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他站在桌案后,没走过去。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脸。 银铃带着铁链坐在灯下,手脚的衣物都染了血迹。所有人都是自己走进来的,只独她室被拖进来的。 “银铃,对我服一句软,我救你出去好不好。” 一室的静默,没有人应答他。 “不服也好,你告诉我,噔噔是谁的孩子?” 还是只是有他一个人的问话声。 “好,不说也可以。” 陆清河走上前,抬起那张倔强的脸,“这样,我瞧着噔噔那丫头喜欢。用她换你的命,把她给我,我就救你出去。” 银铃动动了眼珠,像是梦魇里惊醒一般,突然张嘴的咬住他的虎口,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出来。 “呜.......” 她呜呜地哭起来,抖如筛糠,埋在陆清河的手掌里大哭。 “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噔噔我接到陆家去了,她很安全,不要担心。铃儿,我们成亲好不好。” 默了一瞬,又开口道: “陆家蒙先帝赐下丹书铁券,只要不是通敌叛国谋反之罪皆可赦免。我们成亲,我就可保下你。你在牢里不要乱说话,若有人前提审你,把你的难处都出说来,其他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认罪知道吗?最迟后天,我就带着婚书庚帖来娶你,我们一起回家。” 久别重逢,看见她,他依旧还是很想很想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噔噔谐音等等~ 第98章 明路 陆清河走后,陆陆续续又来很多人来提审。诏狱里来来往往的跟菜市场一样热闹,有让不要认罪的,也有叫认罪的。银铃等南官像是待宰的鱼一样,在京城这个地方,是个人都能上前来捅两下。 吃了第二顿牢饭后不久,头天来审她的人又来了。诏狱里不见天日,终年灯火长鸣。依照放饭时间,猜测大抵已经是第二天了。来人带着斗篷,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像是上次那般站在黑暗里,从不走到灯下来,立于牢房前。 “到现在还不认罪吗?” “阁下要我认什么罪?” 银铃撑起身子,往前挪了挪。牢房外的那身衣服,她昨天就见过了。因为是第一个来诏狱提审的,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说话的声音却.....却不太像昨夜了。 看见她企图上前来一探究竟,两旁的侍卫往牢房前一站,挡住她视线。 再响起来的声音又细又尖,急不可耐的呵斥道: “小小县官竟敢贪污窃取国帑,弄虚作假,这是欺君之罪!身为朝廷命官,你不体国家之艰,民生之苦。上下勾结,不知悔改,还敢销毁罪证,你好大的胆子!” 这个声音她听出来了,原来外面还站了个太监。 “敢问阁下是何处供职,您是户部尚书,吏部尚书,还是内阁里的?” 这几个来京城那么久她是一个都没见到,能见到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唯一能够够得上分量的陆清河,她没去,想去的都吃了闭门羹。 “这同你什么关系?” 锦衣卫搬来了椅子,那人顺势坐下,“怎么就快要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夫人了,本官不够格审你了?” 她叫锦衣卫用鹰钩抓伤的手臂和双脚,因为没有治疗,折腾来折腾去,伤口已化脓水。疼得她咬牙,直吸冷气。身子动弹不得,下身早已酸麻不已。费力转过身来,面对着牢房门口,哼笑道: “不敢不敢,一介阶下之囚,不敢以文渊阁大学士夫人自居。大人问我空印案贪污欺君之罪,莫说是大人。满朝文武乃至是圣上,且都没有资格审我!” 银铃呲牙还嘴。 外间那太监急得怒斥她,“好大的口气,我家大人没有资格审你,谁有资格审你!” “这日月山河,天下亿兆百姓!空印之制袭自前朝,本朝也已延续太祖朝、启安两朝近百年。朝廷上至圣上,下至于地方官吏谁不知,地方钱粮押解进京必有耗损。每岁进京核账,地方账目都难以同户部相对上。故为免去往来徒劳奔波之费,携带加盖官印账册以备修改。旧例年年如此,如今突然来发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我死可以,却誓不认莫须有的罪!” 圈椅中的人抬头,阴冷的眸子中倏地射一道寒光。 “所以这就是你们弄虚作假的理由?食国家俸禄,为图便捷携带空账进京,上下勾结贪污国帑数万!” 银铃:“大人问我懒政怠政之罪,我认!若说我贪污,我不认!我倒要问空印积弊已久,明知有人会利用此谋私。这些年朝廷都在干什么,户部渎职之罪,圣上姑息之罪,谁来问!” 她大声的嚷嚷起来,中气十足,质问声回荡着整个牢房。因午时的那碗牢饭太干太硬,神情一激动噎的险些撅过去。默默喘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牢房外的人叫她问住,愣了好久,沙哑如公鸭般的嗓音,颇为欣赏的夸赞道: “好一张伶牙利嘴,你说你无罪,那你赴京外查,携带弓弩怎么说,主使南官销毁罪证又是欲意何为?” 说起弓弩,她那把男子手掌大小的弓弩正被那人端在手中把玩。 “我都说是他们先打的我,我才还手的!账册我回到会同馆,他们已经在烧了,再说我的又没烧掉,不都被你们拿走了吗!” 银铃一看见那东西就悔不当初,那么久还是改不掉动不动撂挑子,掏□□毛病。想想她要是没有和锦衣卫打起来的话,还只是个从犯。就不至于被当成主谋扔进诏狱里,反复拷问。 “那锦衣卫要是没来呢,你们早就将罪证销毁干净了吧!” 话音一落,箭矢突然穿门而来,堪堪射在她的脖子旁,擦破了下巴。 “你!你要杀我灭口?!” “不要以为陆清河娶你,凭先皇的铁券丹书就可以逃罪!” 两人各说个的,银铃还想再争几句,那人起身便走了,根本不理会她。 走的还很着急,显然是有急事。脚下的灯影一消失在门口,黑暗的走道里就猛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太监急促慌乱的催促着,“快,快,水,拿水来!” 咳嗽声还在持续,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一样。牢里头,银铃呆呆的望着那处,眨了眨眼。 那人不会叫她气死了吧?朝廷这帮子人那么不讲道理,会不会算自己头上? 从大牢一直走出石门,站到了诏狱门匾下咳嗽声才止。门外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太监、宫女、仪鸾卫。 黑色风衣下的人卸下满身的威严,手指揉着嗓子,怒不可遏。 “去把刘治芳给朕找来,弄的什么破药,喇得嗓子跟吞刀片一样!还有叫陆清河进宫来,以为搬出先皇朕就拿他没办法了是吗?!敢问朕的罪,朕还没问他一个包庇徇私之罪呢!” 她嚷嚷的起劲,叫气糊涂了。粗狂的嗓子冒出几声婉转娇嗔,吓得拿□□太监连忙拽住她,不顾的什么身份。 “圣上小声点,小声点!” 皇帝遂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嘴,走出诏狱钻上御撵。咽了咽口水,暗自后悔午膳不该贪嘴那碗甜牛乳。 传旨的太监到陆府时,陆重山和陆芙正在花厅里清点三书六礼。请的是京城有名冰人王氏,各样礼节准备齐全,抬进诏狱里去。拜了堂,银铃就算是陆家的人。面上挑不出错来,就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噔噔那小丫头跟在侍女后面挂红绸,欢喜得不得了。只有陆清河笑不出来,深觉得此事不妥。 小丫头跑到他的脚下,问他,“大人,你要成亲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去玩吧。” 婢女将噔噔牵走,去老松下挂红纸。 陆重山瞧他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又是一肚子气,“此事不算你骗她,是爹的主意。日后她要问起来,你只管往爹身上推。这样做也好,顺势从官场退出来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相夫教子..... 陆清河嚼这几个字,胸口一阵闷痛。把那只山鸟关到自己的后院,是他从未想过的事。空印案,他自有办法救她脱身。可娶她,他却别无他法。 “我知道了,爹。” 他颔首应了声,小厮来禀宫人传旨,跟着就出去了。 转过棋盘接时,有人拦住了他的马车,摆手高声喊道:“陆大人请留步。” “何事?” 他探出头来,便看见袁立站于街边,下车相拜。 “大人此次进宫,务必小心。圣上于昨日、今日已亲自去诏狱提审过空印案相关涉事官员,半炷香前黑着脸离开的。还有百官联名保举之事,恐是不成了。下官岳父大人,知会了下面的言官,胆敢有申救者,唯朋党是论!大人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大人只有保住自己,才能救下那些人。” 陆清河神情一顿,无所适从。 “袁大人,为何要帮在下?夫人清誉乃当年在下毁之,大人当真不介怀?” 袁立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不瞒大人,我与珍珍青梅竹马,早已互许终身。奈何我出身微寒,只是一个小小郎官,岳父大人不肯将她许配于我。五年前闻听大人与她和离,我壮着胆子又去提亲,他老人家竟是允了。珍珍虽是清誉不再,在我心中却是顶顶珍贵的人。我夫妻二人能终于成眷属,时刻铭记大人无心插柳之恩。愿苏大人能早日出囹圄,大人娶得心爱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陆清河深深一拜,“大人快进宫去吧。” “多谢袁大人,当年退婚之事请代陆某向夫人赔句不是。他日事了,定当亲自登门谢罪。” 陆清河留下话,匆匆登车而去。 马车在掖门下停住,步行入宫时,天色尚早。跟着引路太监沿着宫道,穿过玉清门也不曾停下。在往前就是内廷了,陆清河慢下脚步。 “敢问公公,这是往何处去?” 前方已经到了承恩殿,小太监侧身立于一旁,“圣上在殿内,大人请自己上去吧。” 陆清河太阳穴突突的跳跳,预感不详。承恩殿位于内廷,皇帝的寝宫。他,他一个外臣进去很是不妥。连太监也不引路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踏上御阶。 殿门敞开着,暖阳落了一地,映着金砖。光滑如镜,润如墨玉。殿内没人,御案前扔了一地的奏疏。陆清河的那封空印案奏疏扔得最远,摔到了殿门外。 他将奏疏捡起来,在殿内伏地跪下,等待召见。 殿宇很深,层层殿门相隔,纱幔相掩,金光流溢犹如天阙。那抹明黄的身影能从陆清河想到的任何地方蹿出来,但是她一直没出来。直至日落西山,殿内一片晦暗之际,从宫外才鱼贯入了两个太监。 半响后,一个眉目疏朗,身形极其肖似陆清河的男子,从里殿内由太监引出。尽管他伏地跪在地上不曾起来,男子匆匆系好衣带,还对着他拜了一礼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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