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儿,年纪还小,再等一年吧,况且她性子顽劣,散漫,你看今天在金英堂上,她那忤逆不孝的样子,要是到了婆家,也这般,我这些年积攒的脸面就都被她丢光了,还是再留一年,在家管束管束。 ” “只是这女大不中留,还是早些议亲好,一来,这女孩子成长,都是在夫家开始的,在娘家都是宝贝花朵一般的养着,不知道什么是真委屈,真磨难,等她到了夫家,受了挫折,就知道娘家的好处了,以后见你也就知道孝顺了;二来,现在家里财力不如以往,二小姐的嫁妆肯定与大小姐没法比及,就凭这点,这夫家也不会那么容易定,且得多看几家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再考虑下吧,”王氏低头默想了半晌,然后叫小丫鬟进来倒茶伺候。 金妈是晏家的老人,自王氏嫁入晏家,就一直服侍王氏,仗着自己与王氏走的近,幻想着自己是晏家众多仆役中,最有势力的一个人。踩低捧高、狐假虎威,其他仆役都不喜欢她。但换个角度看,金妈为人也算是忠心的,王氏喜欢的,她就喜欢,王氏不喜欢的,她就不喜欢。 王氏嫁到晏家,算是高嫁,娘家为她撑不了腰,总感觉在这个家里孤苦无依,尤其是刚生完晏然那几年,在家族里受尽白眼,唯有金妈对她言听计从,忠贞无二,所以王氏对金妈一直很宽容和信赖。 可以说金妈是个忠仆,也是个蠢仆。 对于王氏来说,她对晏然的感情是复杂的, 有怜爱,因为是自己的亲身女儿; 有愧疚;因为生下刚满周岁就送给别人代养; 有怨恨,怀胎十月,人人都说胎像是男儿,让她空欢喜了10个月,让她被嘲讽好多年; 有嫉妒,晏然果敢不羁的性格,是她想要,却做不到的,她被困在晏家这个后宅里,放浪形骸的丈夫,居高在上的公公,让她无所适从,万贯家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败,让她看不到前途和希望。 正在王氏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小厮进来禀报:“少奶奶,晏承友家的刚派人来请少爷过去吃酒,少爷说今天晚点回来,让我来跟你汇报。” “好了,我知道了,”王氏胡乱一摆手,示意小厮退下,转头对金妈说道:“你看看,又出去吃酒,还打发人来跟我说,自己都没胆量跟我说,这个家......我真是…...”王氏手杵着额头,道:“我真是太难了......”
第85章 85杜家姑姑 经过这番折腾,晏然不想在家待了,见天尚早,便同绮云出了府,雇上小轿,穿街过巷,来至前街杜教谕家——现在的“乐芷书坊”。 书坊大门临街,晏然跳下轿子,迎头就见杜昌希坐在柜案后面,一身半新的青色圆领道袍,头戴皂色万字纹浩然巾,正翘着二郎腿,悠哉读书。 杜昌希见晏然进来,忙摸了摸包头巾,肃客请入,晏然也不客气,轻施一礼,眼角余光瞥见杜昌希合放于桌面上的《资治通鉴》,笑道:“我四姨母自幼爱慕读书的公子,果然就找了个读书人,真是得偿所愿了,”随后,她四下踅摸,道:“我四姨母呢?在后院吗?我去看看她和孩子。” “你惯爱取笑你四姨父,这张嘴,以后嫁人,可有你婆家人受的,”杜昌希向着院里方向,努努嘴,“你四姨母在后院呢,家妹这几日归宁,她正陪着聊天,你也去见见。” “好啊,我还没见过这个姑姑呢,我去问个好,”晏然想起与温廷言游船时,曾遥见过其芳容,心里好奇,拽着绮云,从书坊小门快步来到后院。 落日余晖,晚霞渐染,房顶上缠绕一道清晰的粉红色。 王芷和小姑坐在堂上聊天,两人脸红彤彤的,手里都做着针线,鬓角的长发落在绣布上,露出耳垂上的银坠子,俩人偶尔对笑,说上一两句话,然后又专注手中的活计。 杜方氏身上,也没了因穷而带来的戾气,就像庙里慈祥的菩萨,在院子一隅哄着两个孙子学走路。 王芷见晏然来了,忙放下手中针线,张罗客人坐下,杜英娘也欠身点了点头,晏然让绮云把刚在路上买的小布偶拿去给弟弟妹妹玩,自己则坐在王芷面前的榆木墩上,侧着脑袋瓜,悄悄打量杜英娘。 杜英娘五官清秀,两眉之间有一颗朱红痣,虽算不上天姿绝色,但顾盼妩媚,未语先羞的模样,足以让人见后不忘。 “这么看人,多没礼貌?”王芷笑嗔晏然。 “我几次来你这,都没见过英姑姑,这次我不得多看几眼,免得日后走在街上,见了自家姑姑,都不认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人不亲近呢。” 杜英娘听出这话里有话,也抬眼仔细看着晏然,声中含笑道:“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侄女,这到不像是晏家人,倒像是我们家的,总是嘴巴上不肯吃亏。”她扫了一眼院里哄孩子的杜方氏。 “我这外甥女,可是个小机灵鬼,牙尖嘴利,半分不饶人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嫂子这话说的,我倒是看我这个小侄女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呢,”说着从手上拿下一个香珠串,“过来,这是姑姑给你的见面礼,你别嫌弃,”晏然一脸调皮地接过香珠串,嘴里念叨:“长者赐,不敢辞;辞不恭,受之无愧 长者赐,不敢辞;辞不恭,受之无愧”的意思是长辈送的东西,不可以推辞不要。虽然接受时很不好意思,但不接受是不礼貌的。 。” 杜英娘掐了掐晏然的笑脸,说道:“真是个小人精,”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杜英娘身后的丫鬟,又瞅一眼杜英娘,轻咳一声。 杜英娘会意,让身后丫鬟去灶房烧水,并把随身带来的茶给泡上,还怒嗔道,“就知道站着,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去烧水泡茶,这么大热的天,也不知道问问大家渴不渴,难不成还要我嫂子煮水给你喝不成?你跟着我,是做使唤的还是做书记的?” 小丫鬟被訾詈,慌不迭的跑下去找灶房烧水。 王芷见杜英娘威风十足,尴尬一笑,“你以后的子也不好过,你要多给自己留些体己钱,贾员外这一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年纪又那么大,你还没怀上孩子,哎,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杜英娘道:“我给他把过脉,就是年纪大了,前几日被他儿子气得肝火大了点,死不了,等他病好了,我是要抓紧怀孩子了,要么他两腿一蹬,大奶奶是万不会留我在府的。” 王芷听到这,长叹一口气。 “嫁给这么一个老东西,”杜英娘冷笑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大指望了,有时候想想,这女人活在世上,与那些猫啊,狗的也没什么区别,下辈子,如果不能投胎成男子,就干脆不要做人了。” 杜英娘长吁短叹了一回,眼睛里的神采荡然无存。 “好妹妹,你也不要这么想,这日子是过出来的,以后什么样都不好说呢,你也不要这么快就灰心丧气,”王芷说毕,望向院角落里哄孩子的婆婆,也跟着叹一口气。 晏然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凄楚,忽然想起隋姐姐家柳小娘,争啊、闹啊,无外乎都是在给自己谋算后路,这么一想,也不认为对方面目可憎了。 晏然怯生问:“如果以后生的是女儿,怎么办?” 杜英娘冷冷的说道:“若是女儿,那就是我的命,力不可以与命争,像我这种贱妾,还能指望他把我扶了正不成?若真没了指望,就去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去,人总得活下去。” 晏然道:“虽力不可以与命争,但智亦不可以衡化……” 一语未了,就听扑腾一声,把晏然吓了一跳,堂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院角处练习走路的秀儿摔倒在地,呜呜的哭,杜方氏费力的蹲下抱起孩子,连忙哄着,嘴里不停的说:“我的小可怜,让奶奶看看哪里摔到了,疼不疼?”一边还检查胳膊腿有没有磕破皮的地方。 王芷走过去看了眼孩子,说:“小孩子学走路就是这样的,总要摔上几个跟头才能会走,”看看没有大碍,又复回到堂上坐下。 “我母亲什么时候心疼起女娃娃了,真是可笑,”杜英娘喃喃道,冷笑一声,低头看向脚下的青砖地面。 又坐了一会,晏然起身告辞回府,这次,杜家全家送她和绮云上了轿。 路上,绮云靠在晏然肩膀上,唉声叹气道:“今天看来,给人做妾还不如做丫鬟,做丫鬟还有个指望,要么年纪大了,主子开恩放出府,要么年纪到了,也可以自己择个郎婿,这给人做妾,好像真是一条路走到头了,怪不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妾都一个劲儿的作妖呢!” “是啊,你说自己家的人去给人家做妾室,我的心里觉着又心疼她,又可怜她,可看见别人家的妾,比如隋家那个柳小娘,我就恨得牙根痒痒,真有意思,这所谓的一视同仁,也是要看那群人里是否有自己人,人心有偏向,真是天生有之,既如此,我又何必总去追求公平呢,”晏然嗫嚅,声音渐渐不闻。 她挑起轿幔,向外面看去,夕阳西度,残霞半销,路上行人顶着余晖奔着各自家的方向。 “小姐说什么呢?什么追求公平不公平的?” “没什么,快到家了吧?也不知道今晚吃什么,最好是有鸡肉,也有鱼肉,” “我想吃糖醋鱼” “我想喝酸笋鸡皮汤” ………. 第二日一早,秋风和煦,篱笆墙上的铁线莲像瀑布似的喷薄垂地,微风拂过,枝叶如海浪般层层推进。 晏承恩蹲在后院狗舍门前,头顶“花浪”,逗弄他新得的西洋猎犬。 他擅长养花草,也懂得如何豢养猫狗,他认为这些不会说人话的玩意儿,才是最懂他的。 晏承友在大门小张引领下,趱至篱笆墙前,五短身躯刚极墙高。 “四弟,这次你一定要救哥哥!”晏承友脸色很不好看。 晏承恩抬头向上瞅,质疑他小题大做,因为二哥经常一惊一乍,骗取他同情,然后借此要晏家陈设古玩,以安慰他脆弱受伤的心。 “何事,让你说得这般严重?” 原来前几日,晏承友看中一块石头,卖家向他保证,此石乃崇宁年间蔡太师的生辰纲,因运输中遇土匪,此石遗落太湖。 晏承友对文玩古董并不懂,但他好玩这个,眼见这块石头有七尺多高,纹路细腻多变,通体七窍玲珑,绝非人工之物。 他断定这一定是生辰纲的遗珠,是难得好东西,当下就付了一千两,然后又花十几两,雇了七八个伕子 临时雇佣的力工 搬回自家宅院。 谁知,当晚下了一场大雨,七窍玲珑的巨石上露出人工粘合痕迹,晏承友气冲冲地找卖家退钱,人家岂肯退,你说这是普通陈设石也好,说是崇宁生辰纲也罢,反正这种买卖遵循的是买定离手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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