掠了眼案上的多彩琉璃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了道茶水,回甘盈溢于口中,“我都和你说了不在那儿,你还不信我。” “信。”沈聿白言简意赅地说。 “那你为何还去?”章宇睿坐直了身,甚是不解地问。 沈聿白淡薄的眼眸中掠过些许冽光,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琉璃茶盏,茶盏中的茶水,与适才章玥用来招待他的无异,也足以证明她对自己是了解的。 他不疾不徐地品了口清澈翠绿的茶水,茶水漫过喉结上下滚动,余下浅浅的清香。 “算是小小的警告。” 章宇睿闻言抬眸看向好友。 他眉宇间还算温和,没有被眸中的冽意染上。 不过两人相识多年,章宇睿实在是太了解沈聿白了,他若是将脾气显露于色,就说明这件事极有可能轻拿轻放,可若是神色自若甚至带着些许温和时,那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忙道:“圣上不会对长公主下手的。” 沈聿白淡淡地应了声,用看傻子的眼神撇了一眼好友,“我自然知道。” 皇帝只是不想他的姑母继续插手此事,而不是将他的姑母关押于牢中,是以能同意沈聿白带着令牌过去,也只是想要点醒章玥,让她就此收手。 但章玥的反应,不见得是会收手的样子。 “长公主今日传唤了秦桢。” 章宇睿探手取茶壶的动作停顿半空中,不可思议地掀起眼皮看向好友。 这无疑是在向他宣战呢。 “那秦桢也知道了这件事?” “嗯。”沈聿白颔首。 他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茶案边缘,耳畔响起女子温缓柔和的语气,她不急不躁地抽丝剥茧,浅析着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中涵盖的深意,泛着疑惑的眸光中闪烁着颗颗繁星。 似笃定,也似疑惑。 更多的是对整件事的掌控后的恍然大悟。 皎洁的双颊逐渐泛上浅薄的粉嫩之色,不是羞涩,而是一种穿过迷雾后的激动。 她泛着星光的眼眸后,是一颗七窍玲珑百伶百俐的心。 稍显困惑的章宇睿见对面的人眼角眉梢忽而扬起点点笑意,笑意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和,不是平日间那种笑面虎的温和,而是一种难以言说,像是旎旎柔情的温和。 旎旎柔情四字一出,章宇睿忙摇摇头,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他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浅浅的旎旎之意。 章宇睿微微啧了声,老神在在地一口一口地呷着茶水,神清气爽地观赏着眼前的奇观。 轻啧声引起了沈聿白的注意,侧眸看了眼笑而不语的好友,他持着一副看戏的自在模样,“看什么呢。” “今年的春天果然不错。”章宇睿意有所指地说,“百年的老铁树似乎都有了开花之意了。” 沈聿白何等心思,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 章宇睿挑眉抬起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若是有铜镜在,我真想让你看看你此刻的神色。” 更何况还是头一次见沈聿白说着正事,神思忽而飘向了其他地方。 这点放在今日之前,若是有人跟章宇睿说沈聿白会走神,他只会觉得那个人是大难临头而不自知,要不是还有正事需要处理,他现下就想回府去,和妻子分享着自己的新发现。 沈聿白抬手,虚掩着嘴角轻咳了声,示意他收敛下看戏的意图,微转话锋:“如果我没有猜错,叶煦应该还是在京中。” “我这边再多派些人手盯紧公主府。”章宇睿道,下一瞬话题一转,忽而道:“适才是想到了什么,你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的样子,是想到秦桢了?” 他的语速很快,语气也稍显八卦,神情就跟街边谈论坊间轶闻的男女似的,但这也实在怪不得章宇睿,他着实是头次见沈聿白如此,总觉得十分有趣。 之前他总是疑惑于好友为何一定要苦寻秦桢,现下这个心思陡然散了不少。 沈聿白神色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不理他。 心中盘算着叶煦能够去的地方,想到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应该就是在皖廷轩的那夜,眸前掠过那晚秦桢夹杂着些许清淡笑意的眼眸,仔细想来,那双眸子下还藏着丝缕无奈之色。 想来也是那晚,叶煦告诉了秦桢这件事。 只是那时自己被他们之间的‘谈笑’迷了眼,看不清秦桢的忧虑。 “沈聿白。”章宇睿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又点醒了他一下,忍不住问:“你到底喜欢秦桢什么?”
第49章 喜欢? 沈聿白微掀眼眸,深邃黑湛的瞳孔深处掠过浅薄的疑惑,清澈可见的茶水荡起阵阵涟漪,映在水中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明,似乎方才了解章宇睿话语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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