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很久的人随后才从里面出来,穿着明黄的长袍,披着发,光着脚丫走出来。站在他面前,涂着丹蔻的脚丫动了动。忍住了想要踩上他的脑袋,踩上他的肩头,狠狠发泄一顿的冲动。 “臣,陆清河叩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清河高声唱和,头顶笼罩着一层阴云。伏地跪的太久,全身酸麻,连知觉都迟钝了好些。 “陆清河,你在钻朕的空子包庇那些人是吗?” “臣不敢,望圣上明鉴。空印之事积弊已久,要处南官,吏部户部乃至臣等内阁也难逃姑息惰政之罪。臣以为当以此为契机根治顽疾,而不当以此大兴牢狱之祸,大开杀戒。一来,朝廷于此尚无律例可依;二来若处执印官吏,州府上下牵连定不下万余人。势必造成朝局动荡,此间虽有贪污奸佞之人,却不乏实心用事为民者。不当以怨杀错杀,以寒天下人之心....” “实心用事者,你意有所指是吧?怎的,她就是清官好官,朕就是无道昏君?” 陆清河的话猝然被打断,冰冷的女声完全不似白日的沉厚。许是道士的丹药吃多了,停了药,装再冷厉也叫人恍惚听出一股娇憨之感。 “这些话,朕不想听。你起来,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你在用先皇压朕?” “臣不敢!” 陆清河往地下一趴,跪的更加瓷实,像座小山一样杵着不起来。 “臣想娶她,意之所属,心之所向。怎奈她乃一顽石,顽固不化,臣只能出此下策。” “可她还是待罪之身,你娶她,就是用先帝的丹书铁券在压朕!要朕不得不放人,是不是!” 他无法否认,成亲是万无一失的法子。能够让银铃不受任何权势的干扰,脱身囹圄。 “陆清河,你狡辩不了了吧?” 皇帝哼哼笑了两声,盘腿在他面前坐下,伸手抬起那顶乌纱下面的脸。 “师兄....现在你娶不了她了。朕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陆清河听着她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心下一阵发虚。想要挣开她的手,却又是徒劳。她该是才吃过奶糕,玫瑰味的。还残留在指头上,很香很甜,一下就蹿进他的鼻间。 甚至整个人都是热乎乎,蒸汽腾腾的。脸颊酡红还未散去,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像是狐狸一样勾着人心魄。 “陆清河,给朕一个孩子。朕就放了她,怎么样?朕看过了你同她养的那小姑娘,聪明伶俐,招人喜欢。如此看来,你这是一副极好极好的身子” 她像头饿狼一样,勾住他的官袍。倾身上前,咬住他的唇。被躲过,银牙落在坚硬的下颌上,疼得她眉头皱得好深。 “你,放肆!放肆!” 皇帝的性子,馋他身子的事,他早几百年就知晓了!这丫头没养男宠的时候还拘着,现在简直不得了了! 陆清河脸色煞白。顾不得身份之别,撅开身前的人。卷起袍子,连滚带爬逃出承恩殿,连乌纱帽也来不及捡。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大人准备卖身中..... 第99章 薄凉 陆清河回府时脸色极其不好,头发都颠散了,衣衫凌乱,形象全无。陆芙见状,领着噔噔默默退了下去。 陆重山坐在圈椅中,默了良久,开口问道: “圣上怎么说?” 夜风刮起,吹进花厅里来,还有些凉。满屋的喜绸随风飘动,喜庆中又带了几分诡异。 “圣上得知我要娶她的事了,认为我们这是用先皇在压她,十分的生气。娶亲的事先且暂罢,待空印案后再说。” “只能如此,先保下那批南官。事了,爹亲自去给你求亲,请圣上赐婚。” 随后陆府布置了一天的彩绸喜字都拆了下来,噔噔瞧见了,拦着小厮不让拆,急哭了。 跑去问陆清河,拽着他的袍角,难过的问道: “大,大人,你不成亲了吗?” 他悲恸难耐,抱着她哽咽起来,“大人会成亲的,我们再等等好吗?” “那我阿娘呢,大人说今天晚上她就回来了。” “朝廷里的事情还没有忙完,等她忙完了就来接你好不好?这段日子,你先住在大人家,让阿芙姑姑陪你玩好吗?” “可是.....” 出来好几天了,她终于想起来要回家了。 “大人,我想回家了。你叫石叔来接我好不好,我们就住在河对面的,我自己都能走回去的。” “石叔他和阿娘一起忙去了,他们忙完了会一起来接你的。” 陆清河抱起小姑娘往后院去,帮她解开小辫,梳得整整齐齐的。换上她最喜欢的那件鹅黄色的袍子,塞到被子里。坐在床边,怜爱的盯着她瞧。 “大人,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她埋进被子里,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叫陆清河看她。 “因为喜欢你啊。” 喜欢她的聪明伶俐,软糯可人。 皇帝说的没错,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知晓不能在纸上乱些自己名字,陆重山要把她的名字写上族谱去。她就生气了,闹着要回家,哄了好久才哄好。 “可是你盯着我看,我睡不着.....” “那大人陪你睡好吗?大人给你讲故事要不要?” 他伸出手去,噔噔立刻就从被窝里蹿出来,扑到他的怀里。 套了外衣服,有模有样的抱着她在屋子里踱步。 讲了好些话本子,小丫头昏昏欲睡了,他抚着她的软发,哄道: “噔噔,唤我一声爹爹好吗?” “为什么要唤大人爹爹,你明明是大人。”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姓陆吗?因为大人叫陆清河,所以你叫陆噔噔。” “可是田二伯,阿桑哥哥都不叫他爹爹的,也唤他二伯的。” 噔噔会举一反三,她知晓,同姓可不是一家人。 陆清河说不过她,只得住嘴。把迷糊了人放回床上,在温热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明明就是我的噔噔,可是爹爹说不过你了。” 噔噔被他弄醒了,正要退开,她撅着嘴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煞有其是的嘱咐道: “大人,我要睡了喔,你不可以再吵我了。” 陆清河叫她哄得一扫适才得阴霾,心软的一塌糊涂。在床边枯坐了一晚,挨到寅时小厮来催上朝。 朝会上不出意料,他那篇奏疏被皇帝拿出来大批特批,骂的狗血淋头。整个金銮殿上回荡的都是斥骂声,她大抵是又吃多药了。成了一副公鸭嗓,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清朗。 神情一激动,吼得破了嗓子。像是庙里的一口老笨钟一样,猛地一敲就能震的粉碎。 几个老臣和太监立在御座下,连忙跪倒,伏在地上急呼,“圣上保重龙体!” 皇帝振臂一挥,扬言空印案上到六部九卿,下到地方官吏,涉案者通通拿办。一时间主要彻办,主要网开一面的,全然不敢作声。 这日,向来勤政爱民的皇帝数年来头回没赐朝食。朝臣像乌泱泱的黑水一样,涌出太和门。挨了近午时,各自回府用膳。 人走光了,内侍来打扫大殿,陆清河才灰土灰脸的从地上起来。额头上起了个大青包,叫皇帝用茶杯砸的。因昨夜丢了他那顶玉饰乌纱帽,府中又没备用的,只带了顶普通乌纱帽。不仅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还让御史参了一本。昨夜叫噔噔小丫头给的好心情,全然覆灭。 他往殿外走去,内侍还好心的提醒,揣了枚热乎的鸡蛋出来,“大人,快回府敷敷。肿起来,明早连网巾也带不了,可又叫御史们抓住把柄了。” “多谢公公。” 陆清河接过,道了谢。敷着鸡蛋出太和门,肚子叫起来索性剥了吃掉,转到北镇抚司提审要犯。锦衣卫指挥佥事向飞亲自将他迎进去,吃了壶茶才告诉他,人今一早天还没亮就提进宫去了。要他等等,许是皇帝审完就押回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人在防他挟制他。遂又转回了掖门下,求见皇帝。 承恩殿,光洁的金砖地面又硬又凉。银铃撅在地上跪了一上午,没人让她起来。问她饿不饿,累不累,腿麻不麻。殿门外杵着两个内侍,跟门神一样风雨不动安如山。 朝会散后,从御道上风风火火的旋进来一道身影,他们动了动伏地下跪。人家起来,她也自觉跟着起来。 “咳!” 有人轻咳一声,揉了揉酸麻的膝盖,她只得又跪了下去。日头就那么一点一点的高了,斜了。外面的人都换值去吃饭了,皇帝就跟扎进幽幽湖底里去,不见了踪影。 银铃埋头跪着,终还是没忍住饿晕过去,扑通摔在地上。内侍瞧见,小跑进内殿去禀。再出来两个人合力将她抬进去,放在软榻上。换衣、处理伤口,喂了米粥,才幽幽转醒。 睁眼就是那抹黄色的身影杵在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她。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两人惊愕的目光猝不及防的碰在一起。 螓首蛾眉,冰肌玉骨,眸清如霜。 银铃盯着她发愣,她摔袖而去,背后是一头清藻般油亮的青丝。用明黄绸缎虚挽,行走间水动涟漪。 “见着朕还不下跪?” 她背过身去,扶手而立。女儿身,却自成一股摄人的威严气势。 银铃动了动身子,不但没起来行礼。也艰难的翻过身去,要死不活的哼唧道: “今日我跪够了,今后,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再跪了。” 那人自称朕,居于深宫,还是个女人。她自知又知晓了个杀头的秘密,身子一摊,颇为不怕死。 “你叫苏铃,乾州主事七品县官?” 皇帝侧手睨了眼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转身又蹿到软榻面前,冷冷道: “知道朕为什么抓你进宫里来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皇上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烂命一条不值钱!” 肚子憋着一股气,身上又饿又疼,银铃一点耐心都没有。说一句呛一句,激怒皇帝伸手就将她脑袋揪了过来。 “因为朕要看看他放下身段,向朕低头,为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银铃你知不知,为了你。陆清河将他自己卖了给朕了,他答应给朕一个孩子,让朕放了你!” 银铃身子一震,脑中轰然炸开,耳边嗡嗡作响,盘旋着皇帝的话。像是没明白什么意思,又的确是听得明明白白。 她,她说,陆清河为了救自己,答应给她一个孩子。 什么叫给她一个孩子,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他自有心向上去,干我何事!为了我,我什么时候求他救我了?既想爬上龙床,何必拿我当借口!” 银铃大声怒斥,挣开胸前的手掌,滚下软榻去。撑着虚软的胳膊,想要站起来,却又是徒劳数次摔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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