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能见到吴青湘露出如此虚伪客套的一面,赵缜在一旁憋笑,打圆场:“吴娘子是无心之过,国舅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她吧。” “恩公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萧洪乐得卖赵缜一个人情,“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怎么会同吴娘子计较呢?” 吴青湘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笑吟吟道:“奴婢以茶代酒,向国舅赔罪。” 萧洪爽快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无意间瞥了一眼吴青湘的眉眼,忽然心中一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对赵缜道:“恩公,你神通广大,在京城门路也多,我想求你一件事。” “国舅言重了,”赵缜客气了一句,好奇地问,“国舅想要在下做什么?” “我想托恩公帮我寻找一个人。”萧洪回答,一想起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倩影,脸上便露出一抹陶醉之色,“那是萧某的另一位恩人,年纪约摸二十岁上下,武艺高强,习惯独来独往的一位娘子。” “哦?那位娘子姓甚名谁,大概长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还有她一直蒙着面巾,长相我也无缘得见,但是光瞧着眉眼和脸的轮廓,倒有几分像吴娘子的。” 吴青湘静静地坐在一旁喝茶,无视萧洪不停在自己脸上逡巡的视线。 “线索既然那么少,想要找到国舅说的这位恩人,恐怕就算是在下,也得耗费些时日呢。”赵缜说话间,有意无意地也扫了吴青湘一眼。 “不要紧,恩公可以慢慢找,萧某等得起。”萧洪对赵缜拱拱手,先道了一声谢,“有劳恩公了。” “哪里,国舅是情深义重的真君子,在下深感钦佩。”赵缜连忙恭维。 吴青湘待得无趣,敷衍了两句,便起身告辞,萧洪趁机也推说要走,与吴青湘一同走出茶行,头一次好奇地打听:“吴娘子,你说你与恩公是表亲,却不知你如今家住哪里?夫家如何?” “国舅为何那么关心奴婢?”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娘子亲切罢了。” “亲切?国舅可折煞奴婢了。”吴青湘戴起帷帽,隔绝了萧洪探究的视线,骑上毛驴,淡淡告别,“国舅慢走,奴婢先行一步。” 萧洪站在茶行门口,望着吴青湘穿着春装的窈窕背影,陷入沉思。 那一日他撕破官袍,供恩人包扎受伤的臂膀,如今恩人的臂膀上一定会留下一道伤痕,就算自己没见过恩人的脸,也有办法确认真假…… 时间一晃便过了晌午,晁灵云缓缓睁开眼,听着李怡和自己轻浅平稳的呼吸声,神思陶然飘浮,像柔软轻盈的鸿毛。 相比安谧的气氛,床笫间却是一片凌乱,两个人洁白的素服、中衣逶迤着搭在他们身上,层层叠叠,真像在云里缠绵。 “十三郎,”她轻轻唤了一声,没听见李怡答复,刚试着起身,便被他伸手一捞,揽回怀中,“不行,我真的要起床了!” 晁灵云奋力挣扎,露出一大片滑腻雪白的肌肤,像甜酪上洒了深深浅浅的桃花瓣,满是李怡纵欲的杰作。 “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她默念珠算口诀,稳住心神,坚决从李怡沉湎淫逸的陷阱里爬了出来,穿戴整齐,抱着算盘出门去。 庭院里,王宗实早已久候多时,见晁灵云总算现身,忙笑着招呼:“晁娘子安好。” “大人好。” 王宗实假装没看见她羞红的脸,语气自然地问:“光王午睡醒了没?” “醒了。”晁灵云双颊火烫,低声抱怨,“你快进去看看吧,也规劝两句,往日吃斋念佛的人,怎的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不就是吃斋念佛久了,开荤才会如狼似虎嘛,我可想早点抱上白白胖胖的小嗣王,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呢!王宗实浮想联翩,脸上浮起阳奉阴违的微笑:“娘子说得是,小人这就进去劝劝,这样,娘子先去心远斋练练珠算,小人回头就来。” 晁灵云上了当,欢欢喜喜地去了心远斋,王宗实随后赶去寝室,一边伺候李怡穿衣戴冠,一边狗腿地奉承:“殿下龙马精神!殿下再接再厉,早日为光王宅添一位小嗣王啊。” “要你多嘴。”李怡横了他一眼,紧抿的唇角带着一丝笑,着实春风满面。 王宗实拍完马屁,便说正事:“殿下,吴娘子去了西市茶行。” “为新茶的事吗?”李怡接话,“我已经嘱咐过赵缜,一切都按往年的规矩办,他的能力我信得过。” “是,”王宗实顺口答应着,随后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来,“今年最新的一批铜佛,也已经准备好了,具体何时进献,殿下挑个日子?”
第088章 上巳节 李怡正理着袖子,闻言动作一顿,面露微笑:“很好,你去取黄历来,我择个日子去一趟荐福寺,顺道带灵云一同去踏青。” “是。” 晁灵云在心远斋中打了一会儿算盘,又从全套的《算经十书》里随意抽出了一卷来,愁眉苦脸地翻了翻。 忽然房门处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继而门帘被人掀开,晁灵云笑着抬起头,却在看见吴青湘的一刹那,笑容凝固在脸上。 如今她和吴青湘都是光王侍妾,身份上是平起平坐,但自从嫁进光王宅,她从没见过李怡歇宿在吴青湘那里。既然自己是专房独宠,晁灵云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直尽量避免与吴青湘接触,像这样冷不防打了个照面,实在叫她尴尬得很。 尴尬归尴尬,面子上的礼数还是得尽到,晁灵云冷淡地招呼:“娘子怎么来了,快请坐。” 吴青湘依旧站在门口,没挪步:“我在找光王,没想到是娘子在这里。” “哦,”晁灵云打量着她疏远的态度,想到当初她如何在自己和李怡之间挑拨离间,不客气地笑道,“光王先前一直在卧房里呢,我才躲出来清静了一会儿,娘子快往别处去找找,别又将光王给招来。” 吴青湘冷冷地注视着晁灵云——眼前的小女子巧笑倩兮,因为享尽李怡的眷宠,白里透红的脸颊散发出明艳的光彩。 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恩爱,只是连日来,她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都装作视而不见,此刻突然直面晁灵云,看着她被李怡的宠爱滋润得光彩照人,藏在阴霾下的一颗心便骤然疼痛起来。 明明是自己先来……为什么会被后到的这个人,抢去了照亮她灰暗人生的唯一一束光。 吴青湘紧紧咬着牙根,刚想转身退出书斋,就听见王宗实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晁娘子在吗?” 话音未落,门帘已被掀开,王宗实一进门就瞧见吴青湘,不由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原来吴娘子也在啊,这倒巧,不用我再往你那里跑一趟了。” 自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吃惊表情,让吴青湘心中发冷,欠身行礼:“大人有事找我?” 王宗实抬抬手中的礼盒,对二人道:“兴庆宫赐下了两套玉梳,送给二位娘子,三宫太后将于上巳日前往曲江游春,邀请内外命妇伴游,届时二位娘子也要同去。” 他说着便将礼盒打开,抽出两盘成套的玉梳来,其中一套白玉云纹的,盘中附的黄签上用蝇头小楷写着晁灵云的名字,另一套碧玉竹叶的,签上则标了吴青湘的名字。 这份礼物既精贵又有心,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恩遇,两位娘子各自谢恩接过,心中却都有些不安。尤其是晁灵云,只要一想到太皇太后凌厉的眉眼、狠辣的手段,眼前这套细腻温润的羊脂白玉梳,何止扎眼,简直是扎心。 她但愿是自己多心,也许上巳日游春时命妇如云,太皇太后压根不会留意到她。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到了上巳那日,当游春的野宴正进行得热火朝天时,一名宫女忽然悄悄来到她身边,替太皇太后传唤她。 晁灵云只好丢下手中的烤肉串,听天由命地跟着宫女前往太皇太后的幄帐。 幄帐中寂静无声,与帐外喧闹的春意截然不同,晁灵云一走进帐内就觉得遍体生寒,身上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立刻低头跪下,不敢看坐在榻上的郭太后,诚惶诚恐道:“奴婢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 头顶上方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晁灵云只好继续跪着,直到两腿发麻时,才听见郭太后慢悠悠地开口:“晁娘子,许久不见,今非昔比了啊。” “奴婢不敢,”晁灵云听出郭太后语气冷硬,连忙俯首叩拜,“奴婢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伎乐,万万不敢忘本。” “哼……”郭太后下垂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要是再上你的当,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后宫之主?” 晁灵云瞬间冷汗潸潸,以头抢地:“太皇太后息怒,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本不该自辩,只是若因奴婢坏了太皇太后游春的心情,就是奴婢百死莫赎的罪过了。皇天在上,日月可鉴,奴婢真的不曾欺瞒过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明察。” “你不曾欺瞒我?”郭太后拍了一下几案,怒道,“你若不曾欺瞒,我如何会与圣上闹僵?光王将你纳为侍妾,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言自明!” “奴婢并没有——太皇太后真的是误会奴婢了……”晁灵云汗流浃背,为了活命,只能硬着头皮抵赖。 “误会不误会,全凭你一张嘴,你被打入诏狱都能脱身,本事可见一斑。”郭太后冷笑,“我只看结果,如今我吃了闷亏,你倒成了光王的宠姬,这样的结果,你想我会怎么做呢?” 她阴恻恻的语气让晁灵云手脚冰凉,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 千钧一发之际,帐外忽然传来宫女的通报声:“启禀太皇太后,光王求见。” 郭太后眉头一拧,阴沉着脸沉默了片刻,才不悦地回复:“请他进来。” 须臾,素服银冠的李怡缓缓步入帐中,恭敬行礼后,开口:“贱妾无状,请太皇太后息怒,允我领她回家,关门教训。” “哼,我才叫她过来说两句话,你就赶来护着她,你们两个倒是琴瑟和鸣得很啊。” 听了郭太后怒气冲冲的话,李怡依旧面不改色,缓缓道:“李怡寒苦多年,别无他求,活到如今,拢共就爱她一个,请太皇太后成全。” 晁灵云跪在地上,听见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了心里话,整个人瞬间飘飘欲仙,魂不守舍。 如此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怎么能在这种气氛下说出来啊!还不快多说几遍! 好一个寒苦多年,别无他求。郭太后没想到李怡竟会如此直白,一招釜底抽薪,让她骑虎难下——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若再继续追究下去,倒好像存心要断了光王的香火似的。 李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郭太后的脸色,见她开始迟疑,立刻见好就收,替她铺好台阶:“贱妾犯过大错,是我色令智昏,坚持要她。太皇太后若有不满,我愿代她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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