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有一串佛珠落地,方才动作停止的女人猛然抬眼看来,加梵也愣了一瞬,随后抬高声音:“你说什么!屠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大的反应让阮沨泞心里的惶惑更加剧烈,另一只没有被抓着的手已经开始朝腰间的匕首摸去,以来给自己增加安全感。 族长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原本以为这个女子是中了圣女血液一般的毒,所以才来找她们,却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与圣女一样的情况!她的语气不由凝重起来:“燕王陛下,话可不能乱说,你的妹妹若是皇室血脉,怎么可能血液带毒?” “她不是晚辈的亲妹妹,而是早年间在民间相识的姑娘。” 江瞩珩井井有条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说到她有口疾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捡起佛珠的女人嘴唇更是抑制不住地痉挛起来,加梵眼中的敌意也变成了震惊。 “两种毒素在阿泞的身体里对抗,让她沉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若再不完全剔除其中一种毒素,她只剩下永远沉睡下去这一个结果。”江瞩珩对于这些人的反应并不算意外,应当是猜到了一些内情,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陈述事实,“可这两种毒素都无比奇特,宫中的御医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晚辈经人提醒,想起了作为用毒世家的巫族,才不远万里来此,寄希望于诸位身上。” 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屠叶消化了好一阵,才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燕王陛下,现在可能需要你暂时回避一下,我们有些事必须商量验证,而这些事牵扯到巫族的内部,不方便外人在场,还请你见谅。” 江瞩珩一颔首:“自然。” 屠叶随即又轻飘飘补充了一句话:“但是你的妹妹必须留下来。” 阮沨泞眼皮一跳,抓着江瞩珩的手紧了紧,他回握着,轻笑道:“噢?难道阿泞不算是巫族的外人么?” 加梵哗啦一下站起来,形同枯槁的手指着他,怒目圆睁:“不要得寸进尺!是你有求于我们,不是我们在求你!” 屠叶抬手示意女人少安毋躁,继而避开了江瞩珩的问题:“燕王陛下请放心,我们是一定会保证客人的安全的,留下你的妹妹,也只是想同当事人问询一些病理详情,也好进行接下来更精准的治疗,相信你也清楚,不是么?” “晚辈明白了。”江瞩珩点点头,侧过脸与阮沨泞的视线对上,她本来还有些惴惴,但是看见他眼底不动如山的沉稳之后,她的不安就被压下去了,了然地垂首朝他回应,两人默契地同时松开手。 “朕等会儿来接你。”他摸摸她的头说。 她于是眨眨眼比划:“我等你来。”
第67章 圣女 江瞩珩一离开, 加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拄着拐杖走下来,一双浑浊的鹰眼凑近了阮沨泞上上下下打量,她定在那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看, 听见对方说:“长得像不像也不知道, 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早忘了什么模样,但是这个眼神倒是像得很,一样的冷漠倔强,呵呵······”老女人凉凉地笑起来, 声音呕哑嘲哳如同年久失修的木门,又转头高声说,“扶鄢你这老东西还杵在那做什么,不过来看看?” 坐在原地的白发女人像是才从梦里惊醒一般,喉头滚动, 别开眼道:“谁晓得到底是不是,都还没有确认过, 万一只是恰好而已怎么办······” “老东西你在想什么呢?”加梵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狰狞地笑起来,振振有词,“血液带毒, 口不能言, 芳龄十七,战乱流离, 这么多巧合拼凑在一起都不能确定,你还要什么才能确定?” 即便是有理有据, 扶鄢这会儿还是平静下来了,抿着嘴, 慢腾腾道:“自然是要经过巫族的仪式验证才靠谱。” “嘿你这老东西······” “好了好了。”关键时刻还是屠叶作为族长站出来制止了争执,“把她留下不就是为了要进行仪式吗,走吧,验证一下也合适,毕竟口说无凭的,不能服众,还后患无穷。” 说完这番话,她转头面对阮沨泞,笑得和蔼可亲:“方才听燕王陛下叫你阿泞对不对?” 阮沨泞略微点一下头,眼中的戒备却没有放下,听这群女人口中的言论,她应当是和巫族中的人事物有什么渊源,但正如这个女人所言,口说无凭,她也信不过这群吊诡的人。 “阿泞啊,现在需要你随我们一同去验证一件事,验证成功之后就能帮助你治疗身体中相悖的毒素,可好?” 屠叶这番话重点落在验证成功四字,言外之意摆明了不愿验证或者没通过验证就不帮忙治病了,她敢说不好么? 其他长老依旧默默念诵,毫不在意般没有动,扶鄢收起佛珠走下来,她的步子比之加梵更加稳健,拄拐也看不出使了多少劲,多半是更加年轻一些。 看她过来了,加梵又一改不快,凑过去与她咬耳朵说了些什么,她顺势看了阮沨泞一眼,微微点头。 屠叶走在前面,来到了这间石屋的后侧,她把手里的佛珠轻轻挂在壁灯上,手往旁边的一块砖上一推,身前便出现一条一眼望不见底的台阶,然后拿起旁边的一盏灯笼率先走进去。 这巫族人还真是喜欢挖密道,别是属穿山甲的吧。 阮沨泞默默吐槽,刻意放慢步子,拉开距离落在中间,两位长老慢慢吞吞地跟在最后,一行人完全走下去之后,身后的暗门缓缓关上,又是看不出原来路的模样。 这条下阶梯后的路尤为绵长,而且道路还不太平整,坑坑洼洼的十分不好走,也不清楚究竟走了多远,又是一条向上的长阶,爬到头了,才发觉已经来到了外头,但是又和来路的那一处处地方不同,这里头一点也不阴森,而是透着一股桃源仙境的气氛,正中间是一大片澄澈见底的碧色水潭,潭中热浪翻滚,蒸汽升腾。 水潭旁边生长了千姿百态的各种植株,哪怕是从前跟着郑过阳爷孙一起专门学习过辨别药草的阮沨泞也惊讶地发现,这里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在书籍上看到过的钟灵毓秀。 发怔的这一会儿,后头的两位长老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阮沨泞看了她们一眼,这么大年岁还要爬上爬下,这设计着实不太人道。 “来阿泞,到树下来。”屠叶朝她伸出手,都伸到面前了,她也不好回绝,只好覆手上去。 接触对方体肤的瞬间,阮沨泞只觉得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在体内蔓延开,她定了心神,来到那棵有些光秃的红枫下站定,屠叶却没有就此松开她的手,而是说:“这个仪式需要借用你的血,等会儿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千万不要随便动作离开,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受到神树的诅咒,轻则昏迷,最坏的可能是变成痴傻之人,明白么。” 神树?这样一棵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木竟然是神树? 阮沨泞看着她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她右手的五指指尖分别留下了一个针孔,渗出鲜血后,又拿着她的手按在了树干上,接着松手徐徐退开。 一开始本来没什么事发生,过了一会儿,这颗树如同注入了生命力一般,竟然迅速又生出了一些枝叶,不过须臾,略有光秃的树干上已是枝繁叶茂,与最初所见截然不同,阮沨泞还没惊讶完,树丛之中似乎传来切切嘈嘈的声音,她灵敏地感觉这动静有些耳熟,心跳也随即加快了一些,目不转睛,那里钻出来一只深褐色的虫,足足有大半个手掌大,正朝她放血的手慢慢爬来! 阮沨泞不敢动,待它爬得近了,发现它生得实在诡异,浑身披壳,后窄前宽,头胸不分节,一对复眼发着幽幽的淡光,四对行动灵活的附肢牢牢扒着身下,还有尾末一排倒刺,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但这毒虫来到阮沨泞的手边却没有任何敌意,反倒是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舔舐她的血,她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只巨型蛊虫。 等到可以把手拿下来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了,转身看见扶鄢嘴唇直打哆嗦朝她走来,一双冰凉又老皱的手颤颤巍巍抚上她的脸,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蹙眉,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是这触碰却让她的身体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是全身上下感应到了什么骨血里难以忘怀的东西,她愣愣看着面前的女人,看见她的眼里尽是慈祥与爱意,阮沨泞忽然有些慌乱,退后一步错开了她的手。 那只手于是剧烈抖动起来,加梵看不下去了,叨叨大喊:“老东西你还磨蹭什么,这都通过验证仪式了,还不告诉她真相,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扶鄢回了神,收手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屠叶叹了口气,走上前对阮沨泞说:“阿泞,别害怕,这是你亲外祖母啊。” 短短一句话,让阮沨泞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错愕无比。 外祖母? 巫族长老是她的外祖母?她其实是巫族的人? 这未免太过荒谬。 望着面前的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继续退后,加梵一看就怒了,大骂道:“你娘白眼狼为了男人狠心抛下你外祖母而去,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愿意认祖归宗!果真是白眼狼生下的小白眼狼,一个德性!” “加梵长老慎言!”屠叶扬声制止她还要继续的难听言论,她只得冷哼一声,恨恨转过头去不想再理会。 作为族长,屠叶清楚有些事是一定要说清楚的,她对已经震惊到无言的阮沨泞开口:“阿泞你可知,你为何说不了话?” 阮沨泞几乎是不假思索比划:“因为年少时的一场风寒。” “如果是因为风寒,那一定是不可逆的,对么?”屠叶轻飘飘地说完,目光平静等待她的反应,心细如尘,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听见屠叶继续道,“倘若我们可以让你重新拥有声音,你是不是就能够相信了?” 寥寥数语,打得阮沨泞心底那点仅存的坚定信念也消散了,腿有些发软,腰板依旧笔直,定定地问:“真相究竟是什么?” “你方才用血液引出的,不是别的,正是我们巫族圣女赖以传承的母体蛊虫。”屠叶声音不大,一件一件将所有的事情娓娓道来,终于拼凑成了阮沨泞所不知道的故事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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