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可不谢将军,”绛真上前挽住马元贽,与他一并在首席入座,含着眼泪撒娇,“若非有将军,绛真今日必死无疑。” 晁灵云在马元贽另一边落座,目睹绛真撒娇撒痴的情态,不禁心惊肉跳:记得当初阿姊主动揽下勾搭马元贽的任务,没想到她竟完成得那么出色,相形之下,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啊,依着你的性子,今夜一定是宁折不屈,幸亏有我及时赶到。”马元贽安慰绛真,待侍儿换过酒具,满饮了一杯,才望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晁灵云,喟叹道,“重阳那日,我有幸看过娘子的《朝云引》,没想到你竟是绛真娘子的妹妹。听说你如今不再跳舞,却是为何?” 晁灵云先敬了马元贽一杯,才开口解释:“奴婢犯了错,愧对师父的栽培,如今在平康坊谋生,不敢怨天尤人。只是坊中客人多半轻浮,《朝云引》又是师父献给圣上的心血,奴婢用这支舞沽名钓誉,岂不是辱没了师父?” 马元贽听了晁灵云这番话,不由点头赞叹:“真想不到,你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坐在他身旁的绛真却紧蹙蛾眉,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奴婢这妹妹也是命苦。原以为她进了教坊司,今后总比奴婢强些,没想到还是逃不出这平康坊。” “我看未必。”马元贽又偏头看了一眼晁灵云,眼神高深莫测,“你这妹妹,像是个有后福的人。” “承将军吉言,奴婢姊妹二人,今后都要仰仗将军的照应呢。”绛真欢喜不已,殷勤地为马元贽斟酒,三人饮酒行令,辅以弹唱助兴,直到天明才散。 待到送走了马元贽,绛真回到内室,晁灵云便迫不及待地问:“原来阿姊与马将军已经这么熟了,那我们为郎君昭雪的计划,阿姊可有对他透露?” “时机未到。”绛真摇摇头,无奈地回答,“马将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可以与我寻欢作乐,却远未到相互交心的程度,若是太早说出来,被他知道我是怀着目的接近他,只怕弄巧成拙。” 晁灵云听了绛真的话,有点不以为然:“昨夜他为了阿姊,不惜得罪刘从谏,何况那刘从谏背后还站着一个王守澄呢?阿姊与他就算尚未交心,也绝不是泛泛之交吧?” “其实吧……虽然我很庆幸,但昨夜马将军竟然那么及时地出现,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的。”绛真思来想去,却如云山雾罩,只得叮嘱晁灵云,“此事到底有些蹊跷,在我同意之前,今后你与他哪怕经常碰面,也不可贸然试探。” 就在姊妹二人密谈之际,马元贽已借着礼佛之名,进入荐福寺,被知客僧引入一间禅房喝茶。 禅房中自然早有一人——李怡已从另一名知客僧那里得到消息,此刻见马元贽进门,便起身相迎:“不知将军前来,有失远迎。” 马元贽笑呵呵地在一张绳床上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是来向殿下讨赏的。” 李怡淡淡一笑,为马元贽奉上一碗茶,轻声问:“将军此话何解?” “此时说来话长。”一提起神策军营里那些破事,马元贽也是一言难尽,尽量简明扼要地告诉李怡,“数日前,我得知昭义节度使刘从谏提前入京,秘密在王守澄那里落脚,便一直派眼线盯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结果昨夜我在听眼线密报时,得知刘从谏在王守澄的酒宴上听说了晁娘子的逸闻,便领着一队人马前往平康坊猎艳……” 马元贽说到此处,李怡已是脸色剧变,脱口问道:“她没事吧?” “殿下放心,当然不会有事。毕竟她可是殿下亲口嘱托,要我暗中照应的人嘛。”马元贽见李怡脸色苍白,连忙开口让他定心,“那刘从谏为人暴戾,我一听说他这般作为,就知道事情不妙。等我快马加鞭赶到那里,果然就看见那厮正在刁难二位娘子,好在有我及时解围,并未酿成大祸。” 马元贽解释完来龙去脉,笑着向李怡邀功:“殿下此前在闲谈中得知我认识绛真娘子,便托我暗中照顾她那个妹妹,结果昨夜便撞上这个事,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殿下托付对了人,我也不负殿下所托,殿下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 李怡拱手一礼,向他道谢:“将军大恩,李怡感激不尽。将军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李怡哪怕倾尽所有,也决不食言。” “殿下放心,我想讨的赏,对殿下来说应当不是难事。”马元贽笑着啜了一口茶,缓缓道,“西川监军王践言,是我的至交好友,过几天他就会从成都回到长安。他因为一桩心病,来信托我在长安名寺为他安排一场大型法事,超度亡魂。奈何越到年底,诸寺法会越多,这会儿再由我安排,只怕得等到明年。殿下常年在荐福寺礼佛,想必与方丈熟识,此事可否请殿下代为安排?” 李怡听罢,立刻笑着答应:“将军果然找对了人,此事包在李怡身上,将军放心。”
第067章 善慧法师 马元贽与李怡商量了一番法事的细节,觉得十分满意,便告辞离去。 李怡独自坐在禅房中沉思,一直守在门外的王宗实结束了望风,刚进门,就看见他猛然起身,沉着脸痴痴地向外走。 王宗实连忙问:“殿下要去哪里?” “去找善慧法师。”李怡回答,与王宗实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出禅房。 善慧法师是荐福寺负责佛事法会的维那,殿下为何要去找他?王宗实望着李怡的背影,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怡向知客僧打听,得知善慧法师人在禅师殿,便独自前去求见。当他冒着呼啸的北风,穿过一道角门,遥遥望见禅师殿时,一阵空灵的击磬声便混在风声里,断断续续传入他的双耳。 李怡顺着那涤荡身心的禅乐,快步走向大殿,守门的小沙弥为他打开殿门,他刚跨过门槛,便看见了正在专注击磬的善慧。 善慧穿着颜色黯淡的缁衣,站在深色的磬架前,若不是他的脸庞和须眉白得几乎透明,恐怕整个人都要隐没在幽暗的大殿里。 明眼人一看就会知道,善慧患有一种名叫“羊白”的病症,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病,让他在二十多年前,被自己的父母遗弃在荐福寺的山门外。按照善慧的说法,他就是靠着这份因缘,才比旁人少走了一段俗世里的弯路。 一生下来就皈依佛门,这等大幸,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此刻善慧沉浸在禅乐里,李怡便也耐心等着,直到他奏完一曲,才低声开口:“弟子李怡,前来叨扰法师。” 善慧转过身,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善哉,不知殿下前来,有何吩咐?” 李怡恭敬地还礼,与善慧一同落座,向他道明自己的来意。 善慧仔细听完李怡请托自己的事,谨慎地回答:“法事的日期,这两天便可以确定,但殿下托贫僧谱的曲子,只怕会慢些。” “弟子知道谱曲不易,只是这一件事,关系到弟子一段勘不破的妄执,还请法师费心成全。”李怡低声恳求着,脸上不觉浮现出一抹苦笑。 善慧有一双玻璃珠般的眼睛,将李怡的一身烦恼看了个通透,不由合掌叹息:“善哉……贫僧一定尽力而为。” 纵使绛真和晁灵云如何想要息事宁人,节度使刘从谏大闹绛真娘子宅第的消息依旧不胫而走,于是转天一早,元真与宝珞便双双来到平康坊,围着晁灵云嘘寒问暖。 “你是呆啊还是傻啊?为什么不跳《朝云引》?人家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骨气难道能当饭吃?”元真娘子心有余悸,一个劲地数落,完全不能理解弟子的想法,“有人想看,只要肯出钱,你就尽管跳!难道你的舞达官贵人看得,老百姓就看不得?不都是长着两个眼睛的大活人嘛!赚他个盆满钵满才是正经!” 晁灵云被她这一通数落,满肚子委屈,梗着脖子为自己辩护:“师父有所不知,其实在我阿姊这里,能登门的都不是寒门或者白丁。只是关于弟子的谣言实在是传得太难听,凡是来这里想要观舞的客人,没一个不是色眯眯的,根本不是真心想看舞,所以弟子才不愿意跳。” “心是假的,钱是真的啊,你何必这么钻牛角尖呢?”元真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就说过去你在官宴上遇到的那些人,又有几个不是将我们视为玩物呢?不过是装得道貌岸然而已。” 晁灵云听了元真的劝说,低着头好半天没说话,等到再开口时,依旧死不悔改:“弟子就是不想跳。” 元真嘴都说干了,气得只能干瞪眼,这时宝珞摸了摸晁灵云脖子上结痂的伤痕,心疼道:“师父你就少说两句吧,你不懂师妹的心,我懂——这次她栽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追根究底,都是因为跳了《朝云引》!现如今她心伤未愈,肯定是一跳舞就犯恶心,你再这样责怪她,只会雪上加霜。” 宝珞的分析简直是越描越黑,晁灵云哭笑不得,从来不会因为宿醉而发昏的脑袋,忽然开始头疼欲裂。 元真实在是觉得自己这两个弟子都不靠谱,决定去找聪明人说话,就如何撬开晁灵云的榆木脑袋这个问题,和绛真好好聊一聊。 等到师父离开,宝珞便趁着四下无人,对晁灵云道:“我们的师父的确是个舞呆子,一介女流在平康坊讨生活,哪有她想得那么容易呢?其实我早就已经料到,你迟早会遇上刘从谏那样的客人。灵云啊,往后日子还长着,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呢?” 对于师姊提出的问题,晁灵云其实没什么想法,倒也不瞒她:“我没仔细想过,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不能这样得过且过!”宝珞连连摇头,盯着晁灵云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既然你没什么想法,我心里倒有一个主意,已经思量了很久,你不妨先听听,如何?” 晁灵云被她欲言又止的态度弄得有点糊涂,点着头答应:“师姊但说无妨。” 宝珞得了她的同意,话还没说出口,两眼就已经发出光来,双颊也是一片绯红:“我觉得……颍王他除了脾气差点,人还是不错的。” 晁灵云在确定自己没听错的一瞬间,目瞪口呆,只觉得头顶打下来一道听不见声音的霹雳,将自己的脑袋都烧焦了。 “师姊啊……我谢谢你……”她望着异想天开的宝珞,简直哭笑不得,“你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宝珞就知道她不会答应,郁闷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你要强。” “这不是要强。”晁灵云无力地扶额,“师姊你喜欢颍王,我不喜欢。就算你不吃醋,我也不至于为了一口安稳饭,就把自己给搭进去呀。” “光王你不要,颍王也不行,那你谁都不靠,就一心待在火坑里吗?”宝珞是真心替晁灵云着急,皱着眉头看了她半天,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你是军户出身,会的是正经的刀法,颍王其实一直在招贤纳士,你要不要受雇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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