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没有回答。 迦陵惨笑着,低下头去:“我就知道。看到陈癸的尸首之时,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了。我不该为了孩子为了自己,背弃了手下;更不该为了苟活,就被邓恢胁迫……我狠毒、我自私、我杀人如麻……”她说着便渐渐激动起来,“可是,这不就是我们打小做白雀时就学的东西吗?这不是我们朱衣卫一直在干的事吗?我只是想活下去啊,凭什么,凭什么就是该是我死?!” 她双指紧扣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很久以后,她才扬起修长的脖颈,对如意道:“你动手吧,只求你别折磨我,快一点,我怕疼。”泪水再次滚落下来,她说,“你知道的,以前我们一起做白雀的时候,我就最怕疼,管教妈妈一拿鞭子打我,我就从了。” 如意一直沉默着,冷眼看着她情绪丰沛的表演,此时方道:“行了,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打动我而已。你知道我以前就不杀有孕的女子。” 迦陵有些尴尬,但很快便又道:“如果我只是为活命,大可以学你假死躲起来,天下之大,你未必就能找得到我。” 如意不置可否,只姑且顺着她问了句:“那你为了什么?” 迦陵忽然再次激动起来,慷慨道:“为了整个朱衣卫!阿辛,邓恢他就是恨我们,恨朱衣卫的每一个女人,必需得有人去阻止她,否则赫赫威名几十年的朱衣卫,还有那么多的朱衣卫姐妹们,都会被彻底毁掉的!” 如意冷眼看着她:“你想挑动我去杀他?” 迦陵忙道:“当然不是。”盘算接二连三地被如意拆穿,她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脑中飞速转动着,忽地想到些什么,再次抬眼看向如意,问道,“阿辛,你知道为什么圣上一直认定是你杀了先皇后吗?” 如意的眸子猛地一缩。 迦陵察觉到她情绪终于有所波动,心下稍安,立刻向前膝行一步,紧盯着如意,道:“是邓恢,那会儿他是圣上的飞骑营首领,是他串通先皇后的贴身宫女阿碧,说你给先皇后出了歪主意,要她以死相逼圣上立二皇子做太子,所以娘娘才上了邀月楼,最后不幸亡故。圣上恨你挑拨事端,染指国器,所以才不由分说将你打入死牢,否则,他无论如何也应该听你分辩一回的!” 如意的手不由攥紧了,眼中是恨意灼灼,却犹然道:“不可能,我不信!” 迦陵道:“我以我腹中的孩子发誓,绝无一字虚言!”如意依旧不信,迦陵一咬牙,道,“那我们一起到圣上那里,当面跟他对质!阿辛,今晚圣上在宫外进香,防务也有一部分是朱衣卫在负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揭发邓恢,洗去你身上的冤屈?以往我一个人不敢,可今天,我豁出去了!否则就算你今天放了我,我迟早也会死在邓恢手上……” 如意立刻有了决定,道:“圣上在哪里进香?!” 迦陵一指外面:“南大寺。” 迦陵和如意奔驰在道路上,马蹄声踏破沉沉暗夜。行至半途,如意突然一勒马缰,指着另一条路:“走这条路。” 迦陵微微一愕,苦笑道:“你还是不信我,觉得我会在路上有埋伏?行,听你的。”她便拨转码头,随如意奔向另一条道路。 道旁房屋俨然,民居庭院多植花树。不时便有花枝从墙头探出挡住视线,两人一步也不肯稍缓慢,果断地挥剑将花枝削断,继续奔驰。 空中阴云渐渐聚起,越压越低。如意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花枝之上,月已半遮。 穿过长巷,沿河前行不久,便是一座石桥,桥下丛生大片的芦苇丛。迦陵一指远方夜幕之下的高塔,道:“那边就是南大寺。”如意点头。两人一道拍马奔上石桥。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哒哒声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之下,分外清脆。 就在两人奔上桥头的一刹那,如意突然出手,撒出一把银针射向与自己并骑的迦陵。迦陵急速反应,在马上使了一个铁板桥躲避。银针刺中她的小腹,几团飞絮顿时飞散出来。 等到迦陵落地之时,如意已经仗剑杀到,迦陵匆忙拔剑抵御。如意手中剑光快得如疾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迦陵被逼得步步后退,渐渐抵御不住。眼见着剑光冲破防御,迎面劈来……关键时刻,迦陵的手下终于赶到,及时出手帮她阻住如意的攻击。 三对一,局面一时陷入僵持。迦陵终于得以缓一口气,扯去缠在腹部的假肚子,问道:“你怎么看出破绽的?” 如意手上剑气一荡,震得两个朱衣卫同时后退。她目光专注在战局之上,杀气四溢,随口道:“第一。刚才我带你走的那条路,旁边开的全是夹竹桃花,孕妇最怕这个,可是你连避让的动作都没有,只能说明你根没有怀孕。” 如意再次攻上前去,刺中其中一人,一脚将他踢开,道:“第二,你刚才说得那么凄惨,可惜,如果你只是被逼对梧都分堂的人下手,根本用不着一路追杀我,最后甚至动用了亲信珠玑。”说话间她已又刺倒了第二人,道,“第三,当初邀月楼下,是你带着人围攻我。而我从来不会轻信自己的敌人。” 眼前就只剩迦陵一人,如意已是游刃有余。她一边提剑进攻着,一边说道:“刚才你虽然同意选择另一条路,但这道桥是南大寺的必经之路,在这桥下设伏,最是合适。”话音落下时,已然将迦陵逼到死角,她冷冷地看着迦陵,道,“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蠢,设个陷阱都没点新意。” 迦陵有片刻慌乱,却突然一笑,阴森地看向如意,道:“可我有一点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意一挑眉,迦陵便道,“我现在是右使,而你,只有一个人。” 言毕,她蓦地飞出,在空中发出一声长啸。 长啸声中,只见桥下的芦苇丛中,桥边的草丛、树丛、大石后,黑影接连不断地现身出来——竟是早已埋伏在此的朱衣卫。乌云悄然遮蔽了月色,地上一片沉黑。黑暗中,数十名朱衣卫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等迦陵落地时,一众朱衣卫已将她团团拱卫起来。石桥两端的出口,也已被朱衣卫重重包围。 迦陵目光阴寒地看着如意,冷笑道:“就算你是朱衣卫有史以来最好的刺客,今天我也能把你耗光了!大伙儿听着,伤她者,赏金二十,杀她者,赏金一百!” 如意退后一步,目光警惕地评判着步步逼上前的一众朱衣卫。突然间,她耳朵微微一动,随即便缓缓笑了。迦陵立时紧张起来,狐疑地问道:“你笑什么?” “她笑你猜错了,她不是一个人。” ——清朗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男人从芦苇丛中飞起,落足在如意面前。看到如意脸上的血迹时,他微微皱起眉,伸手轻轻地帮如意抹干净。 如意任他施为,只含笑看着他。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着,视一众朱衣卫如无物。 迦陵错愕地向着那人来时的方向望去,只见底下芦苇丛凌乱倒伏,原本埋伏在那边的朱衣卫早已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不过咫尺距离,她竟是丝毫都没察觉到那人究竟是何时动的手。 迦陵大惊失色:“你是谁?” 男人淡淡地道:“六道堂,宁远舟……”说话间,迦陵身旁瑾瑜已悄悄摸出暗器,准备趁机偷袭。如意眼都没抬一下,手中银光一闪,已射出一枚暗器将瑾瑜反杀。与此同时,宁远舟从容拱手,将话说完,“幸会。” 朱衣卫中一片惊乱,迦陵的眼眸急剧收缩,看着如意,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找六道堂的堂主当你帮手?任辛,你不是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只会独来独往的吗?!” 如意看向宁远舟,淡淡道:“人是会变的,你不一样了,我自然也不一样了。” 她原本确实是打算独自赴约的,可这一次跟宁远舟打过招呼,离开四夷馆时,她走着走着,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片刻思索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去,对宁远舟道:“你总说我喜欢独自行动,这一回你陪我去,好吗?” 宁远舟原本正在回廊下默默地目送着她,闻言一怔,随即舒心地笑了。 “任君差遣。”他说。 两人一道去了土地庙,料想迦陵不会明目张胆地在那里设伏,便由如意带上迷蝶前去赴约,宁远舟在外围随时接应。 路上如意见迦陵对夹竹桃花枝不闪不避,知她怀孕是假。便削断沿路墙边伸出的花枝,趁着花枝飘散之时,放出迷蝶,联络宁远舟,宁远舟便跟着迷蝶,一路追来此地,发现迦陵唤来帮手,便现身接应。 迦陵见二人相互信任,全无隔阂。只能一咬牙,号令:“上!” 朱衣卫们一拥而上,向着两人杀去。如意与宁远舟联手会敌,他二人都是绝顶高手,此时淋漓尽致地施展开来,双剑合璧,攻防之间配合得默契无隙,宛若合为一体。朱衣卫们如何能敌?不过几个来回,就有七八个朱衣卫受伤倒下。 空中隐隐有闷雷响起,天地一片肃杀。 迦陵心中已生出惧意,却仍是垂死挣扎着,冷笑道:“可惜就算你们是神仙下凡,也抵不过枪林箭雨!”一弹指,向空中发出了发出鸣镝,狰狞地盯着如意,道,“一柱香之内,在附近驻守的羽林卫必会赶到!你们有本事能在一柱香之内杀光我们所有人吗?” 宁远舟长叹一声,道:“唉,知道我是怎么坐上六道堂堂主的位置的吗?不是凭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剑,“而是凭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言毕他挥手掷出一颗弹丸,朱衣卫们忙挥剑去挡,弹丸却在空中爆开,陡然炸出一团烟雾,将站在最前面的迦陵等人呛得咳嗽不止。 宁远舟反手执剑而立,扬声道:“朱衣卫的人都听着!迦陵是杀了你们陈左使和梧都分堂卫众的真凶!现在,我们在为他们报仇!她的性命,我们一定会取!而你们可以选择:要么留下来,在羽林卫来之前,有六成的机会死于我们手中。要么,现在就走,就当今晚没来过这里,什么也没看到。否则,就算你们今晚能活下来,明天也会被邓指挥使当作迦陵的同党治罪!” 迦陵惊怒万分,忙吼叫:“别听他的!”但她声音已被呛得嘶哑,根本就传不出去。她捂着喉咙,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而宁远舟的话,已令朱衣卫中不少人心生动摇,开始犹豫。 如意立时便领会了宁远舟的用意,她目光巡视一圈,扬声道:“珊瑚!卢庚!” 闻声,朱衣卫中有一男一女下意识地一震,女子已脱口应道:“属下在!” 如意看着二人,问道:“你们还认得我吗?” 两个朱衣卫犹豫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如意便怒声道:“回答我,我任辛自入朱衣卫,是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两朱衣卫被她目光一慑,立刻齐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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