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恩听罢,默默地又干了一杯酒。 年轻时,学艺有成的他,曾有做武师的想法,不过那时,家里不缺他那份银子,加上年轻好玩,渐渐也就淡了这个念头。 今日听晏然提起,他心里五味杂陈,他想不起自己何曾十五至于学,三十而立,他只知道,现在的他鬓角染霜,已经有了两个外孙。 尘世白驹过隙,人情苍狗浮云。 想着想着,晏承恩感觉嗓子眼发紧,眼睛酸酸,好像这辈子,是从八岁那年过继到五房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今日,中间,做什么去了?晏承恩问自己。 若说什么都没做?自己有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还有两个乖巧伶俐的女儿,若说做了,这个家没有一砖一瓦是他添置的。 晏承恩不想在妻女和未来女婿面前丢人,尽管他下午已经哭过一回鼻子了,他低下头,轻声哽咽道:“这个主意不错,待我晚上和你娘仔细商量商量。” 心里却觉得与这个女儿越来越远...... ** 晚饭后,天色垂暮,晏然催沈山快回府,并亲自送他到大门口。 路上,她问沈山:“我把晏家祖业,留给我爹娘,你没意见吧?” 沈山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不休夫,我都没意见。” “那我的嫁妆可能会比较少......会不会被你族人嘲笑?”晏然低头,喃喃道。 “你的嫁妆,我来准备。”沈山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 “......”
第162章 162大夫治得了病,可治不了人心 翌日午后,晏然忙完店里事,便去沈家陪沈母下棋聊天,直到沈山下值回府,换了便装,俩人甜甜蜜蜜,一同乘小轿,前往通济门,到赵府门口时,已近酉时。 路上,俩人特意在繁闹的街衢停留了片刻。 偏衫、小帽、小鞋、女娃戴的长寿锁、银手镯,每一样,沈山都很细心地检查、挑选,这些是给晏晴孩子们的礼物 晏然用小脑袋瓜敲着沈山的肩膀,轻声道:“以前,送我的礼物,也是这样挑选的?” 沈山笑道:“是啊,比这还细心。” 晏然面露遗憾,低头喃喃:“早知这样,我就不把那些礼物送绮云了。” 沈山停下手,特意歪过头,狠狠瞪着晏然,“去,要回来!” “都送这么久了,怎么要?以后,我不送人就是了。”晏然撒娇道。 ** 进赵府门,迎头碰上一个年轻和尚,和尚一脸功成身退的满足感,挑着经担,向二人打个问询,二人各自回礼,领路的小厮说,这是少奶奶请的,奶奶说,府里有人用鬼祟伎俩,要作法驱邪,晏沈二人互视一眼,心道:这法子若好用,衙门都可以关门了。 二人跟着小厮,奔正堂去。 晏晴早得了信,正在大堂候着,赵一凡则亲迎到二门上,如同迎接族长一般,礼让进屋,四人堂上省了客套行礼,只分主宾落座,闲话几句后,晏然便和晏晴去后院看孩子,沈山则和未来姐夫坐堂品茗。 晏然下午喝了一肚子茶水,刚在堂上又补了两盏清凉茶,瞬间尿急,遂让姐姐先回屋,自己则先去如厕方便,随后就来,赵府她已轻车熟路,后院仆妇也认得,与自家无异,二姐妹商定,便在通往后院的游廊分开。 晏然方便完,一身轻松,往后院畅心阁走去,她寻思早点与姐姐会和,于是抄了一条近路,这是赵府的备弄,平日鲜有人至,只是用于夜间防火和巡逻用,晏然身体灵巧,脚步轻盈,走至月洞门时,忽听里面有男人声音,她下意识收住脚。 通常大户人家的后院,偶有小厮出入也正常,女眷院子,总有些女婢做不了的力气活,如弄砖弄瓦,搬花种草等,所以起初,晏然并没多想,只是自小养成偷听的习惯,见有人“私语”,她便条件反射的屏息驻足,躬身猫腰。 说话的小厮,从声音判断,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嘴山东口音,晏然探头瞧去,与小厮对话的,正是赵姐夫的妾室方凌儿,显然方凌儿不愿与男子多谈,甩袖背对男子,欲备离开,男子生生拦住道:“我只是想帮姐姐出口恶气!现在小少爷病了,少奶奶自顾不暇,便不会无端找你麻烦了!” “谁用你帮我出气?你当我是你什么人?你在这逞哪门子英雄?”方凌儿突然转回头,把晏然吓一跳,立刻缩回脖子。 方凌儿前望后探,再四确定无人后,低声对男子说:“我因你是同乡,所以平日与你多说几句话,谁知你竟不知好歹!” 男子见方凌儿转了身,脸上怒气并不十足,声音也温柔和顺了许多,遂大了胆子,一把握着方凌儿的手,猛地往自己怀里扽,“我只是见不得少奶奶那般欺侮你,若下次,再让我看见她欺负你,我就,我就,”血气方刚的男子急着表态,脖筋都鼓了,“她若打你一下,我就打她儿子两下,她若打你十下,我就对小少爷,百倍还之!” “我看你是疯了!”方凌儿欲挣脱男子手腕,甩了两下没成功,反倒把自己甩进对方怀了。 男子哭丧着脸,紧紧搂着方凌儿,恳求道:“待我攒够银子,我带你走,好不好?” 晏然在月亮门后,早已瞠目哑言,之前来赵家,她的确见过姐姐惩罚方凌儿的凌厉手段,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想劝阻,只是她自隋静死后,再也不愿插手别人事,除非对方主动拜托,推之不过。 方凌儿显然是有些动容,在男子怀里竟然抽泣了两声。 男子得了信心,又道:“咱家奶奶表面像个菩萨,实则最是刻薄无情,善妒寡恩,绮月姐姐从小就在晏家,如今也未见比你过的多好,难道你甘心在她手底下,胆战心惊过一辈子?” 方凌儿抽泣两声后,渐渐恢复理智,她一面奋力挣开对方手臂,一面压着声音怒道:“我不会和你走,我在这里不过受几句骂,可要吃得吃,要衣得衣,待我儿子长大了,我也是有盼头的,与你出去,我便什么都没了。” 说完,她理了理头发,再次甩袖离开,没走两步,又回过头对小厮道:“你当少奶奶请和尚作法,是信了奶妈所言,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她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让我们都不要再闹了,就当菩萨显灵!否则怎会突然给我和绮月姐姐,各涨了二两月银?我劝你也安分些吧!” 方凌儿走了,留下小厮颓然站在哪半晌。 晏然偷觑着方凌儿的由大变小的背影,又看看身后长长的弄巷,真是进退两难。 她暗自忖度:这样一条又长又狭窄的备弄,待小厮转身, 穿过月洞门,必然发现她,与其被发现,不如佯装路过,于是,她果断迎面过去。 小厮心虚,吓了一跳,遽然向墙角退了半步,然后才想起向晏然施礼,晏然“嗯”了一声,像没事人一样,从容从男子面前飘过,顺便还不忘偷偷瞟了他一眼。 小厮个子蛮高,长得也蛮秀气,夕阳斜照,一圈毛茸茸还未成熟的胡须绕着嘴角一圈,晏然在心中大摇起头,说不上是同情这个多情男子,还是应该可怜他、憎恶他。 ** 畅心阁内,小赵渭正与妹妹欢姐玩拨浪鼓,两个奶妈子寸步不离地陪着。 晏然没有同晏晴汇报刚刚所见,而是陪孩子玩了一会,只是这俩孩子实在“刁蛮任性”,对她又拉又拽又是扯嗓子叫嚷,很快,晏然败下阵来,没了哄孩子的心情,她重新坐回晏晴身旁。 晏晴看着孩子,眉眼尽是爱意,她对晏然说:“你看我这俩孩子,多好!我这渭儿,以后不是金马客,定是翰林才,我跟你说过吧?渭儿抓周 ,抓的是牙笏,我敢说,他一定是赵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晏然点点头,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同时她不得不提高音量,以压住孩子的叫嚷声,“我看这孩子,应该病好了,精力真充沛!” 俩孩子见小姨妈不理他们,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一个年轻奶妈身上,奶妈头发被小赵渭抓得紧紧的,估计是拽得头皮疼,脸都白成纸了,却不敢训孩子一句。 晏然实在看不过,斥了外甥一句,晏晴蹙着眉头道:“男孩子,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抓东西,练力气呢。” 晏然讪讪一笑,便也不做声了,直到晏晴也被孩子炒得头疼,方大声训了奶妈两句,然后让奶妈把孩子带到院子里去玩。 屋内恢复宁静,这时,一个穿绿裙子的小丫头,掀帘进来,把香几上的残香撤走,重新点燃新的沉香。 晏然盯着冉冉升起的香烟,有片刻功夫,她想起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姐姐,在金英堂,姐姐嘲笑她吃饭没有规矩,第二次见,在寿芝堂,姐姐又嘲笑她,连盛饭菜的盘子都当个新鲜物,再后来,晏晴嘲笑她给隋静的回礼忒村,姐姐也从不看好妹妹和温廷言的关系,直到姐姐出嫁,或许是家事牵绊,姐姐再没对晏然说过一句刻薄的话。 两姐妹联系少了,但是关系好了,每次见面都和和美美,晏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见一次,就生一肚子闷气。 “想什么?”晏晴打断了晏然的胡思乱想。 “没想什么,我刚来时,碰到一个和尚出府。”晏然微微笑道。 “哦,那是我请的报恩寺的高尚,最近我那两个小儿,接二连三生病,你不做娘,不知道,”晏晴捂着胸口,表情异常沉重,“孩子一生病,比我自己生病还要难受哩!我只恨这病痛不能转移,若转我身上,亦或减个十年寿命,我都心甘情愿的。” 晏晴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兀然起身,径奔屋内佛龛前,佛龛前摆着许多供果,晏晴点燃三柱线香,然后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胸前,嘴里念念用词。 也许是知道姐姐心烦何事,此刻晏晴背影,在晏然眼里,是那般孤单可怜,晏然心疼姐姐,安慰道:“姐夫是杏林圣手,姐姐不用担心,小孩子,皮实得很。” 晏晴冷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大夫治得了病,可治不了人心。” “此言何意?”晏然讶然,心道,若姐姐误会了方姨娘和那小厮的关系,她不妨替俩人做个解释,谁知,晏晴说的并不是她所想的。 晏晴站起身,坐回晏然身旁,冷声道:“你不知,有些人是坏到骨子里,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一点也不假。” 晏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继续道:“那俩贱人当我不知,自为诞下庶子,后半辈子就安保无虞,若此刻再把我儿弄死,日后赵家产业,她俩便二一分作五。”晏晴啐了一口,眼神犀利起来,“做春秋大梦去吧!我暂时安抚了她们,以后慢慢收拾。” 说罢,她朝外面喊道:“人是死绝了吗?客人来了这么久,也不见送杯茶进来,是不想在赵家做了,还是不想活了?” 晏然仿若在晏晴身上,看到了王氏的影子,她张了张嘴,寻思了半晌,然后悄悄道:“长姐,或许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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