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积云见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赞扬起了母亲:“这些事我都不太懂,还是得您跟族老们商议才成!” 齐心协力,其利断金。 宋家二房只有这几个人,她以后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家里的生意上,这后宅和人情来往上的事她母亲若不立起来,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成。 不然后世为何做什么事都讲团队精神呢? 她得把家里的人各尽其能的培养起来。 包括性格像钱氏一样绵软的宋积玉和年纪尚小的宋积雪。 钱氏听了这话果然很高兴,她还拉着宋积云商量起了七七祭祀那天哪些仆妇留守家中。 要不是郑嬷嬷见时候不早了,硬着头皮进来问她午饭摆在哪里,她恐怕连午饭都忘记了。 就算这样,等元允中告辞,宋积云陪钱氏用了午饭,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也已经过了未时。 宋积云还惦记着给洪家烧订制瓷的事。 她和元允中迷路的赵家集,可是洪家的地界。 那些追击他们的人被带走之后,她甚至没敢派人去打听后续。 元允中的话怎不让她多思多想? 宋积云让郑全悄悄地去打听洪家的事,她则回屋换了身日常居家穿的衣饰,吩咐厨房做了定胜糕,带着香簪去了荫余堂。 虽说已入秋,可正午的阳光还带着夏日余威。 邵青站在院子游廊下,督促着几个新进的小厮在日头下蹲马步。 见宋积云来了,他大步上前和她打着招呼。 几个蹲着马步的小厮却目光都没有移一下。 这是跟谁就是谁的人了? 不过短短几日,邵青把人教得这样好。 寻常人家可没这本事。 宋积云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显,笑着让香簪把装了点心的食盒递给邵青,道着:“元公子呢?” 邵青接了食盒道了谢,笑道:“公子躺在床上看书呢!我这就去通禀一声。” 宋积云点了点头。她把元允中拘在她的纱橱时就发现了,元允中不是个好动的人,颇有些“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散淡。 邵青过了一会儿才请她进去。 屋里的窗棂大开,微风轻拂,带着院子里草木的清香。 元允中穿了件雪白素面杭绸道袍,懒懒地靠坐在太师椅上,明亮的日光照在他白净的脸上,他挺拔的鼻子和深邃的眉弓比往日更显梭角分明。 宋积云微微一愣。 她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 这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问一声,元允中已抬睑望着她,淡淡地道了声:“你来了!” 平铺直述的声线,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或者是自己的错觉!宋积云干脆收敛了心绪,笑道:“厨房里做了些点心,拿过来给你尝尝。” 元允中闻言坐直了身子骨,开口却把她的“路”给堵死了:“你们家也算是梁县的地头蛇了,打听一些旧事难道不是事半功倍的事吗?” 宋积云气极而笑。 敢情他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那还一幅“你别怪我没提醒你”的模样! 要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见过面了,他要是有心提醒她,为何不早点告诉她? 非要等她答应了给洪家烧瓷才说出来!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宋积云干脆道:“元公子是什么时候知道洪大公子是外室子的?” 元允中不置可否,慢悠悠地整了整桌上纸墨。 宋积云瞪着元允中。邵青用霁红瓷的高脚盘装了雪白的定胜糕进来。 “宋小姐,你喜欢喝什么茶?”他把高脚盘放在书案上,笑眯眯地道,“我昨天弄了点祁门红茶和福建岩茶。” 两种都是暖胃的茶,正当季。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邵青向来对宋积云都和颜悦色,在赵家集的时候人家更是穿的可是一身劲服,指使着二十几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树林里。 宋积云客气地笑道:“麻烦邵公子了。我喝祁门红茶。” “好咧!”邵青小二般的高声应和着出了门。 元允中左顾右盼的。 宋积云不由道:“你要干嘛?” 元允中指了指桌上的定胜糕,颇有些嫌弃地道:“找把叉子来!” 宋积云定定地看着他。 元允中就在她的目光中好整以暇地重新靠坐在了太师椅的椅背上,道:“洪家山怎么变成了赵家集的,你就不好奇?” 她不是没敢问吗? 元允中这么说,等同于变相承认他在那之后就知道洪熙是外室子的事。 他告诫她不要和洪家走得太近,还真与赵家集有关系。 宋积云很想打他几下。 她提议道:“能不能消息共享?有什么事互相说一声。” 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风景就会不一样。 她让郑全去打听,最多能打听到些家中族内的隐私秘辛。 元允中却不同。 至少她身边就教不出一个像邵青这样的人才。 可她想到刚才她说的那些话,直觉元允中不会那么轻易的告诉她洪家的事,她情不自禁的打听:“你怎么会想到去查洪公子?” 她说完,略一思忖,去旁边多宝阁上拿了果叉放到了高足盘旁边。
第99章 元允中见了,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果盘旁鎏银的银杏叶果叉,叉了块定胜糕放在了手边的青花瓷金边小碟子里,徐徐地道:“你应该知道赵家集所在的那片山林是洪家的吧?” 误入“赵家集”之前宋积云不知道;误入赵家集之后,她不仅知道,还曾悄悄派了郑全去打听洪家的事。她因此不仅知道那片山林是洪家的,而且知道那片山林是管家的一个小管事,看着洪家的人常年住在苏州没回来过,悄悄地将那片山林以每年五十两银子的价格租给了一个姓“卢”的人。 至于这个姓“卢”的是什么身份、来历,与赵家集的那些人有什么关系,郑全想继续查下去的时候,却发现有官府的人也在查这件事。 她怕郑全打听到了什么不应该打听到的事,没让郑全继续查下去。 加之她觉得她们家和洪家既没有什么恩怨,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她想不出洪家有什么理由要追击她,也就只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怀疑洪家的缘故。 如今元允中重新提及这件事,她不由想起洪公子不怕得罪她大伯父送来的泥料,想到他委托她烧瓷……她顿时心生警惕,道:“难道追堵我们的人与洪公子有关?” 元允中看她脸色不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你害怕了?” 说完,他随后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神色一冷,斜睨着她道:“你难道是在害怕这件事与洪公子有关?” 宋积云心里正琢磨着与洪熙几次见面时的情景,闻言也没有太在意,诚实地道:“还是有点害怕的!” 元允中闻言脸色好像都开始隐隐有些发青似的。 宋积云暗暗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只好说起了对洪公子的印象:“他这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且谈吐有物,风趣优雅,待人处事也颇为温和谦逊,稳重可靠。” 如果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她心里沉甸甸的。 谁知道元允中却嗤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没想到宋小姐还是个以貌取人之人!” 宋积云愕然。 这话说得也太偏颇了! 洪公子虽然嫌疑很大。但不管什么事,都要讲证据。 元允中这样,更像是感情用事,凭着个人的好恶去猜测、怀疑别人。 她仔细想了想之前两人的对话,不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元允中,道:“我怎么觉得你过于针对洪公子了?” 元允中愣住,满脸不可思议,鬓角的青筋仿佛都在跳,沉声道:“我针对他?” 宋积云吓了一大跳。 不至于这样生气吧? 她是真有这感觉。 不过,她更倾向于他发现了些什么。 她狐疑地望着元允中,道:“还是你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元允中望着她冷笑,一副不想理睬她的样子。 宋积云暗中点头。 看样子还真有发现啊! 她想到他至今云里雾里的身份,不想刨根问底把自己也给牵连进去,索性把球重新踢给了元允中,真诚地向他请教道:“那我到底要不要给洪家画葫芦呢?这万一洪家真的有什么想法,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元允中瞥了她一眼。 宋积云立刻冲着他盈盈地笑了笑。 那秾丽的眉眼,灼灼如盛放的夏花。 元允中像被那炽热灼着了般,垂下了眼睑。 宋积云却在那里继续道:“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卖,我现在真是骑虎难下,想找个理由推了洪家,还得绞尽脑汁想理由。” 她非常苦恼的样子,清脆婉转的声音都恹恹的,没有了生气。 元允中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 满室都是宋积云的长吁短叹,如窗外吹拂着枝叶的秋风。 元允中终于撩了撩眼皮,道:“你还准备和那洪家结通家之好不成?” “什么意思?”宋积云满头雾水。 元允中半阖着眼睑,道:“抄家灭族尚且罪不及出嫁女,你不过是帮他们家烧了窑瓷,你怕什么?” 也就是说,只要不和洪家深交就没事。 终于让这家伙交了底。 宋积云舒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一番。” 她那听似抱怨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娇嗔。 元允中抿了抿嘴角,道:“我这不是看有人要压上全副的家当给别人烧瓷,连御窑厂的生意都不想做了吗?” 语气里到底少了几分讥讽。 “怎么可能?”宋积云整了整衣袖,正色地道,“只有继续做御窑厂的生意,我才算是真正的在窑厂立了足,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那就早点把洪家的葫芦搞定了。”元允中挑着眉道,“御窑厂明年的订单下个月二十八就要开标。” 宋积云难掩惊骇。 御窑厂是在每年的十月开标不错,但具体的开标的日期却没有定数,都是督陶官随意安排。 现在离开标还有一个多月,他怎么会知道具体的时间? 宋积云睁大了眼睛望着元允中,没忍住道:“你怎么知道?” “哦,”元允中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任由她看着,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宋积云在心底倏尔一笑。 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什么人,他总归是给她递了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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