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华和晏莹这对姐妹,感情极好,即使嫁人多年,俩人出门还像孩子时手拉着手,如华是姐姐,比妹妹如莹长两岁,俩人和晏然、晏晴不同,没读过书,不识得几个字,更不会弹琴作画,终日与花草泥土相伴,脸上有风吹日晒的痕迹,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要长两岁,但眉眼间的流露的却是花朵般的神采。 这种让人望之心悦的神采,正在晏然周身上下打量,“妹妹,这回是真要嫁人了,心里可高兴?”晏莹捂嘴笑问,大姑娘出嫁—又喜又怕,作为过来人,这两个姐姐自然是懂的。 晏然抿嘴一笑,她不好意思直白说高兴,连头都不好意思点一下,可这笑意已经给出了答案。 晏华看着晏莹,两姐妹就像调皮的小姑娘,一唱一和地又开了晏然几句玩笑,晏然也不气恼,陪着姐姐说笑。之后,晏华觉得做为家族里的长姐,此刻,还是要说些姐姐应该说的话。 “未来妹婿是朝廷命官,金陵城的红人,我虽不曾见过,但想想,这样的奢遮人物,一定不是好伺候的,你脾气又不温顺,成婚后,可要收敛着些。” 晏然知道晏华是为她好,乖乖地颔首听教。 “未来妹婿对你可好?”晏莹好奇问。 自与沈山确定关系后,晏然巴不得向所有人告知,沈大人对她有多好,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倾诉欲,只可惜隋静已逝,周围没有能与她分享喜悦的人,眼下,晏莹诚挚的目光,灼开了晏然抿成玄月的小嘴,她劈里啪啦地向二位堂姐介绍起沈山的好,从他的才华,到他的相貌,从他的体贴到他的长情...... 一番言辞下来,晏华和晏莹像听书一般,啧啧感叹: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发生在自己人身上了! 晏承义离老远就见晏然眉飞色舞地说,两个女儿捂着嘴,一脸惊讶地听,他快走了两步,一面将货单递给晏然,一面笑道:“然丫头,你与我两个闺女,讲什么故事呢?把她俩听的这么着迷?” 晏然低头看着单据,脸上挂着三分得意,七分羞臊,嘿嘿笑道:“姐姐们想知道我未来夫婿人品,我介绍介绍。” “你这两个笨姐姐,一路上还在担心你,怕你高嫁,受欺负,我说不会,她俩还不信。” 晏然看了眼身旁的两个堂姐,跨着她俩的胳膊,得意道:“我嫁过去,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你就吹牛吧!”晏莹撇着嘴,她不信沈山真如晏然说的那般好,虽然她心里希望是真的。 “旁人都说你是高嫁,以后日子要过得谨慎,我看未必,”晏承义这日心情不错,居然对晏然说起了他对晏沈联姻的看法,“一来,晏沈两家是世交,沈家是诗书礼义之家,一定不会亏待你,最起码礼数上,不会亏待;二来,沈家什么样儿媳找不到?既然愿意与晏家成亲,一定是极中意你这个人,娶进门还不得把你当仙葩一样供养着?所以,侄女不用怕,你是有福的人,以后尽是好日子了!”晏承义拍了拍晏然的肩膀。 晏然听了美滋滋的,竖着拇指,对晏承义大声赞道:“大伯父,我一向认为,你是晏家最聪明的人。” 聪明人笑道,“这个称号应该给你二伯父!” “二伯父就在堂上,二伯母也在,”晏然苦笑了一下,“我刚不想带两个姐姐先走,就是想着等你一起。” “这么巧......”晏华和晏莹不约而同撇了撇嘴,表情由兴奋转为遗憾。 晏然放慢脚步,将晏徕、晏衍闯的祸事,以及晏承友来此目的,向大伯一家述说了一遍。 “大伯,此事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欠债还钱,愿赌服输!” “二伯说拿不出二万两银子,他今日来就是想借钱。” “谁家有二万两银子给他儿子还赌债?这是无底洞,没钱就去蹲大狱!”晏承义毫不犹豫道。 晏华苦笑:“我二叔若真有送儿子蹲大狱的决心,我那两个堂弟也不至于到现在一事无成。” 几人说着,已经走到金英堂,王氏忙起身给大伯让座。 晏承友嫌弃晏承义一辈子伺弄花草,没有出息,心里并不敬重大哥,加上他现在心事重重,屁股都没抬,仰头打了声招呼。 晏承恩心里十分敬重大哥,虽然晏承义从没表现出对这个弟弟的有多关心,但奇怪的是,晏承恩心里却坚持着“长兄如父”的观念。 晏承义一家坐下后,丫鬟上来沏新茶,又端上来八碟精致果品。 晏然和两个堂姐坐在堂尾,三人悄悄品茶吃果,完全不理会大人说什么。 晏承义道:“我这次送来的花,除了菊花、牡丹,还有天竺葵、海棠和璎珞鸡冠,蓝菊,每一株每一盆,都是我从花圃中精挑细选的,有几盆名品更是花枝古朴遒劲,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上品,四弟一会可去看看。” “大哥是养花的行家里手,你说好,就一定好!”晏承恩搓着手指,若二哥一家不在,他恨不得马上去看看。 林氏听二人开始说起花草,心急道:“正好大哥来了,让大哥评评理,这钱两家怎么出?” 王氏一听林氏提两家出钱,一脸愕然:“你儿子欠赌债,关我家何事?什么叫两家出钱?” 林氏:“我儿为何会欠赌债?” 王氏:“你儿好赌,十赌九输,想不欠钱都难!” 林氏:“胡说!是你闺女得罪了人,我儿倒霉,受了你闺女的牵连,这才中了圈套!” 王氏:“笑话!是赌桌就是圈套!少拿我闺女说事,好像没然儿的婚事,你儿子就不赌钱似的?” “我儿念及亲情,宁可挨揍也没出卖你闺女,难道这钱,你家不应该出?”林氏起身大声道。 王氏哼笑:“二嫂这话说的好有意思,”她眼睛扫了眼堂尾,嘲讽道:“若这次我家出了钱,下次晏徕两兄弟再欠债,二嫂会不会去大伯家,故技重施,说‘我儿,宁可挨揍,也没出卖晏华和晏莹’,让大伯也出个万八千两银子感谢你儿?” “你!”林氏气得浑身直颤,她这些年也不知何故,身体愈发消瘦,成百的人参、鹿茸、虫草吃下去,越补越瘦,浑身颤抖时,让人不觉想到风烛残年的老人。 “行了,你俩别吵了,”晏承恩皱眉劝道:“你俩要是能吵出结果,我们就去后院赏花,只留你俩在这吵好了!” 晏然和两个堂姐悄声道:“这个主意好!” “大伯,你评评理!”林氏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盯着晏承义。 晏承义素来瞧不上她,拿起茶盏遮住林氏头来的请求眼神。 林氏见晏承义这个态度,心想一定是误信了晏然的偏言,遂又向晏承义详细介绍了一遍事情经过,重点强调对方设局,她两个宝贝儿子因为太单纯,所以才受骗。 晏承义捋着白须,朗声道:“这有何难?你若觉得受骗,你就去报官,若不想报官,就愿赌服输,你家又不是拿不出这两万两!” “对,对,大哥说得对!”王氏拍着手,大声附和。 “大哥!”久未开口的晏承友终于说话了,“我家只是看着风光,哪里有二万两银子那么多,若有,也不来与四弟商量了。” “这二万两的确不是小数目,可四弟家也不如当年富裕,依我看,自己家的事,还是自己家解决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弟家再不富裕,也好过我家不是?再者说.....”晏承友咕噜着一双绿豆眼,心里打着鬼主意,“沈家的聘礼应该不少吧?” “你说什么?”晏然勃然大怒,一双凌厉的眸子直视着晏承友。 晏承恩怒气冲冲,用更高一级的音量道:“二哥,你这话忒过份!” 晏然知道晏承恩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她决定亲自上阵,驳斥无耻的二伯父。
第167章 167“反正嫁你,正合适。” 晏然腾地站起身,指着晏承友的鼻子就要骂,幸好身旁坐着晏莹和晏华,俩姐妹合力拉住晏然,劝她不要生气,与长辈说话,还是要讲礼节。晏然笑道,打侄女聘礼主意的伯父,还有什么礼节讲? 晏承友一双绿豆眼,左右巡睃,他见众人个个横眉冷对,怒气冲冲瞪着他,心里登时犯虚,两条小短腿紧紧拢紧,脚尖顶着地砖,嗫嚅道:“我也是跟四弟商量,怎就生这么大气?你当我愿意开这个口不成?可若没有银子还赌债,我那俩小子,命就不保了,我能怎么办?难道你们想让我绝后不成?” 王氏冷笑,嘟囔道:“现在看来,还不如生闺女呢!” 晏承恩瞪了眼王氏,示意她闭嘴,然后语气诚恳地对晏承友道: “二哥有所不知,我家现在是真难,如今晏家就是一个漂亮的花架子,内里空虚,”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发霉的墙角,和掉漆的椽子,这些都是因为钱紧,修缮不到位造成的。 王氏没想到晏承恩居然会卖惨,不由对相公“刮目相看”。 晏承恩的口气软弱无力,就像那发霉的墙角,他继续诉苦:“然儿的嫁妆,都是七拼八凑的,不足她姐姐嫁妆的一半,本来我们夫妻就亏欠这孩子,如今是怎么也还不上了,”晏承恩停下来,看向晏然,表情哀伤,“这嫁妆就是女子在夫家的底气,本就是高嫁,嫁妆还不足,以后然儿的日子,想必也是艰难的,哎。” 晏承恩抹了下眼角似有似无的眼泪,“现下,我和夫人紧靠几间房产的赁银维持生计,哪还有钱帮你儿还赌债,不是弟弟不想帮哥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氏被晏承恩这番半真半假的话,迷住了,她放下茶盏,顺着相公的套路,补充道:“自去年吴家婚事落了空,我也添了心病,时不时要靠人参续命。”王氏这话是故意说给林氏听的,当年她因晏承恩惹了官司,去找林氏借一千两应急,林氏就是这么答对她的。 林氏早忘了那事,倒是晏承友有些印象,听王氏旧事重提,表情也不自然了,可他顾不得这些,而是舔着厚脸皮,把目标转移到晏然身上。 “大侄女,”晏承友站起身,走到晏然面前,皱着老脸,打起亲情牌:“以往,我家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妥当,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小时候,你俩个堂哥也带你出去逛过花灯......” 晏然打断道:“是带我出去过一次,还抢了我和绮云的糖葫芦。” 晏承友讪讪笑道:“小孩子玩闹,这个咱就不提了,你给二伯父出个主意,眼下这事怎么了结?” 晏然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蛾眉微扬,悠悠问道:“二伯父,现在手头能拿出多少银子?” 晏承友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晏然歪头不语,晏承友又伸出三根手指,叹气道:“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八千两。” 晏然点点头,她把身子向旁一斜,眼神跨过晏承友厚厚的身躯,盯着林氏道:“二伯母,你的私房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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