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都做了,为什么还没做好就要走呢。 小姑娘闷闷道:“大人这些事,为什么您不自己做好再走呢?” 陆清河:“能做的完,我会尽量去做的,不会一股脑都丢给你的。还有年一过完,马上就开春了,离清明就近了。届时惊蛰前后你就要启辰去顺安考农官了,那边的事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趁现下还有些时日,好好准备,莫要给我丢脸。” 他一副操心的样子,银铃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奋力准备着,定不会叫人说推了酒囊饭袋前去的。 “大人,有件事跟您说。” 小姑娘犹豫着,突然拉着他的胳膊快走几步。爬出山坳,站在松树林外,从下望去,正好将在建的堤塘尽收眼底。 宽数十丈,深十丈,像个天坑一般,赫然出现在地面上。又从四周衍生出数十条在建灌渠,水道四通八达。 “堤塘马上就要重新开始动工了,寨民们想要请巴代法师来做场法事,祭奠亡灵。可以吗,大人?” 像是怕陆清河不同意一样,毕竟关乎于朝廷威严的问题,她又赶紧找补道: “银子,寨民们说大家可以凑的。” 陆清河大概猜到了些,堤塘才刚出了人命。在苗疆这种笼罩浓厚的巫蛊文化的地方,无可厚非。 “这段日子,工地上不清净吧?” “嗯,您也知道,我们从小就生活在这种地方。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自然会往神鬼方向所想。” 自那几条人命后,总是人心惶惶的样子。好些人私下议论,不请法师来将冤死的亡灵送走。将来堤成注水进去,那几个人就会变成水鬼,困在水底害更多性命。甚至是已经传言半夜看见堤塘底有人影在挖土,挑着簸箕,一步一步走上来,一直到鸡鸣不停歇。 可不管什么事,陆清河不想再帮她做决定了。 “你说呢?” 他反问回去,一副要撂挑子不干了的模样,叫她自己拿主意。 “我.....我又不是衙门的人.....” 那姑娘翁声翁气道,害怕自己瞎拿主意,闯出祸事。 “银铃,朝廷的事最忌一个怕字。这也怕,那也怕。多做多错,少错少错,便什么都不要做了。只管磕头,磕的好官运亨通,不若也能明哲保身。” 陆清河话说的有些狠,吓得那姑娘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就低下头,蔫巴巴准备认错。 “我不需要你认错,自己想想该做怎么办,拿出主意来。” 说完他便先走了,将她一个人丢在后面。 第70章 打生桩 小年后,银铃在山上待了好几天。天一黑,工地上就空了,只剩下她同石雷四五个差役守着。陆清河也知晓了工人们私下的传言,但他一直没什么动静。听过且就听过了,一直在衙门里呆着不出来。 到了腊月二十七的那日,衙门里来人传话,叫提早下工。去衙门里的领年肉和年米回家过年,休到年后初五再来上工。 银铃也得背着背篓下山了,散工收拾东西时,三叔伯又来找她了。 “二姑娘,上次同你说的事怎么样了,朝廷许不许。银子我们都凑好了,不花衙门的钱。” 老头从腰间解下一袋碎银,念叨着,“也是我们这些老东西不中用,竟是怕着些东西。但.....这心就是悬着,放不下来。二姑娘看看,能不能叫我们花钱买个安心。” 银铃为难的说不出来,这事却是不好弄。这是朝廷的工程,怎生能做此等怪力乱神的事。关于朝廷的威严,陆清河竟就事这般不管了。 她有些哀怨,闷闷的收拾着东西。三叔伯见状,讪讪的走开。小姑娘又忙得唤住他,无奈道“三叔伯,我再去同大人说说。” “哎,就是花钱买了安心,又不耽误事的。姑娘问好了,我们就马上叫巴代法师择日子,法事只要一做。把人送走了,大家伙也就能够踏踏实实的干活了不是。” 老头一听她松了口,脸上露出笑意来,唠叨了几句,出去时就将这话传开了。 回到衙门后,她专门挑了个陆清河心情好的时候去问他。悄无声息的扒在月门下,书房响着摇椅吱呀吱呀的声音。往透气的窗缝瞧去,能看见里面那人躺在椅子里小憩。膝盖是盖着锦被,衙门里的那只大肥猫趴在上面,和他一样半眯着眼。 这是刚用过晚膳,吃饱了,正在晕饭的陆清河。身子软绵绵的,脑袋沉甸甸的。是最困顿的时候,也是最好说话的时候。不会像平时那样咄咄逼人,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杵在外面不冷吗?” 里面的人察觉她了,懒懒的喊了一声,膝盖上的猫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换个姿势继续蜷在他身上。 “大人,有个事禀您。” 银铃只得推门进去,规规矩矩的站着。 “三叔伯他们还是想要做场法事,我允下他们了。因着那事,工地上提心吊胆的。昨日还有人失足摔了下去,索性地方不高,没伤着。但底下的人,总是疑神疑鬼的。可否叫他们花钱买个安心?” 陆清河听着,眼也不睁,“你既拿定了主意,去账房支了银子,去做吧。” “大人这.....” 银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陆清河不但允了,还从衙门里支银子。弄得她心里有些发虚,又犹豫了起来。 “这也怕,那也怕,那就都不用做了。” 陆清河翻了个身,大肥猫从他身上掉了下去,哀怨的朝他喵呜了一声。跳上一旁的圈椅,窝在锦垫上打盹。 银铃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想说出口的话一下都咽了下去。遂应了声是退出去,掩门时那男人又蔫蔫道:“留在衙门里过年吧,这几日有空闲,去把架阁库里的卷宗都看了。” “是。” 随后门就关上了,屋子里的睁开眼,伸手薅了把跟前的猫头。 “她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乾州。” 陆清河对着那猫自言自语,迷糊的脑袋生出了想要带那姑娘走的念头。生也好,死也好,叫她生死相随。 从年前到年后,一个多月银铃不是在筹备堤塘的法事,便是在架阁库里温书,时常半夜才从里面出来,熄灯睡觉不过两三个时辰。 好在事情进展很顺利,法事由朝廷出面,所有的细枝末节都由她亲自把关。法师是意去寨子里请,以前便同她的师父哲秀秀是好友。叫人信得过,不叫瞎编出什么话来危言耸听,抹黑朝廷。 择的日子是在二月初,就在堤坝上做了场法事,人心便安定了不少。天气回暖后,陆陆续续的有人开始回来,夜里宿在工地上也不怕了。堤塘眼看着一天一天的修起来,山上的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翻出一片一片黝黑疏松的土壤。 到了月底那天,陆清河起了一个大早。天才刚擦亮,就点了灯。唤了差役备水梳洗,早已做好准备变成个秃子的他,发梳往头上一刮,竟是没掉下什么头发了。不知是时安老先生的药起了药效还是如何,对他来说总算是个好消息。 他心情大好,跑到书房里翻出了闲置的箱笼。《农政全书》、《齐民要术》、《河渠志》能翻出来的书册,全都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书案上。恨不得备上大马车,叫那马上就要去顺安考试的人全部带上。 想想也是,路途遥远,又是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陆清河琢磨着,去寻了张储当真叫他备了辆马车来。才吩咐完,杨竖就从游廊下走了来。 “公子,侯爷的信。” 陆清河接过,当下就拆开了,看完脸上一片晦暗。 杨竖好奇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京城那些苗人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此事想来定然是京中有人同苗人相勾结,遥相呼应,步步为营,诱公子入局。” “此话怎么讲?” 关于堤塘之事有蹊跷,陆清河早已猜到了,但一直都看不明白。所以无所作为,暗暗等待下棋人露出端倪来。听杨竖此话,想来必定是查到了什么。 杨竖压低了声音,“属下适才从糖水巷子经过,路边的面摊上有人议论堤塘上打生桩之事。” 陆清河先是一愣,没听明白,“打生桩?” 杨竖警觉的左右张望了两眼,还早衙后院除了几个洒扫的杂役,并没有什么人。俩人一前一后进到了书房里,他才细禀道: “打生桩,不知公子听说过没有。不是往地上打桩子,而是一种人祭。民间相传但凡是要有什么开山修桥惊动山灵的大工,为保能够顺利完工,便会在工地上用活人祭奠。” 陆清河走到书案上坐下,若有所思的点头。 打生桩即人祭,以活人做牲,杀之祭神灵或祖先。听闻起来古老且又神秘,不管是在中原还是苗地,民间都一直有传闻用活人祭祀山灵,以求工事能够顺利完工。每逢打开修路搭桥此等工程,这样的传言就会不胫而走。 他曾在一些奇闻轶事的杂书中读过,最初时是用银子买一些穷苦出身或者患了疾的人命。后来这里面的门道就多了,买卖人命日益猖狂。一些丧心病狂的拐子,拐来的孩子女人脱不了手,低价转给工头做人牲。 自大魏玄武皇帝一统天下后,朝廷严打,禁止买卖人口打生桩。违者处以极刑,连坐九族。此后每朝每代皆承此法,打生桩的事几乎销声匿迹。但暗地实则又衍生了新的门道,每逢大工必出人命。看似是意外,人们都会心照不宣的视为一种新的打生桩。 如此以来,陆清河算是明白了,为何工地上会突出发生“意外”了。 “大人,对此事如何看?”杨竖见他久未开口,心急道:“绝不能叫他们将这盆脏水泼到咱们身上。” 乾州汉人中已有人议论官府打生桩的事,苗人中就更不用说了。只怕早就人心惶惶了,畏于官府的威严不敢抗争,实则只怕早已是群情激愤。他们必须在陷入被动前,拿出应对法子来。 “乾州汉人中都已有传闻了,只怕苗人中早就盛嚣尘上了。京师那边,我爹他.....” 陆清河猛然瞪大了眼,京师八百里加急要五日,信函才能抵达苗疆。而在他接到手上这封密函的这几天,京城形势只怕早就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杨竖,出事了。我立刻给皇上写奏疏,你马上启程去送,记住一定要交给孟公公。” 纵使是可能来不及了,他还是想要叫皇帝知道自己态度。乾州现下是他主事,打生桩这口黑锅定然要扣在自己身上,牵连陆家的。 陆清河立刻提笔在书案上挥洒笔墨,一口气写下千字进言。封好奏疏,郑重的递给杨竖,“有人要拉陆家下马,你赶快启程。” “是。” 可没等杨竖接过,他的手又缩了回去。 “不行,你不能走,叫谭午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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