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寺院坐落于红叶环绕的山间,青灰色殿宇上空升起袅袅青烟,肃穆又庄严,通往宝华寺的小径上铺满了落叶,踏步其上,发出沙沙脆响。 因宝华寺所在的山头在秋日里景色宜人,京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会驱车前来上香拜佛,品尝素斋,观赏落叶,有时候贵人们玩累了不方便回城,干脆就在寺庙的客房里住下来。 所以在宝华寺的后山,有不少空置的客房,有些地处幽静,观赏景致绝佳的客房,只对王宫贵人开放。 客房内,几名僧童正在给今日的贵客呈上素斋,一叠叠精致可口的素斋摆放在红木八仙桌上。 “公主殿下,还有一道素斋需要文火烹煮,不知您邀请的那位贵客何时能到?”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僧人连喊了好几声,平乐公主才从发怔中回过神,她眼神慌乱,勉强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本宫也不清楚他何时能到,你们先退下罢。” 僧人行了一礼,带领几位僧童退出客房。 平乐公主转而看向门口站立的两名侍卫,淡声道:“你们也退下罢,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动身。 平乐公主脸色沉下几分,冷声道:“本宫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与情郎幽会,你们若是瞧见本宫的情郎,不怕回到宫里后被皇上剐去双眼吗?” 侍卫们没想到平乐公主如此直白。 不过皇家子弟尊贵无双,就算平乐公主在大婚前给驸马爷戴上绿帽子,皇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这群小侍卫,唯有遵命的份。 侍卫们退下后,平乐公主又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看姜少傅怎么还没到?” 那位侍女的神色有些慌张,她压低声音再一次规劝:“公主殿下,您确定要这样做?奴婢总觉得韩小姐....她这段时日里和殿下说的那些话,是别有用心...” 平乐公主的眸色暗了暗,声音透着几分自嘲:“本宫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我竟会与韩溪云交心。” 有一日,平乐公主在宫宴中途去更衣,在归来的路上,她无意间听见平日里那些与自己交好的贵女们,正躲在假山后说着她在琼林宴上闹出的笑话。 看到这些贵女们眉飞色舞,幸灾乐祸的神情,平乐公主恨不得抽出腰间九节鞭,冲上前去狠狠打花她们虚伪的脸。 可握在鞭子上的手终是无力垂了下来。 这些贵女们虽然当人一套,被人一套,可她们说的话没有错。 姜少傅宁愿去娶一个商贾之女,也不愿做皇上的乘龙快婿,足见他对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感情。 那他为何要对她这般好? 这日的宫宴上,平乐公主喝得伶仃大醉,她冲出宴席吐得昏天黑地,恰在此时,有人给她递上了一张手帕。 她抬眸看去,居然是眉眼平静的韩溪云。 同为在感情上求而不得的二人惺惺相惜,平乐公主渐渐与韩溪云越走越近,在听过对方醍醐灌顶的一番话后,平乐公主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此事本宫已有抉择,你不必多言,快去把姜少傅带进来罢。” 侍女无可奈何地垂下眉眼,在临走前阖上门扇。 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在八仙桌上,一盏镶嵌着琳琅珠宝的赤金酒壶与桌案上淡雅的素斋显得格格不入。 平乐公主怔怔看着珠光璀璨的酒壶出神,忽而门口响起咚咚咚的叩门声。 “臣——姜墨竹,前来参见公主。”
第80章 如何抉择 青烟缭绕, 一尊金身佛像莹然坐于莲花台座之上,佛像双手结印,眼神慈悲而庄严, 感化众生。 韩溪云跪在蒲团上, 女子双眸紧闭,两手相合,唇角在蒙蒙青烟中勾起淡淡的笑意,仿若她所求的心愿即将要达成。 “表妹,时辰不早, 你若是上完香,我便先送你回府。” 男子声音低沉而不失温润,宛如山间小溪般清澈悦耳,在佛家圣地, 更添上一抹清幽禅意。 韩溪云睁开眼, 看到男子立在淡淡的香雾中, 皎月袍, 白玉冠, 身姿颀长, 五官俊美, 气质矜贵且不染纤尘。 她站起身含羞一笑:“多谢表哥, 我已经上完香了,咱们走罢。” 萧时晏轻轻颔首, 他抬眼看向金光闪闪的佛像,眸色无比淡然。 他不信神佛,他心里割舍不下执念, 神救不了,魔杀不去, 佛亦渡不过。 今日他之所以会陪韩溪云一起来宝华寺上香,全是因在萧大学士养病期间,萧夫人跪拜过宝华寺的金佛。 后来,萧大学时日渐康复,并且官复原职,萧夫人笃信是她当初许下的心愿被路过的神佛听到,才有了萧家的东山再起。 可萧夫人这几日染上风寒,不便出门,她便催促萧时晏代替她去宝华寺还愿,碰巧韩溪云这几日也要为祖母上长寿香,于是二人一起来到宝华寺。 韩溪云走到寺庙门口,忽而顿住了脚步,她唤住萧时晏,微微一笑道: “我刚刚想起来,老太君的生辰就快到了,我几个月前曾托宝华寺的慧远法师为老太君开光一串舍利佛珠,表哥可否随我去后山禅房找一下这位慧远法师。” 萧时晏看了眼天色,距离日落西山还有一个时辰,于是道了声好。 二人一起前往后山。 这个时候,寺庙里的香客都陆陆续续下山了,宝华寺的后山更是寥寥无人,安静得只闻得虫鸣。 萧时晏走在韩溪云身后,二人沿着山间小径默默行走,鞋履踩在覆满石板路的一层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四周的香客越来越少,萧时晏渐渐蹙起剑眉,他停下脚步询问: “表妹,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韩溪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语气隐隐透着一抹急迫:“表哥随我来,一会儿你便知晓了。” 天色渐沉,萧时晏担心韩溪云独自一个人在山林间会遇到猛兽,只得跟了上去。 绕过一片红艳艳的枫树林,远方露出一间青瓦屋舍。 萧时晏眺望向那间屋舍,不明所以问道:“表妹,那里可是慧远法师的禅房?” 韩溪云看到这间屋舍后也停下了脚步,她估摸着时辰该到了,脸上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笑容,她转头看萧时晏,目光温柔,声音甜美: “表哥,这屋里是我为你求来的升迁大礼。” 女子容貌秀美,明明笑起来月容花貌,可因眼底的温度太冷,她的笑容在斑驳树影下略显狰狞。 萧时晏心中忽而升起一阵不安,他还没来及询问韩溪云话里的深意,忽而听闻屋舍里传来一声女子惊声尖叫: “姜少傅...你....你...” 听到女子呼喊的名字,萧时晏面色骤然一变,他疾步朝向那间青瓦屋舍飞奔而去。 梨花木门紧紧闭合,萧时晏伸手推了推,却没有推动,他附耳倾听,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女子沙哑软糯的喃喃低语。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萧时晏不再迟疑,他后退两步,抬脚踹开上锁的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陈旧的梨花木门轰然敞开,沉淀在门框上的灰尘被这股力道激荡扬起,在斑驳阳光下跳跃着下坠。 屋内的旖旎春色,让萧时晏呼吸一滞。 旖旎红霞入窗,只见两名女子衣衫散乱躺在矮塌上,其中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平乐公主,而另一个腮晕潮红,撑起身子醉眼朦胧怔怔看向他,正是他梦中魂牵梦绕的佳人。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姜玉竹进入屋内后,平乐公主的反应倒是平静。 她起身给姜玉竹到上一盏酒,说自己即将与舞阳侯世子成婚,日后她嫁做人妇,二人便不会再有联系,今日这场相聚,全当是为她一厢情愿的思慕做告绝。 姜玉竹听得心里溢满了愧疚,于是接过平乐公主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 她想要安慰平乐公主几句,可平乐公主仿若有些心不在焉,只一心借酒消愁,一杯杯不停地满上酒盏,还劝说姜玉竹喝下不少。 渐渐的,姜玉竹觉得脑袋发沉,身上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她忽而很想太子,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二人在床帏里的那些胡闹。 太子施展的驭臣之术虽然可恶,但男子却甚至了解她的身体,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明明生了一张清冷禁欲的眉眼,可男子玄色眸底的情愫一旦荡漾开,便仿若岩浆一般炽烈,薄唇游走过的雪肤,皆会被灼起淡淡的红霞。 男子潋滟眸底的笑意如春水,故意去撩逗最娇嫩的花瓣儿,像蜂蜜寻找花蜜般,一次次卷过花蕊间沁出的蜜水。 姜玉竹忙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怎么青天白里和平乐公主伤感离别时,脑中却想起她和太子那些脸红心跳的胡闹。 可当她看向平乐公主,发现对方深情凝视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那眼神...就...好像床帏里的太子,透着浓到化不开的情愫。 还没容姜玉竹想明白,平乐公主忽然嘤咛一声扑过来,一头扎进姜玉竹怀里,仰起头要去吻她的唇瓣。 姜玉竹吓得一激灵,昏昏沉沉的脑中顿时清明了几分,她一边闪躲平乐公主,一边想要逃离。 可醉酒后的平乐公主力气极大,再加上她从小得宫里的武师傅教导武艺,就算神志不清,对付姜玉竹这种不会武功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于是姜玉竹就被平乐公主毫不费力扔到矮塌上。 “公主殿下,这酒水应有问题,殿下要克制自己,切莫乱来啊!” 药力所趋之下,平乐公主全然听不见姜玉竹说得话,她双颊泛着不自然的酡红,眸含秋水,声音带着几分哭诉: “少傅,本宫不想嫁给舞阳侯世子那个草包,你就要了本宫,你心里若是放不下江陵的商贾女子,本宫愿容下她...” 说罢,平乐公主就开始拉扯姜玉竹身上的竹纹轻纱外衫。 姜玉竹这才明白那壶有蹊跷的酒,原来是平乐公主有意所为。 她顿觉老天爷真是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平乐公主,你快把解酒药拿出来,不然咱们二人今天都要遭殃!” 平乐公主红着眼眶摇摇头:“这‘鸳鸯醉’没有解药,姜少傅只有与本宫....做了夫妻之实,才能解毒。” 姜玉竹顿觉头大,她急得结结巴巴道:“可...可...臣实在没办法...与殿下做成夫妻之实啊!” 平乐公主听了姜玉竹的话,还当是对方宁可活活憋死,亦要为他心仪的商贾女子守住清白,她心底传来一阵绞痛,伤心得泪如雨下。 “你既然不喜欢本宫,当初又为何要招惹本宫,姜墨竹,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了你....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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