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许她想着慕言,她眼里只能有他,她所能感觉到的只当有他,就是心里,她心里也只可以有他,她爱慕言是吗,那她就更恨他吧,让更多的恨挤占掉那所谓的爱,他必得是她心中最重的、唯一的。汹涌的爱恨令皇帝不顾一切,径用身体侵略挤占她的所有感官,要她在此时此刻,只能感受得到他一个人。
第40章 在隐约听到室内动静后,茉枝等人就备下了兰汤,只是在室外庭中守等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日色都已渐渐西斜,室内却依然没有传来吩咐声。 将暮的日影移照在榻帷处,薄拢的夕阳令原本素洁的帷帐浮漾着烁烁的绮艳流光。皇帝半侧着身,看着他身边伏在枕上的莹白躯体,见透帐的浮光轻轻闪烁在她雪白的肩胛骨处,仿佛是蝴蝶在轻触花蕊,亦不由俯身触之。 她的身子比初夏时好得多了,虽仍是有些单薄,但不似那时候只剩把骨头架子,似稍受冲撞就要散架。如今她的手腕握在他手里,莹润柔腻,让人甫一接触,就不想放手。 清晏殿那一夜,皇帝纯是为发泄心中怒恨,满心唯有一个痛字,愤恨占据了他全部感官,将身体的知觉都压了过去。清漪池后他来她这里,虽想要狠狠地折磨她,但她委实太过 病弱,为免她轻易就夭折了性命、去黄泉和那死鬼慕言团圆,皇帝纵满心恨潮狂涌,回回也只能草草了事。 唯有今日,是真结结实实弄了一回,虽已事毕,心中却仍有余韵悠漾。不过甫一动念,就似有心潮又往上涌,然皇帝也知她今日怕是再受不住了,就强抑着只执起她手腕,送到唇边吻了一吻,想她也就这点好处了,他也就要她这点好处了。 他在她这里,此生至死所能得到的,也就这点好处了。皇帝这般一想,心像是被人刀子戳搅了一下,绮念中涌起恨意,不由低首对着她柔软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伏在枕上死尸般的身体终于略动了动,她侧抬起眼看她,眸中是鄙恨的坚冰和荆棘。皇帝觉得自己今日还是太善待她了,还叫她这时候有力气用这样可恶的眼神仇视他,他欲撂几句狠话时,却一转念,唇角噙起恶劣的笑意,“这会儿做什么贞洁烈女,朕弄你时,你不也很喜欢吗?若不喜欢,怎会丢了?” 慕烟不懂男女之事。她从前相信外面的传言,认为皇帝之所以没有子嗣是因体有暗疾,认为她在当御前宫女时未见皇帝召幸过妃嫔,也是这个缘故。她不懂男女之间正常该是何样,以为皇帝这些时日来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正常,仍是一名男子在这等事上有隐疾的表现。 尽管皇帝今日施加给她的折磨,似乎比清晏殿那夜更加令人难以忍受,慕烟仍是硬撑着抬起眼皮看他,衔着讥讽冷道:“陛下以为自己很好吗?陛下也就只能这般了。” 轻弱地几不可闻的两句话,却似两把锋利的薄刃割断了皇帝唇际的讽笑。皇帝心中一滞,故意恶劣的笑意僵凝在唇角,手一用力,就将她拽按在了身下。 她是在拿他和谁比?燕太子慕言吗?可清晏殿那夜她有落红,明明并未将身子给过慕言?男女之间纵是不入身,可以做的事也有许多许多……皇帝越想越是心中怒意燃炽,似恨不能把她碾碎燃融,将她身体的每一寸都烙上他的印记。 比之清晏殿那夜,慕烟更无法忍受今日的皇帝。若说清晏殿那夜只是纯粹的痛苦,似是一场屈辱的酷刑,今日她一时像被淬在炼狱的火焰里,一时又像被高高抛上云端,在火渊与山巅来回地跌荡,中有种不受控的感觉让她难以呼吸。她身心精疲力尽,今日再受不住半点折腾,但看皇帝神情怒不可遏,鼻息咻咻,像要将她生剐活吞了。 慕烟只当是自己的话戳到了皇帝痛处,当他是恼羞成怒而如此。她没有能刺伤他血肉的力量,能用言辞戳痛他也是好的。慕烟心中愤恨地想着,并以为自己又要受折磨时,见皇帝鹰隼似的怒视她片刻,神色却渐渐沉缓下来了,只是冷笑一声:“你又如何,跟具死尸一样,半点情致都没有。” 为了细水长流的折磨,皇帝暂放过了她,但心中犹是恼恨难息。怒恨难平时,又有几丝疑惑泛上皇帝心头。她只是名宫女,燕太子既早中意她,甚至有封她为太子妃的心思,却为何没有早早幸她,又则,她既与燕太子情投意合,情深至要为燕太子刺杀他的地步,为何却似不知道燕太子曾要册封她为太子妃这件事? 皇帝默然思量良久,心中疑虑依然难解时,感觉到身边人呼吸渐渐轻缓匀和。她终是累倦地睡了过去,皇帝朝她伸出一只手,令她转脸向他,看她睡颜沉静,漆黑纤长的睫毛如蝶影垂覆着她的眼帘,她此刻静静地阖着双眸,不会用可恶的眼神仇视他。 暮色透纱浮拢在她身上,似能消融冰雪的暖光中,她睡颜似乎安然恬美,好像睡在他身边亦能有场好梦。皇帝也不知自己这般凝看她多久后,慢慢靠近前去,轻轻吻上她的唇。轻轻的一吻,似是趁她睡熟时的偷香窃玉,不含任何欲|念,就只是想温柔地亲一亲她。 轻轻的一吻,令终日在皇帝心底灼烧的恨火忽然平静了一瞬。他原不就是想要这样吗?在她没有刺杀他前,他所构想的与她的将来余生就是要这般。短暂的平静后,更深的刺痛在心底蔓延开来,永不可及,纵是海枯石烂,亦永不可及。 他只能靠折磨她来暂时止疼,尽管这折磨似是双刃剑,不但不会消除他的恨火,还会使他心中溃烂的伤口越来越深,但他此生除了禁锢折磨她,还能如何?明知同时亦是在自伤,明知会越陷越深,却像是人坠入沼泽中,只能眼睁睁地沉沦,只能一日又一日,重蹈覆辙。 转眼几日便至端午,启朝皇室与后宫妃嫔俱蒙恩领宴,云仙殿内盛筵锦绣、歌舞喧闹。欢宴过半,酒香酣醇,位份最高的敏妃、仪妃与纯妃领着众妃嫔执盏起身向太后和圣上敬酒。 太后略饮了半盅酒,含笑望了会儿众妃嫔转向皇帝敬酒的场面,笑着道:“都说雨露均沾,皇帝可不能厚此薄彼。”目光投看向站在众妃嫔最后的纤袅人影,嗓音温和道:“姜采女,你也来向皇帝敬一盏酒。” 众妃嫔都知晓太后娘娘喜爱姜采女,纵是心中不忿如敏妃,也不敢在这端午佳节惹得太后娘娘不快,见姜采女遵太后命缓缓走近前来,不管心服不心服,俱往一旁让了一让。 皇室贵胄的推杯换盏声、歌舞伎人的热闹舞乐声,一时似都轻静了下来,满殿人俱注视着宴席最后方身份卑微的采女,看她纤纤素手捧起酒盏,曳着一袭藕荷色纱罗衫裙,一步步向御座上的启朝天子走去。 圣上在宴上本就饮了不少酒,再有众妃嫔轮番敬酒后,似真有几分醉了。他身形慵然地倚靠着御座,眸底漾着的波光似都浸在酒里,衔醉笑看着姜采女一步步走至他身前。 未似先前从敏妃等人手中接过酒盏再饮,当姜采女向圣上盈盈下拜敬酒时,圣上竟捉握住姜采女的手腕,径就着她的手将酒饮尽,原本微屈膝的姜采女,也因圣上这一动作,纤弱身子柔柔跌靠在圣上身上。 圣上自登基以来向来淡待后宫,几年下来连偏宠谁的传言都未有过,何况今日在人前这等景象。皇室贵胄等俱不由瞪大了眼睛,而后宫妃嫔们心中各自五味杂陈,只太后神色不变,边微笑着饮酒,边眸光微瞥向下方的永宁郡王。 圣上似真宠爱姜采女,不仅未令敬酒的姜采女归席,就令她在御座旁侍酒,在宴散时,还只携姜采女离开。众人恭送圣驾远去后,或是离席离宫,或是三五成群,仍留在云仙殿内,再闲话小酌一番。 她这般,应是得偿所愿了吧。空御座下首的红漆食几后,萧珏望着杯中残酒,默默想到。和阗玉杯底的残酒幽映着他的倒影,模糊的一团黑随着微漾的酒水折叠扭曲着。他将这点子残酒饮尽,于是酒杯空了,似他心里虽安心了些,却也有些空落落的。 萧珏在离席后未就离宫,而是去了皇祖母的永寿宫,陪伴了皇祖母一个多时辰。他想皇祖母也许也是孤独的,虽有着国母之尊,但御座上的天子、在宫中与她为伴的儿子,并不是她真正疼爱的那一个,皇祖母在丧夫后又失去了长子长媳,他是皇祖母唯一的孙儿,尽管皇祖母对他的疼爱里另还掺杂了许多,但那疼爱,到底是真的。 将暮时,萧珏从永寿宫离开。在离宫的路上,他经过御苑临风榭一带,遥见御驾就在临风榭中。 敞榭内设着屏风锦榻,皇叔就半歪在榻上,边赏看着榭外清池中的碧叶红莲,边微笑着同姜采女说着什么。姜采女低首坐在榻边,手里正用珍珠、彩线等编织着一道五彩缕,水风携着清雅莲香轻拂着她柔软的衣裙,画面静好如诗。 萧珏驻足凝看片刻,就要走时,却见皇叔忽地勃然变色,似是冷笑一声后,抬手就将姜采女手里的五彩缕,扔到了莲池里。榭内侍从俱将头垂得极低,皇叔手一指莲池,姜采女低着头默默从榻边站起,一步步走向莲池,将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 似是皇叔令她将那道珍珠五彩缕从水中捞出来,姜采女涉水在池中低首寻找,渐渐衫裙俱湿贴在身上,水风中纤柔身躯瑟瑟轻颤着,而皇叔冷漠地望着姜采女寻找的身影,唇际犹噙着一丝冷笑。 一番天人交战后,萧珏终是心中不忍,抬步向临风榭走去。
第41章 起先在临风榭时,周守恩眼里的圣上同姜采女似是好好的。 圣上瞧着心情尚可,在说到后宫众妃嫔里独姜采女没给他编送寓意辟邪的端午五彩缕时,也未动气,就让宫人取来穿珠彩线等,令姜采女在临风榭中现给他编一条。 当宫人将珠玉金缕等取来后,圣上还饶有兴致地亲自择选了会儿珠子彩线,而后再令姜采女编缕。 姜采女遵命倚坐榻边编五彩缕时,圣上眸光时不时落看在她身上,气氛不说融洽,却也算是安静平和。 当日色近暮,姜采女手中的五彩缕也编至尾声时,圣上忽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地说道: “既人人都认为朕宠你,朕是不是该给你升个位份,不然你如何当得起一个‘宠’字?宝林如何?抑或才人?” 姜采女仍是垂眼低头,边为五彩缕编系最后一颗珍珠,边嗓音无温地回道:“不敢当,至死都是采女,这是陛下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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