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担心了,慈恩寺方丈开的安胎药我一直在吃,孩子结实着呢,何况我怀胎到如今,总有七八个月了,就算孩子现在生下来,也能养得活。”晁灵云一径拿话安慰李怡,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不放心地叮咛,“倒是你,流了那么多血,一会儿等太医到了,赶紧让他处理伤口啊。” “我这外伤,与你们母子相比,只是小事。”李怡凝视着晁灵云,皱眉道,“看着你,我连疼也顾不得了。” 晁灵云抿唇一笑:“我这样躺一躺,已经觉得好多啦,真的。” 为了稳妥,王宗实请了好几位太医来,分别为李怡与晁灵云医治。 李怡生怕取弩箭的场面太血腥,特意避让到另一间房里,才肯让太医疗伤。 最后从诊断上来看,晁灵云只是因为情绪波动,轻微动了胎气,还是李怡的伤更重些,所幸没有伤到筋骨。太医为他取箭清创,上药包扎,又开了煎服的汤药,等到最后忙完,晁灵云已经因为安神汤药的作用,安安稳稳进入了梦乡。 王宗实送走太医,回过头来找李怡,发现他已经回到卧室,正坐在床边凝视着沉睡中的晁灵云。 “殿下。”王宗实轻轻唤了一声,李怡回过头,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外面说话。 王宗实会意,与李怡一同走到之前疗伤的房里,才开口请示:“殿下,今天遇刺的事,可大可小,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李怡沉思片刻,回答:“先对外瞒着吧,这件事如何处理,还得看马将军的意思。” “为什么?今天这支冷箭,殿下与我都心知肚明,就是来自五坊小儿的报复!”王宗实憋屈极了,也糊涂极了,愁眉苦脸地抱怨,“我怎么感觉自从殿下结交了马将军,不但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还被他指使得团团转?” “马将军想瓦解王守澄一党,为社稷锄奸,我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李怡深深看了王宗实一眼,低声道,“你知道的,这其实不光是为了灵云。” 王宗实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接受了现实,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殿下是为了宪宗皇帝。” “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父皇驾崩那一天,我在中和殿偷看到了什么……”李怡的思绪陷入回忆之中,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谋害我父皇的阉宦,不光是陈弘志,我亲眼看见还有他。我那时候年纪虽小,却已经能记事了,可没有人在意我的话,尤其是太皇太后,就因为她的儿子已经上位,她唯恐再生枝节,硬是利用母亲堵住了我的嘴。” 王宗实无奈地望着李怡,叹道:“殿下这次若能顺手报了杀父之仇,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只是……殿下将自己暴露给颍王,还背了个勾结王守澄的黑锅,今日已经吃了五坊小儿一记冷箭,往后还不知道会被怎样报复呢,这笔买卖真是不划算。” “我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他不是盯上我,而是盯上了荐福寺,”李怡若有所思地低语,“我那么卖力地做戏,还是被他注意到了寺中的玄机,他倒是突然变聪明了。” “是呀,我一直以为能瞒到大功告成那一天的,结果突然就变成这样,真是古怪,”王宗实叹息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马将军铲除郑注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听见什么风声呢。” “连十六王宅都听不见风声,那就是没影的事了。”李怡无奈道。 “没影?那就是失败了?”王宗实看着李怡受伤的胳膊,心疼得直哆嗦,“我还是没搞懂,马将军锄奸就锄奸,何必将殿下拉下水?殿下你这一臂之力,到底是用在哪儿了呢?” “当初我就是怕你不同意我冒险,才没有把马将军的计划全部告诉你,”李怡见王宗实气得眼圈发红,终于对他坦白,“那一天在荐福寺,马将军听了知客僧的描述,推测寺外盯梢的少年就是五坊小儿,便临时与我商定了一个计划,诱捕那群少年,若查明对方的身份真是五坊小儿,就杀了他们,借机离间仇士良与王守澄,给他的锄奸计划添一招后手。” “后手?”王宗实瞪大眼,没想到当初自己在外面把风,禅房里竟然商量出了这么大的主意。 “对,为了自保,准备的后手。”李怡解释,“毕竟郑注是王守澄的左膀右臂,杀了他,就算枢密使可以在圣上面前进言,从明面上平息此事,私底下他们也难敌手握实权的王守澄,更何况昭义镇还有个与郑注交好的刘从谏呢。若是能利用离间计,拉拢掌管五坊的仇士良一同对抗这两个人,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可惜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连前一步都没实现,殿下与马将军的这一招后手,自然也就白费了。”王宗实扼腕道。 “不,”李怡目光闪烁,望着他微微一笑,“这一招后手,还能做点变通。” 王宗实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殿下打算如何变通?” “仇士良与王守澄之间的嫌隙,已经不可消弭,马将军依旧可以拉拢仇士良,联合他一同对付王守澄。”李怡娓娓道出计划,为王宗实解惑,“我们还会再向王守澄发难,只不过这第二次锄奸,马将军就不会再亲自出面,而是向仇士良借刀。” “我明白了,”王宗实兴奋地接话,“好一招借刀杀人,我猜这一刀之外,殿下恐怕还有一层深意吧?” 李怡也不瞒他,笑着点点头:“仇士良这一刀,要么成功,要么王守澄就会知道,下狠手对付他的人是仇士良,而仇士良背后的人,是颍王。” “真是一石二鸟的妙计!”王宗实简直绝倒,笑得两眼直冒泪花,“怎么办,殿下,我竟盼着马将军的计划不要成功,好让王守澄与颍王干一架,最好是两败俱伤,我们便可以坐享渔翁之利了。” “但愿如此,否则我这一箭,岂不是白挨了。”李怡苦笑,随即提醒王宗实,“今天我要守着灵云,务本坊那里就不去赴约了,待会儿你去角抵坊跟马将军的人说下今天的事,顺便和赵缜说一声。” “宅子那里不用去,有吴娘子在呢,”王宗实很放心地说,“他们俩心里有数的,过了约定的时辰我们还没去,他们自己就会散了。”
第108章 请君入瓮 “嘿,又在想什么呢?” 闷雷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青湘回过神,目光茫然地望着赵缜:“怎么了?” “这话该由我来问你吧,”赵缜注视着吴青湘,笑着问,“你怎么了?今天一直在走神。” “没什么。”吴青湘挤出一丝笑,岔开话题,“你说光王为什么还不来?” “也许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吧。”赵缜的视线始终不离吴青湘的脸,观察着她的神色,“你等急了?” “我是担心他出事,”吴青湘下意识地否认,又画蛇添足般絮叨,“约定的时辰都快过了,他以往总是提前到,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 “我说,你等急了吧?”赵缜用同样的问题打断了她的话,定睛直视着她,目光是如此的意味深长。 她忽然就有点恼羞成怒,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赵缜有点残忍又有点同情地指出事实,“十三郎现如今,整颗心都在晁娘子身上。” “够了,我用不着你提醒。”吴青湘转过身,躲开他炽热的视线,“光王到这时候还没来,不如今天就先散了吧。” 赵缜望着她瘦削如竹的背影,脑中闪过“形单影只”四个字,无奈地感叹:“你就那么怕我提这个?” “我怕什么?论先来后到,她也没法越过我去。” “感情这种事,哪里能论先来后到?我看你也是糊涂了。” 吴青湘听了赵缜的话,心中一阵刺痛,却无法再嘴硬地反驳。她今日之所以会心烦意乱,完全是因为早上收到的那一封匿名信。 她不知道那躲在暗处觊觎的人是什么来头,怀着何种目的,偏偏她又碍于私心里的顾虑,不能对赵缜明言。 吴青湘咬咬牙,冷着脸回过头,警告赵缜:“你我之间就算是朋友,说这些话也有些过了。” 赵缜微微一笑,什么话也不说,只用沉默的目光一直看她。吴青湘惴惴不安的心忽然变得更乱,再也无法镇定自处,羞恼地转头离去。 尽管李怡没有主动声张,光王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遇刺的消息,还是很快就惊动了天子,李昂龙颜大怒,命京兆尹彻查,又下旨为光王宅加派侍卫。 马元贽趁机使出一招声东击西,让颍王误以为王守澄想安插亲军进光王宅,任由他从中斡旋,最后反倒把左营的人马调派给了李怡。 与此同时,李怡有意大事化小,模糊线索,负责查案的京兆尹苦于线索太少,加上颍王一派暗中干涉,光王遇刺案眼看就要不了了之,变成一桩无头悬案。 九月深秋,骄阳释放出最后的力量,育熟了天地万物。一连多日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气,整座长安城都被丰沛的阳光照着,恢弘之中,又多了一层炫目而焦躁的金色,久居其中的人被这金色日日浸淫着,不觉便有些眼目发胀,心头惶惶。 正是狩猎最好的时节,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整日在长安城外放鹰走马。宫中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自然也不例外,为狩猎提供鹰犬的五坊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身为五坊使的仇士良也开始左右逢源。 没过多久,仇士良与马元贽便有了深交。眼看着五坊使与左军统军打得火热,王守澄表面上按兵不动,却通过郑注牵线,暗中拉拢了左军中尉韦元素,一时神策左右两军之间,暗流汹涌。 为了避免被仇士良察觉,李怡与马元贽的交往越发隐秘,二人不再去荐福寺碰头,改为每月朔望二日,在务本坊鬼市的角抵赌坊见面。 十月朔日,为了方便李怡在鬼市开张前下榻,吴青湘照旧一早来到务本坊的宅子里洒扫。 她心事重重地推开宅门,清扫庭院中的落叶与浮尘,果然没过一会儿,住在隔壁的老妪又来鬼鬼祟祟地敲门:“娘子在吗?” 吴青湘脸色一沉,握紧了手中的扫帚,平静开口:“大娘请进。” “叨扰了。”老妪推开宅门,满脸堆笑地走到吴青湘面前,从怀里摸出两封信,一并交给她,“娘子有阵子没来了吧?可苦了那位郎君咯!他一直与老身念叨什么望穿秋水,度日如年呢,听着实在是怪可怜的。这不,他托老身转交的信,都已经先后送来两封了,幸亏娘子今天终于来了,娘子快收下吧。” 吴青湘面无表情地接过信,沉思片刻,随便打开了其中一封。只见素白的笺纸上,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字“国舅府”。 原来如此。 她心头一阵恍然,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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