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皇帝登基后着意册封的长公主在这一事中都被困住了手脚无法出行,还有那些个与此事毫无关联不过是与叶煦相识都被带去审问的人,而她却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而是过着与往常无异的生活,已经是多少人艳羡的结局。 但秦桢不想去深究护她周全的理由是什么,只知道承受了善意就该将这份谢意道出。 说罢,秦桢微微仰头,一口饮尽酒盏中的清酒。 浓醇的清酒入喉的刹那仍旧是辛辣的,刺得不喜饮酒的她眉梢不由得蹙起。 她的动作过□□速,快地沈聿白都捕捉不住她的手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饮尽,沉闷地看了须臾,他也饮尽了杯中酒,道:“你和叶煦认识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和此事半分关系都没有,若真的有关系,我就算说破了嘴皮子圣上也不会信,我只是——” “就算如此,若不是你,也很难有人能够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替我言说一二。”秦桢嗓音轻慢,不疾不徐地截断了他的话语,“且也不是谁去言说,皇帝都能够信任的。” 皇帝连姑母都能够禁足于公主府中,何况其他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她于皇帝而言,不过是浮土下的蝼蚁,遍地都是,也不需特意垂下眼帘辨认半眼。 “我不傻。” 沈聿白眸光暗了暗,不语。 见他沉默下来,秦桢笑了笑,拎起手边的酒壶又往自个的酒盏中倒了清酒,而后伸出手,示意他将手中的酒盏递来半点,但沈聿白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掠过酒壶时似乎还带着些不满。 秦桢又往前伸了伸手,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多时,见秦桢又要往她的酒盏中再添上些许酒水,沈聿白探出手敏捷地取过酒壶,一来一回之间,壶中清酒溢出些许,划出一道清晰的弧度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 沈聿白往酒盏中倒了酒水。 看着他将酒壶放下后,秦桢方才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道:“第二杯酒,谢谢你多年前替我前去秦家大房跟前出头,他们的离京让我这些年得以喘息不少,这件事一直都没有和你当面道谢,今日正好一起。” 闻言,沈聿白清隽的面容掠过些许狐疑,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秦家大房的离京和他固然有干系,然而也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看出他的狐疑,秦桢默了下,不想再麻烦他,随口撒了个谎道:“今日回来的路上路过了孩提居住的院落,看到一家三口经过门前,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又想起大伯一家。” 她说得真挚,真挚到沈聿白都想起了那些年的光景。 实际上秦家大房就算留在京中也是翻不起什么风浪,奈何于家中的那些个不怕死的人时不时地出现在秦桢面前,尤其是他入仕之后,没人再陪着秦桢一同前往书院,他们愈发地肆无忌惮,肖想着再从她这儿和国公府搭上关系。 而秦桢那时不想让家中担心,也都自己憋在心中。 恰逢某日沈聿白心血来潮,下了公堂后就去书院接她再顺道去接沈希桥,恰好就撞见了秦烨吊儿郎当地靠在树干上,不知道正在和秦桢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他来后愣怔了下,比他还要大上两岁的秦烨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天傍晚,沈聿白就敲开了秦家的门。 沈聿白瞧了眼将将要饮下酒水的秦桢,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若是你想知道他们的近况,我可以遣人前去查探。” “不用。”秦桢落下酒盏,神色微凛地盯着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语过于僵硬,解释道:“他们和我已经是陌路人,我不想知道他们的任何事情,也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半分关系。”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不想沈聿白知道秦家大房入京一事,不能再麻烦他了,如今皇帝口谕的帮助她已然还不清,何能再来一次。 秦桢神色敏捷地饮下第二杯酒,又往杯中倒入第三盏。 凝着她动作的沈聿白眸光又沉了几分,饮下第二盏酒水的同时欲要伸手取过她手中的酒盏,但她好似有所顾及那般,轻易的躲开了他的动作。 “第三杯。”秦桢碰了碰他没有酒水的杯盏,笑道:“沈聿白,我们两清了。” 沈聿白半倚着椅背的身子微微僵硬,皱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大明白她所言的两清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是否真的如实的履行心中的想法,和你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秦桢顿了顿,眼眸中划过一抹笑,落下两字:“没有。” 平心而论,她是没有依照心中的想法而行。 “你不喜欢我,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不过是两道并行的径路,有一天被他人着意在中间挖了条小道,将你我之间相隔的距离互通,这个举动不是你做的也不是我做的,你又有什么错呢。” “是我的出现打破了你原本的生活,我想过如果我是你,我是否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平静地接受,我想我也是无法做到的,毕竟谁都想身边人是心悦之人,而不是被人塞入怀中的。” 她说得很平静,平静到真的如她所言放下了,两清了。 沈聿白眼眸微凝,神思中染上些许无措。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捉也捉不住。 “再遇见你,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桥归桥路归路,可实际上我还是止不住地去恨你,恨你的冷漠,也恨你的无情。”秦桢轻笑了下,反而是饮酒之后神思更加的清明,“可是你又有什么理由对我有情呢,我不过是擅自闯入你生活中的人。” “你不是。”沈聿白下意识地反驳道。 她眸中的笑很灿烂,灿烂得他想要将她盖住,只肖再看一眼就宛若被人捆住了心口般沉闷。 “对你而言,我是的。”秦桢眸光沉静地凝着他的视线,“多年前我会跟你说,我没有拿乔,那是真的,可若你让我如今再说出这句话,我可能会好好地思索一番,我是否真的不是在拿乔。” 就好像她分明可以无视沈聿白,将那块玉佩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可她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块他以命博来的玉佩送给他人,她没有办到想要达成的状态。 那日过后她是放下了过往的执念,可如今仔细想想,若不是能够猜到沈聿白的反应,她会那样去做吗? 不会,她不会那样做。 她当时想的,是要沈聿白和她感受一样的痛,可若是没有和她相同的情,又怎能感受到相同的痛呢。 秦桢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不久前才拿到手中的匣子落在桌上,每日更稳稳群四而耳弍五9衣似柒指尖点着匣子,往沈聿白所在的方向推了推,道:“这块玉佩既然是你以命博来的,也该物归原主。” “桢桢……” 沈聿白看着熟悉的匣子,里边装的是什么他万分清楚,在她说出这段话时,薄唇上下轻启多时,才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许多想说的话就像是被糊住了喉咙那般说不出来。 他眸光沉沉地凝着被白皙指尖掀开的匣子,戏水鸳鸯陡然落入眼眸,鸳鸯嘴尖如同绵密的荆棘般朝他的瞳孔刺来,刺得他眼眸禁不住地眨了眨。 “我没有觉得你在拿乔。”沈聿白抬手合上匣子,还给了她,心知以她不愿伤人的性子,再去寻蒋谦要回这块玉佩是多么不易,“就算真的是在拿乔,我也甘心如芥。”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想过要与秦桢两清。 若真的两清了,又该以怎样的理由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不想如此。 男子眸中的难过铺天盖地袭来,笼罩在秦桢的周身,沉得她眼眸颤了颤,沉得她禁不住地垂下了目光,深吸了口气后端起酒杯,也不顾他的意愿,一口饮尽后道:“就算是两清,皇帝口谕一事上我还是欠了你的恩情,你想要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任何事情。 转赠玉佩时,她说的是除了你我之事外,他想要什么,她会尽量满足自己。 如今她说得是任何事情。 沈聿白抵着玉匣的指尖颤了颤,他若是想,断然可以捕捉她话语中的漏洞,卑劣地以此为由将她捆绑在身边,一年也好两年也罢,或是此生都可以。 卑劣想法升起的刹那,他漆黑的瞳仁骤然缩紧。 最终,他只是端起酒杯,酒水压住漫上喉间的绵密窒意,道:“桢桢……” 对上她澄亮的眼眸,沈聿白即将溢出口的‘不想两清’忽而停在了嘴边,他分明只是个追求者,可就像是个胡搅蛮缠的醉汉那般,一再要和她对着走,她的话语分毫都没有落入他的耳中,他也不曾认真地倾听过她想要的是什么。 良久,他垂下眼眸,眸中一闪而过的荒凉痛意掠去后才抬起头,如同多年前相处的般温柔,“好,我听你的。” 秦桢闻言,提在嗓子眼的心倏时落回了实处。 她是真的担心沈聿白会提出维持现状的要求,这样显得她今日做得事情都是在做无用功。 一时间,屋内只有酒盏和桌案相触引起的响声。 沉默须臾,沈聿白将玉匣往前推了推,“玉佩是寻来送你的,是你的你就有处置的权力。” 秦桢摇了摇头,没有收,“我已经寻出块玉雕送给蒋谦做交换。” 对于她就是祁洲的事情,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可彼此之间都异常清楚,沈聿白知道祁洲是她,而她知道她已经知道祁洲就是自己。 闻言,沈聿白看了眼玉匣,没有再动。 完成此事后秦桢心中的石头落下,望着窗棂外不知何时垂下的夜幕,将酒盏放置到一侧,默默地吃着桌案上的菜肴。 身侧的沈聿白也将酒盏撤下,陪她静静地用着。 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秦桢放下竹箸取出帕子擦着嘴角,侧眸看向已经放下竹箸的沈聿白,道:“时候不早,若是沈大人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散了。” 沈聿白随着她起身,“我送你。” 秦桢下意识地要拒绝,可想起适才说着两清的话语,终了还是没有说出口,颔了颔首。 沈聿白走在前头,推开了紧闭多时的门扉。 枫亭院中很静,静得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前头身影侧开让道的刹那间,呼啸而来的风拂过灯笼中的烛火,照耀着堂屋的烛火倏地灭去,堂屋中骤然陷入沉沉地黑暗之中,只有不远处的檐下灯笼星点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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