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我岂能为难你?”碍于李怡在,郭太后知道今日奈何不了晁灵云,索性拂袖撵人,“你们都下去吧,我也倦了。” 李怡与晁灵云立刻行礼告退,走出幄帐。这时候晁灵云总算放松下来,揉着跪疼的膝盖,心有余悸道:“还好有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李怡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我已担忧多日,快跟我回去,刚刚你跪了多久?身子还吃得消吗?” “放心吧,我没事,不就是在地上跪了一会儿,哪有那么娇贵的?”晁灵云满不在乎地笑道,与李怡一同跨上骏马,提前回府。 二人快马加鞭,一路在曲江疾驰。 眼前美景花明柳暗,丘壑起伏,晁灵云骑在马背上颠簸着,冷不防小腹一痛,一股陌生的、撕扯般的疼痛让她脸色发白,忍不住弯下腰伏在马背上,恐惧地唤了一声:“李怡……”
第089章 喜脉 与她并辔而行的李怡猛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 “灵云!”他顾不得马匹停稳,飞速跳下马,冲向晁灵云。 晁灵云满头冷汗,用最后一分力气勒住马,随后浑身瘫软地滑下马背,落进李怡怀中。 李怡抱着她,惊慌失措地睁大眼:“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晁灵云连忙安慰他,却脸色苍白,将手轻轻落在小腹上,“就是这里忽然有点疼,我休息一会儿,等好些了再走。” “回程尚远,还是谨慎为好,我先替你找大夫。”李怡不确定晁灵云的病因,哪敢让她撑回十六王宅。 然而眼下刚出曲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往哪里去寻医馆?李怡焦急地昂首四顾,随后一眼看到了位于晋昌坊的大雁塔:“大慈恩寺的方丈精通医术,我抱你过去。”说着便将晁灵云打横抱起,连马也不敢骑,只疾步向大慈恩寺走。 晁灵云捂着小腹,回过神冷静下来,觉得小腹深处隐隐作痛的感觉只比月信来时的酸胀稍疼些,这样被李怡抱着当街走,还要去寺院请大和尚搭脉,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十三郎,我觉得我没什么大事,你这样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 “别粗枝大叶的,那是要紧的地方,”李怡打断她,不容置喙地说,“一定要先找大夫看一看,你难道就不想想,万一你是有身子了呢?” 晁灵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懵懂地问:“啊?什么有身子?” 李怡面色紧绷,目光灼亮地瞪了她一眼,又目视前方专心赶路。 晁灵云被他这一瞪,脑瓜子忽然开了窍,大惊失色:“你,你是说……我也许是怀宝宝了?这不能啊……” 她结结巴巴,声气却越说越低,最后心虚地闭上了嘴——嗯,如果从上元节那天推算,都四十多天了,癸水的确是不曾来过……真怀了啊?! 她瞬间芳心大乱,六神无主——老天保佑肚皮争气,李怡千辛万苦地抱着自己走这么一趟,总不能白花力气!但是肚子这么个疼法,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要是孩子有了又没了,可叫人怎么办…… 李怡感觉到怀中人安安静静,反倒有点不安,低声道:“别胡思乱想。” “哎,我没有,”晁灵云回过神,头靠着李怡的肩膀,忐忑地拽住他的衣襟,“我不会有事的。” “不会。”李怡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三月的骄阳照在两人身上,李怡抱着晁灵云,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热汗。好在大慈恩寺终于近在眼前,站在山门外的知客僧远远瞧见光王,立刻跑上前迎接:“殿下突然驾临,有失远迎,贫僧冒昧,敢问这位女施主可是玉体违和?” “我先去禅房,你叫方丈来。”李怡简短地下令,径自抱着人往寺中走。 大慈恩寺的方丈精通医术,年轻时曾云游四方,治病救人,老来做了大慈恩寺的住持,专门开设了悲田养病坊,年年施药济贫,救死扶伤。 李怡刚将晁灵云安顿在床榻上,方丈随后便赶到禅房,双手合十与房中人见礼。 李怡顾不上寒暄,直接拱手央求:“拙荆身体不适,劳烦大和尚看诊。” “以老衲所见,娘子呼吸平稳,眼神清明,殿下不必过于忧心。”方丈安慰了李怡一句,随即倒水净手,替晁灵云搭脉。 晁灵云还在回味李怡那一声“拙荆”,不由觉得肚子里好受多了,就是心跳控制不住,快得让她脸红——那么快的心跳,全被大和尚号脉发现了,实在是很羞人啊。 “恭喜殿下,娘子是喜脉,”方丈切完脉,先向李怡道贺,见他眉眼染上喜色,微笑着提醒,“只是娘子心绪不宁,胎像有点不稳,待老衲写个宁神安胎的方子,娘子先在寺中用一副药,卧床休息一宿,等回府以后再好生滋补休养,定然母子平安。” 李怡略微松了一口气,向方丈道谢:“多谢大和尚,李怡感激不尽。” 方丈双手合十,回礼后退出禅房,去替晁灵云开方煎药。 此时禅房中只剩下李怡和晁灵云,两人十指相扣,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喜悦里。 晁灵云望着李怡闪闪发亮的双眼,被他盯得脸红,忍不住羞了他一句:“平素在外,遇见孩子也没见你多看两眼,这下自己要当爹了,就那么高兴啊?” “当然高兴。”李怡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这是你要给我生的孩子,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 晁灵云的脸瞬间红到耳朵尖,觉得自己想让李怡知羞简直就是妄想,论厚脸皮,她怎么能敌得过他呀? “我生的就是凤凰蛋了?”她拍了一下李怡的手,拉高被子,冲他娇嗔,“方丈刚刚还说我心绪不宁呢,你这牛皮一吹,我的心更乱了。” “我才说一句话,就闹得你不安生了?”李怡不服气,笑着与她顶嘴,忽然笑容一僵,偏过脸去。 晁灵云察觉他神色有异,不由紧张起来,小声问:“你怎么了?” “是她伤了你。”李怡缓缓转过头,双眼再看向晁灵云时,已是眼眶发红,含着泪意的目光里混杂着仇恨与痛楚。 晁灵云意识到他说的是谁,连忙半坐起来,伸手紧紧搂住他:“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她知道李怡的过去,知道太皇太后从他的生命里掠走了多少欢乐。他至今仍未能走出噩梦,她也没法拯救他,但她可以告诉他,自己并不在他的噩梦里。 “不要伤心啊。”晁灵云半闭着眼睛,亲亲李怡的鬓发,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我一定会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 夜半,大慈恩寺敲过晚钟,众僧各自回房安歇。静谧安宁的古刹春夜,除了大雁塔檐角的铃声不时随风传来,只偶尔有一两声鸟鸣在树枝间响起。 禅房里,服下汤药的晁灵云已经睡熟,李怡独自前往佛殿,仰望着满殿肃穆而慈悲的神佛,悄悄在蒲团上跪下:“求佛祖保佑,弟子李怡妻儿平安……” 就在他低声许愿之际,佛殿深处幽幽传来一声叹息:“善哉……殿下终于来了?”
第090章 人心险恶 李怡睁开双眼,从蒲团上起身,看着方丈从幽暗处缓缓现身,拱手致意:“劳烦大和尚久等。” “无妨,老衲已备下好茶,请殿下随老衲去方丈室一叙。” 李怡跟随方丈前往方丈室,果然几案上放着一套茶具,还有已经碾好的茶末。 二人落座后,李怡看着方丈烹茶,汩汩水沸声里,他蓦然开口:“今日事出突然,我来早了几日,不知有没有给寺中添乱?” “殿下放心,采买新茶的开支是一早就定好的,再者赵郎君行事一向稳妥。”方丈一边回答,一边递给李怡一碗茶,“殿下的铜佛很快就会入库,届时老衲再派沙弥去给殿下报信。” 李怡接过茶碗,浅啜一口,赞了一声:“很好。” “都是托殿下的福。”方丈语意含混地笑道,慈祥的目光落在李怡身上,“老衲曾经以为,殿下的浮屠,早晚要变作屠刀。然而为人父母,都愿时局安稳,子女平安一世,不知如今殿下的心意,可有改变?” 李怡垂眼凝视着手中茶碗,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自从身陷情障,多少事都改变了方向。弟子如今的痴妄已是无药可救,但有一点弟子却深知——正是因为做了父母,有了儿女牵挂,才越发不能容忍苟活的自己,才更想改变这个糟糕的世道。” “善哉……”方丈眉眼低垂,叹息了一声。 “大和尚,其实今日拙荆确定有孕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毕竟谁不愿意过安稳惬意、子女承欢膝下的小日子呢?我承认,我的野心忽然小了许多,”李怡抬眼,目光灼灼地与方丈对视,“然而李怡身在皇室,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若今后天子励精图治,阉党、藩镇不致猖獗,弟子便甘愿继续蛰伏,用家业守护母姊妻儿,虔心向佛,否则,那仓库里铜铸的浮屠,就会变成匡扶天下的刀。” 夤夜,国舅府中,萧洪拈着一枚碧玉竹叶式样的玉梳,皱着眉陷入沉思。 今日曲江游春,他本是陪在阿姊萧太后身边,想着要好好开一番眼界的,然而无意间拾到玉梳,望见玉梳的主人,他忽然心生疑惑,开始怀疑眼前这片花花世界。 若他不曾突发奇想,起了贼心,去偷窥内命妇的幄帐,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西市茶行的吴娘子,还会有另一重身份吧? 堂堂光王的侍妾,为什么要卑躬屈膝地奉承自己呢?还有赵缜,他和光王可有关系?吴娘子和赵缜当初可都清楚他的身份,那么光王他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从不和他打交道,甚至连一句客套的攀谈都没有? 萧洪是真心搞不懂啊——进入了长安最上层的世界他才算知道,这里的人心实在是太复杂了。 “玩我?”他冷笑,捏紧了玉梳,目光在灯下透出几分阴狠偏执的邪劲。 他是笨,所以玩不来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不过不要紧,笨也可以学嘛,就看最后谁玩得过谁。 吴娘子、赵缜、光王……咱们走着瞧吧? 光王侍妾怀孕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十六王宅。宝珞在颍王宅里第一时间听说晁灵云有孕,高兴得直接丢下情郎,跑到光王宅来看望卧床安胎的晁灵云。 “天,你与光王这才多久,竟然这么快就怀上宝宝了?”宝珞盯着她一点隆起也没有的小肚子,露出满脸傻笑,“颍王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呢!” 晁灵云眼皮一跳,皱着眉缓缓道:“连颍王都知道了啊。” “大家都知道了,反正是喜事,你也不用害羞。”宝珞两手托腮,无限憧憬地说,“太好了,我就要有侄儿了……” 因为意气相投,宝珞与晁灵云已经结拜了香火兄弟,当然,她可不敢用“新妇”来称呼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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