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出表率来,叫朝廷里的那帮老古董,瞧瞧女子并不比男子弱,一样可以主政一方。如此圣上才能一举将恩科男女共举推展开来,她要成为了圣上和陆清河新政的马前卒。 杨竖带回京的家书中夹了封小信,在抵京的第二日放在了御案之上。年轻的皇帝拿在手中瞧了好久才放下来,然后提起笔在素笺落下寥寥数字——朕的好苗子,给朕好好培养。 “陆侯爷请,朕乏了,都退下吧。” 他将素笺盖上宝印,递给一旁躬身侍候的陆重山,甩开明黄的袍子踱进御帘之后。 陆重山将御笺揣进官袍里,对着空荡荡的御案作一长揖,随行太监退下。入秋,苗疆还是秋高气爽之际,京师北风已带了些寒意,刮起陆重山的绯红袍角,美髯糊了一脸。他忙不迭地用手捋,笑呵呵地同老太监拜别,走下御阶。 羽坤宫中,年轻的皇帝踏进宫门,不等妆台前的美人回过头。伸手便亲昵的抱住软腰,紧贴着她的身子,惹得娇呼呼连连。 四下宫人一时纷纷颔首,放下珠帘纱幔,退出内殿。外殿,值笔的起居郎在簿子上落下:十九日,上临羽坤宫。 妆台前卸下黑色的翼善冠,黑发散在明黄的锦缎龙袍之上,五爪金龙隐在柔软的发丝中,多了几分柔意。 “皇后给朕篦篦头。” 适才的美人遂拿起桌上的玉篦,梳在长发上。一下一下从头篦到尾,慢慢悠悠的像是从朱唇中吐出来的话一样。 “圣上什么时候才能成事,臣妾可还等着回家嫁人呢。” 皇帝:“嫁什么人,你才多大。” 皇后篦子一停,埋怨道:“臣妾都十七了,您不听听外廷怎生议论臣妾。都说臣妾是不下蛋的金凤凰,您还是找个能让您自己下蛋的公鸡来吧。这活,臣妾不想干了。” 皇帝:“怎就不干了呢,再忍忍快了。这要是能找,早就找了,奈何他就没有啊。” 皇后香腮一鼓,丢下篦子,急道: “什么叫没有啊,那陆清河不就是吗?早前几年他给您当侍读的时候,您都干什么去了!您要加把劲,这会儿皇子都能跑了,还能叫朝中那帮大臣天天催着您生孩子吗?” 皇帝面色一窘,叹了口气,“朕努力了啊,奈何那陆清河就是不上钩。他当朕是兄弟,朕却想要他给朕生孩子。他见了朕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一躲躲苗疆去了。” 乾州,秋日正好,明媚的日光落下来,满地的木屑刨花黄澄澄,亮堂堂的。衙门里的狸花猫在里面扑着玩,扑累了就爬上趟椅上的膝盖上趴着。 咚咚敲着木头的姑娘,小心翼翼地走来,将猫儿抱下,惊醒了闭眼假寐的人。 “怎么了?” 何玉睁眼,狸花猫正挂在银铃的手掌,来了“恶”虎咆哮,撑长了慵懒的身子。 “没事,这猫又爬到你身上去了,何大哥的膝盖现下还压不得重物。” 狠狠的揉了把猫头,银铃将猫儿放在地下,又转身去组装木头。一架已经初见雏形的轮椅立在刨花中,新刨出来的木头,带着松香又亮眼,在秋日下泛着让人目眩的光。 何玉拉了拉膝盖上的毯子,侧头去看那忙碌的姑娘。 她曾说过,他们所有人都会帮他站起来的。但事实上又只有她一个人上心了而已,怕他找不到人,在他的床头架上装上铜铃。秋日里,日头好了,怕他闷的慌。自己画了图纸,在院子里刨木头,给他弄了把轮椅。 说要推他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腿才能更快的好起来。 衙门里的人都进山了,只留了个厨房里面的杂役。轮椅装好后,银铃唤他来一起把何玉放进里面,然后推着去小花园里晒太阳。 但是只要陆清河一句话,她还是会走。他给她的东西,她当宝贝一样的护着,揣在她从不离身子的腰兜中。得了空闲就拿出来看,蹲在何玉得轮椅旁入迷得紧。 “在看什么?” 银铃举起册子,《农桑辑要》几个大字印在蓝皮纸上。 “大人说朝廷要在苗疆开科取士,圣上是有意让女子也参考,将来主政一方。但现下时机还不成熟,想要说服朝廷里的那帮老古董开女科,就必须先要做出些政绩来,有个带头表率的人。他让我先看些书,以备将来明年去参加顺安府的农官拔擢。这样以后我山里农田的事我就可以农官的身份去做,就不必事事被掣肘了。” 何玉勾了勾唇,哑声道: “这样啊,他许了你是吗?” 银铃不知他什么意思,但听着有些难受。像是自己被陆清河收买了,许她爱慕,许她前途“高官”。而眼前这个人除了一双为她断掉的腿,什么都没有。 “那就好好看,明年拿个头筹回来。” 他伸手去捋撒在她脸上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勉励的话中充满着艳羡和无奈,又怕她真的跟着陆清河走了,便就不回来了。 可现在她却不曾拒绝他的,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让他错觉这样平静的日子,会是一辈子的永远。 “推我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他有些心疼她在明晃晃的太阳地下瞧书,收回双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回首看她。 “我回去睡会儿,你便自己去瞧书,我有事就拉铃好吗?” “好” 银铃将册子塞进腰兜中,推着轮椅碾过细碎的卵石回到院子。请了杂役来帮忙把何玉抱上床,她依旧还守在屋子里,搬了把圈椅坐在床边。 “何大哥,你睡吧。我就在这看,守着你。” “没事,架阁库静,去哪儿没人打搅你。去吧,我睡会儿。” 何玉催着她,赶紧出去,做势闭上眼,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可是当银铃真的离开时,他又倏地睁开眼,怔怔地唤住她。 “银铃,我当真希望你好的。我不想拖累你,等你以后主政乾州了,我好了起来,我留下来帮你好吗?” 就像是她给陆清河当差一样,他来给她当差。 银铃踏出去的脚步顿了一瞬,回头看着趴在床上的人笑道: “好啊,何大哥,我等你好起来。” 但转过身去,走出望月门她还是红了眼睛。埋头走着直径撞上刚下山回来的陆清河,一身藏蓝道袍,头戴着乌纱大帽,灰扑扑的模样。 “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陆清河卸下帽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往游廊边走边道: “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先下山来了。不想回到这里,又突然没感觉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奇怪。进城前还是隐隐约约的绞痛,到了衙门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您怎么了?” 银铃拽住他的手当场号起脉来,脉象有些虚,像是受寒之症。 “大人,天凉了,您自己要记得添衣服。山里行走热,但脱了衣服就会受寒的。” “嗯,何玉呢?” 陆清河点头,转眼间就绕回了屋中。 “何大哥睡着了。” 银铃率先进去给他到了杯温热的茶水,闷闷道: “大人,你为什么要我去参加明年的农官拔擢?你不是说从来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的吗?” 陆清河瞧她脸色不对,心下生疑,“此事不是同你说过了吗?圣上不仅要在苗疆开科举,还要开女科。你呢就好好当差,做出功绩来。圣上才能堵住朝廷那帮人的嘴,顺利将女科之事推展开来。” 银铃还是不明白,自古当权者都不允许女子干政,怎么会有皇帝如此着迷此事,费心布局。 “大人,是您想要帮我是吗?” 她想起何玉的话,总算是明白了些。可是她想做农官,和陆清河并没有关系的,她不想叫人看扁了。 “大人,明年的农官拔擢,我可以自己去吗?我想凭借自己能力去考,不想叫别人说我是靠了关系才选上的。” 这话叫陆清河听着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就在哪儿听过了,放下杯子语重心长道: “这里面的事不是你说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考,就考得上的。明年农官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去走过个过场就可以。” “可是.....” 银铃欲同他争辩,未曾这事已经内定了她,那她现在还看什么农书,做样子吗? 陆清河放下手中的杯子,脱下灰扑扑的道袍,翻出大氅套在身上。 “没有可是了,我给你安排好的路,你大胆放心的走便是。只是不要对不起我做的这些,叫他们说我用错了人知道吗?所以我叫你看书,农官拔擢只是开始。往后每年还会有考核,更重要的是选出来的农官能不能做实事,当真为朝廷推行新政。而不是拿个鸡毛当令箭,变成鱼肉百姓的上位者。” 银铃才知道原来何玉说的是对的,这是陆清河许她的,并不是靠她自己的能力挣来的。难受的脑袋又些发闷,蔫蔫问道: “大人,是因为你,我才会有这些的是吗?” 陆清河理着袖口,毫不犹豫的点头。 “对,这就是官场。” 他走上前,扣住那姑娘往怀里带。 “这样子你还敢来吗?很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以为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出头,就可以出来做事。银铃,我愿意让你踩着我的肩膀走到更高的地方。不要觉得这样难受,做出事实来,让圣上看到,我并没有用错人。” “可是,大人,我好难受.....怎么会这样.....” 银铃哽咽道,只是用力抓紧陆清河身侧的大氅。不知道这样子如何让她分辨,迷恋的到底是这个人,还是他许的权势。 她有些发痴的抬起头,看见眼前的皮囊同何玉向重合。他们长的一模一样,压向她的唇一样的炽热柔软。许是屋外有差役经过,他带着她转到屏风之后,加深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怎么了,为什么哭?” 陆清河轻喘着抬眸,抵着还在发愣的姑娘,揉碎她脸颊上的泪珠。 “午时了,趁着何玉休息了。我们进山一趟,山中正在择址开荒,建道开渠。让我瞧瞧你这段时间都看什么了,这些事我现还在任上能教你。将来你当自己主政一方了,这些事就要你领着百姓去做了,知道吗?” 话一出口,他竟是自己也愣住了。才意识到,原来这样他们迟早会分离的。不若什么都不做,将这姑娘哄到手,可是他又不想叫她只是一个天天在家等着他下朝的陆夫人。 “走吧,我们进山去看看。” 只转瞬之间,陆清河的脸色也升起几分落寞。只是将银铃有些发凉的手指藏进氅袖中,通天大道,艳阳晴天,他像是怕她走丢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启事业线,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大女主大男主是什么。或许我只是想写两个人的相互扶持,放在权臣当道,新帝被架空古代的背景,男主天然比女主拥有的多,站的高。女主还停在那种我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光宗耀祖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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