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你做什么,还需要特意给个解释吗?李尚书可没说你有那么麻烦,”李瀍发出一声嗤笑,问晁灵云,“考虑好了吗?马车往哪里去,全在你一念之间。” 晁灵云惊惶地睁大双眼,望着李瀍阴鸷的面孔——就因为落入这人掌中,自己不愿沾染的背叛和欺骗,已经注定躲不开了吗? 如果可以,她绝不想欺骗李怡,可比起侍奉眼前这个人,她宁愿带着目的去李怡身边——做一个眼睛半闭的眼线,总好过领教李瀍层出不穷的折磨,还有更多未知的恐惧。 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晁灵云低下头,眼泪在衣襟上慢慢洇开:“求殿下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哼,你早点想通不就好了。”李瀍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三日后给光叔写信,说自己感染风寒没能赴约,约他元月十五相见。” 晁灵云泪眼蒙胧,努力平复着抽噎的喉咙,嘶哑地回了一声:“是。” 李瀍满意地舒展了一下筋骨,邪笑道:“我明日就要去云阳冬狩,你且好自为之,等我回来以后,再见证你和光叔团圆。” 宝珞因为要跟着李瀍前去云阳冬狩,临去前特意来看望晁灵云,不巧正赶上她出门,一直等到天黑,才好容易把人给盼回来。 她开心地上前一把抱住晁灵云,却被她冰凉的身体吓了一跳:“你上哪儿去挨冻了?当心受寒。” “我没事。”晁灵云接过侍儿递来的姜汤,刚喝了一口,就忍不住低头一阵猛咳。 “都咳成这样了,还没事呢?”宝珞连忙为她拍背顺气,“你在诏狱落了病根,今年是第一个冬天,一定要好好保养。”说罢又娇羞道:“我明日就要跟着颍王去云阳打猎了,争取多打几只狐狸,回头给你做裘衣。” 晁灵云浑身一激灵,根本不敢接她的话。宝珞浑然不觉,只当师妹的脸是冻白的,兀自喋喋不休:“今年我丢下师父一个人过年,她不大开心,你有空多去看看她。等我从云阳回来,估计就快到上元节了,那一天教坊司要组织千人傩舞,人手自然是不够的,到时教坊使一定会征集民间的伎乐,我觉得这是个东山再起的好机会,你要不要去?” 晁灵云看着宝珞天真烂漫的笑脸,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多谢师姊,可惜上元节我已经有约了。” 宝珞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窃笑着问:“是不是光王约你?” 晁灵云没心情与她谈笑,含糊其辞道:“差不多吧。” “太好了,恭喜你。”宝珞亲热地搂住晁灵云,与她耳语,“争取一战告捷,将光王拿下啊……” 晁灵云两眼涌出一层泪花,却不敢被宝珞看出异样,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因为风雪天在街头站了半天,晁灵云果然染上风寒,当晚就开始发热。大病一场之后,她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下巴颏变得尖尖细细,衬得一双眼睛越发又黑又大,就像两汪乌沉沉的深潭。 她遵从李瀍的指示,给李怡去了一封信,约他元月十五亥时在保唐寺相见。 她特意定了一个不尴不尬的时辰、不尴不尬的地点——保唐寺位于平康坊南街,平日就是士子与妓女的幽会之地,上元节必定更加热闹,到了亥时,又是赏灯、观烟花人最多的时候,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事低调的李怡未必肯现身。 私心里,她盼着李怡已经心灰意冷,或者对自己心怀怨恨,根本不来赴约。又或者,就算他真的肯来,也没法在人山人海的街头找到她。 可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晁灵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心中就是矛盾至极——她既祈祷着李怡不来赴约,却又在灯火辉煌、花雨漫天的繁华中念着他、盼着他。 上元节这一夜,长安撤除了宵禁,整个京城的男女老少全都走上街头,共赴一场倾城狂欢。 良辰美景,月上中天。晁灵云背靠着保唐寺的山墙,独自望着眼前绚烂如锦的上元画卷,眼神却惶惶泛着水光,就像一只被猎人当成诱饵的鹿,正等待着猛兽入彀。 从她身前经过的纨绔公子多如过江之鲫,多半会驻足搭讪,此刻又来了一拨:“这位小娘子,可是在等人吗?” 晁灵云收回神游的思绪,无精打采地瞥了对方一眼。 “娘子若是寂寞无聊,不如与我等去酒楼小酌几杯,元夕相遇,总是缘分。” 她依旧面无表情,让寻芳的纨绔子弟们碰了一鼻子的灰:“娘子莫非不是北里妓人?” 不甘心的公子们仍在追问,冷不防斜刺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她在等人。” 晁灵云浑身一震,抬眼向那道声音望去,只见李怡站在五光十色的流光灯影中,素服银冠,犹如谪仙。 他怎么可能不来呢?她在心底落下一声叹息,含泪的双眼却闪动着笑意,向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去。 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李怡温暖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一路牢牢地牵着她,两人携手穿过冠盖云集的京华,就像两只扑向灯火的飞蛾。 晁灵云跟在李怡身后,任由他拉着自己闪进一条小巷,而后顿住脚步,转过身——她知道他急着找僻静的地方是为了做什么,于是笑着仰起头,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凝视着他,目如灿星:“你还是来了,殿下……”
第085章 圆月生辉人成双 李怡双手轻轻拢住她的臂膀,色泽浅淡的眸子映着一点巷外灯火的余晖,像温润通透的琥珀,深深、深深地凝视着她:“原谅我了?” 他的目光郑重、珍惜,小心到近乎卑微,让她错觉自己是这世上的至珍至宝。晁灵云喉头哽咽得发疼,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点点头。 李怡终于浮起一丝笑,缓缓逼近她,直到彼此额头相抵:“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明明四周是那么暗,晁灵云却无法承受他炽烈的目光,闭上眼,呢喃了一声:“嗯。”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李怡紧窒的怀抱,背抵冰冷的墙壁,迎向他火热的气息。 李怡的双唇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小嘴,像攻城略地前有礼的叩问,她接受了他的试探,他得到了她的纵容,于是开始无礼放肆,舌尖挑开她的樱唇、贝齿,探进去寻找她怯懦的舌尖,索取她的回应,将她的羞涩以强势瓦解。 晁灵云屏住呼吸,感受着李怡饥渴的吮吸,整个人无力地紧贴着他,胸腔烫热,又羞又怕。 小巷外整个长安的喧闹,也抵不上幽暗中唇舌发出的响声,他们如此嚣张放纵,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危险,却什么也顾不上。 深吻到最后,胶着在一起的嘴唇为了呼吸不得不分开,李怡依旧用额头紧抵着晁灵云,喘息着,低声对她说:“你是我此生第一桩如愿以偿,我会永远记得。” 晁灵云情不自禁地睁开眼,一路望进他炽热的眼底,战栗着问:“记得什么?” “记得今夜,记得此地,记得你。” 晁灵云缓缓地笑了,搂住李怡,热泪滚滚而落。 这一夜的长安,如日月星辰降落闾巷街衢,夜景深远而辉煌。 李瀍侧倚着酒楼轩窗,眺望街景,唇角噙着一丝笑。 宝珞自他身后展开双臂,亲热地将他拥住,嘟嘴问:“五郎,花灯那么好看吗?” “再好看也及不上你。”李瀍转过身,顺势将宝珞搂进怀中。 “那还看得这么出神。” “刚刚在街上看到一对有情人,难免心有所感,多看两眼。”李瀍对她解释,笑得意味深长。 “哼。”宝珞娇嗔一声,靠在李瀍怀中,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五郎,愿年年有今日……” 李瀍会心一笑,刚想回一句甜言蜜语,忽然身体一僵,紧紧皱起了眉头。 宝珞注意到他的变化,连忙问:“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李瀍也很难描述自己身体中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忍过了不适就松开眉头,安抚宝珞:“没什么,大概是冬狩太累了。” “真的吗?”宝珞不放心地打量着李瀍,碎碎念叨,“可是去冬狩之前,你又说身体不爽快,觉着活动活动筋骨就可以让身子舒畅一些,怎么一点效验都没有呢?你总这样不舒服,太医们就没个说法吗?” “那帮庸医,不提也罢。”李瀍不屑道,“我没事,再休息两天就好了。” “那你别再吹风了,”宝珞扯着他远离轩窗,“快喝点热酒,驱驱寒气。” 李瀍任由宝珞牵着走,临去前,又瞥了一眼窗外。 他在光王身边安插了一步妙棋,今后这人安分地做哑巴王则罢,否则,定教他尝尝被自身软肋刺伤的滋味。 他搂着宝珞香软的娇躯,欣赏着她如花的笑靥,心中暗想,如果宝珞也是别有目的地接近自己,他宁愿死在她手里,也不愿活着识破她。 只要用情不假,光王的软肋,从此就是他的杀手锏。 幽深的暗巷里,晁灵云仍旧被困在李怡怀里,背抵着墙壁哪儿也去不得,只能无奈地被他逼出一个又一个恼人的答案。 “不说吗?”李怡双唇不舍地离开半寸,用亲吻的间隙拨冗说,“那就算了,我们正好做别的。” “不,你别……我说,”晁灵云用手抵着他的肩,还不习惯他那么快就和自己如此亲密,只能拼命低头躲他,将脸埋进他怀里,“我……我不记恨你,愿意原谅你……就是因为我喜欢你。” “答得好。”李怡挑起她的下巴,以吻奖励她的坦诚,“何时嫁给我?”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更加得寸进尺,晁灵云浑身发软,面如火烧:“这怎么能问我……” “由你做主……不好吗?”李怡轻轻舔着她的嘴唇,逗她说话,“还是很难回答?” 晁灵云痒得直咬嘴唇,羞恼地将他的脸推到一边:“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粘人,都是跟谁学的?” “谁教的我,你想见见吗?”李怡顺势吮吸了一下她的耳垂,“跟我回府就知道了,你一定喜欢它……” 晁灵云被他吸得浑身一激灵,心里胡乱猜测,含酸道:“回府让你享齐人之福?” 李怡低低地笑,气息吹进她的耳朵里,又热又痒:“不,人只有你一个。” 哄谁呢?晁灵云腹诽,脑中滑过吴青湘的脸,然而思绪下一瞬就被李怡的吻打乱。 “别避而不答。” “答什么?”晁灵云被亲得昏昏沉沉,脑中一片空白,“啊……你别……你让我想想……” “好,不急……你慢慢想。” 能不能让我静静地想一想!晁灵云简直欲哭无泪,在李怡怀里热得出了一身汗。 这种事,说迟了磨人,说早了羞人,怎么好让她决定? “七……七月?”推个半年,应该算得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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