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你任姐姐不肯戴花,我们偏要给她戴!”昭节皇后微笑道。 于是如意便一年无奈地被插了满头的花。插完花,昭节皇后还要使一个眼色,二皇子便上前吧嗒一声在如意脸上亲了一口。如意被吓得一步跳开,昭节皇后便促狭地大笑起来。二皇子莫名其妙,但挠了挠头后,也咧开缺了牙的嘴笑了起来。 如意看着窗上映出的二皇子的剪影,到底还是叹息了一声,轻轻地跃上房顶。书房里,二皇子正在和亲信交谈着。他验看了一下桌上的珠宝箱,点头道:“这一批珠子不错,还有这些南海的瓜果,都全都给贵妃姨母送过去。” 亲信迟疑道:“会不会太打眼了一点?” “孤跟父皇说,孤打小没了母后,贵妃姨母现在就是孤的亲娘,既然都过了明路了,孤自然得名言正顺的孝敬她。”二皇子说着,便走到房中挂着的观音画像前,拈了炷香,叹息道,“唉,这些年,要是不靠着她的枕头风,孤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如意已悄然潜入书房梁上,闻言不由一愣,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亲信见他望着观音画像,目光落寞。便又问:“既然这些瓜果难得,那娘娘的陵前,要不要也……” 二皇子却厉声打断了他:“说过多少次了,父皇不喜欢我经常去拜祭母后!她都已经不在了,还供什么瓜果!滚!” 亲信只能唯唯退下。 如意的手紧紧抠住了房梁,她冲动地想要跃下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忽听梁下的二皇子对着观音像说道:“母后,其实您也未必想受儿臣的祭拜吧。您原谅儿臣好不好,儿臣当时年纪小,不知道那样会害死您……” 如意地瞳子猛地一收,她连忙回身,想再从二皇子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些什么,二皇子却不再说话了。 如意正焦急不已,便听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殿下,环姐姐已经在西厢等您多时了。” 二皇子应了一声,擦去眼角的泪水,收拾好表情,离开了书房。 如意伏在屋顶上,眼看着二皇子从回廊上走过。她的紧扣了手中的匕首,几次想要扑下制住二皇子问个究竟,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几个起跃,消失在夜色中。 四夷馆。 钱昭正注视着手中的堂徽,忽见如意从窗子跃进来,连忙收起手中之物,抬头看去。便见如意头戴斗笠身穿夜行衣,一副外出遇事匆匆折回的模样。钱昭正觉着诧异,如意已扭头看过来,目光阴翳地问道:“我想要一味服下后神思涣散、极易听从别人指令的药,你能帮我配一些吗?” “不用配,我这里有曼陀丹。”钱昭也不问她要此物何用,直接翻出个小瓶地给她,“殿下指环上浸的就是这玩意儿,本来是准备给我们圣上用的。不过服用之人,药力过后,多半会记不清曾经发生过什么。” 如意接过瓶子,道一声“很好,多谢。”回身一跃,便又消失在了窗外。 行动之日邻近,这几天杨盈一直心事重重,不能安枕。这一夜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干脆起身,去院子里走走。出门恰望见如意身影一晃而过,已然消失在屋顶上,下意识地追出去几步。却见宁远舟就在她身前不远,也正望向如意消失的方向,便道:“远舟哥哥——” 宁远舟却知道杨盈想说什么,只道:“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你不陪着她去吗?” 宁远舟摇了摇头:“事涉安国皇室秘辛,她若不主动邀我,我只需要等她回来就行。” “可是……” 宁远舟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杨盈:“阿盈,有时候不去帮别人,对别人反而是一种尊重。” 杨盈如有所悟,默默思索着,良久之后,才又看向宁远舟:“远舟哥哥,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商量,你陪我走一走吧。” 两人一道在月色之下的庭院里散着步。夜凉如水,有秋风迎面拂过,杨盈却是毫无所觉。 不知过了多久,才忧心忡忡地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强攻永安塔?” 宁远舟道:“还在准备,大约十多天吧,这件事,必需一次成功,我们没有退路。” 杨盈停住了脚步,问道:“救回皇兄的希望,大吗?” 宁远舟想了想,道:“四五成吧。” “一旦不成功,那会折损多少人呢?” 宁远舟沉默了片刻,道:“……以前像这样的任务,我会准备一半人以上的抚恤银。” 杨盈的声音颤抖起来,她抬头望向宁远舟:“所以,元禄、十三哥,钱大哥、孙朗他们,可能只能回来一半?” 宁远舟没有正面回答,只注视着杨盈,轻轻说道:“殿下,其实一旦任务失败,最危险的人是你。我和如意已经商量好了,她不方便一起去救圣上,但她会尽量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们都回不来……你就听她安排吧,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杨盈闭了闭眼睛:“这两天,我其实一直在犹豫一件事。但刚才,我终于下定决心了。”她终于睁开眼睛,望向宁远舟,正色道:“宁大人。” 宁远舟一怔,肃然行礼:“臣在。” 杨盈看着他,字字掷地有声:“孤命令你,永安塔之事,以六道堂众平安为重,其他,你可便宜行事。” 宁远舟不解,一时没有应答。杨盈便轻呼一口气,道:“孤的意思是,皇兄能救就救,救不回来,你逼他写一份雪冤诏回来就好。那天在塔上,我逼不了他,但是你可以。” 宁远舟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杨盈的目光却如磐石般坚定不移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们多半也这么想过,但未必敢做。那就由孤来当这个恶人。皇兄心胸狭窄,自私无能。柴明为他而死,但皇兄却还把为他们的雪冤当作交易。他是一国之君,固然不得不救,但若是救不出来,那便是天意。孤绝不能让大家再为了他做无谓的牺牲。” 宁远舟道:“可你承担不起。丹阳王若要治你的罪,你该如何脱身?” 杨盈平静道:“皇兄回不了国,皇位自然是丹阳王兄的,我便算有了从龙之功。他若是真敢对我如何,只怕那张龙位也坐不稳。要是真有什么万一,我就把这身蟒袍一脱,”她轻轻一笑,“反正他们要抓的是礼王,与我这个公主何干?” 宁远舟眼中也露出了笑意,向杨盈深深地一礼:“谨遵殿下吩咐。” 待站直身子后,他凝视着杨盈,唤道:“阿盈……” 杨盈却一怔,喃喃道:“你好久没这么叫过我了。” 宁远舟微笑道:“阿盈,你是个好妹子、好姑娘,好公主、好礼王。你如今既有主见,又有心胸,还很聪慧。你母妃和我娘在九泉之下有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杨盈目光一颤,眼中不觉已涌上泪水,却不由自主地绽开了笑容:“谢谢远舟哥哥!” 宁远舟微笑道:“那我先去安排其他的事了。”杨盈连忙点头,目送着宁远舟离开。 这时,屋顶上忽有一颗东西落下来,杨盈侧身避开,头顶便传来元禄的叫嚷声:“喂!那可是我刚买的松子!” 杨盈抬头望去,才发现原来元禄正坐在屋顶上。 “你不让我们去送死,我本来想谢谢你的,结果你还不领情。”元禄口中抱怨着,眼睛却笑盈盈地看着她。 杨盈一抹眼泪:“请人吃松子,也不诚心点!”便向着元禄伸出手,“拉我上去。” 元禄抛下一根绳子:“嘿,抓稳了。”杨盈一借力,便被元禄拉上了屋顶。屋顶月色正好,明如白霜,千里与共。同年少时在母亲怀中所见也并无不同。然而想来在梧都时她从未爬过屋顶,所以或许今夜所见的月亮比当日的更近,更明亮吧。 杨盈便在元禄身旁坐下,拿起元禄怀中的松子袋便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眼中泪水忽就滚落下来,她便抬了袖子去擦。 元禄有些懵:“哭什么啊,刚才宁头儿不是夸你了吗?” 杨盈抽了抽鼻子,道:“没什么,就是想哭。” 元禄想了想,叹了口气,问道:“想你娘了吧。” 杨盈的眼圈一下红了,她无声地落着泪:“嗯。杜大人、皇兄他们一直都说,我越来越能干了,真的不愧继承了父皇的血脉。可是,我也是我娘的女儿啊。就因为她出身不够高,所以就不配被人记得吗?只有远舟哥哥还念着她……” 元禄又道:“而且宁头儿夸的是殿下您自己,而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女儿。” 杨盈一怔,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再度明亮自豪起来:“没错。” 元禄见她破涕为笑,得意地扔出颗糖丸在半空中,用嘴接住。 杨盈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什么糖,我总看你吃,也给一颗。” 元禄解释道:“这是我的药,很苦的。”他嘎巴嘎巴地嚼着,脸上带着笑。 杨盈不解道:“既然苦,你为什么还能吃得那么开心啊。” “因为我能吃药,就证明我还活着,当然该开心啊。”他笑盈盈地看着杨盈,“要不刚才我为什么要谢你?” 杨盈想了想,又问道:“你怕吗?” “怕什么?” 杨盈看着他,轻轻道:“死。” “当然,我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好看的没经历呢,凭什么就该活不长啊。”元禄说着,目光里便又流露出些落寞来,“但是我不想宁头儿担心——好多次,他以为我睡着了,半夜就过来瞧着我,给我把脉,然后叹气。所以我才尽量装成没心没肺的样子。” 杨盈眼圈又红了:“其实我也怕。我见安帝的时候,腿都在衣裳下发抖,如果不是如意姐事先帮我在腿弯和腰后绑了牛骨,我根本就站不直。我也怕,如果远舟哥哥救皇兄失败,安国人会不会扣住我?你们会不会丢下我管……可是,我也不敢说。”她说着,便抽泣起来。 元禄叹了口气,拍拍肩膀:“来吧,元小哥的肩膀借你靠靠。” 杨盈还有点迟疑。元禄便笑道:“放心好了,我这种短命鬼,没做驸马的运气。” 杨盈连忙:“呸呸呸,大吉利是。”说完便靠在了元禄肩头。 屋顶上风清且凉爽,空中无云,月光皎洁,万里明澈。杨盈依偎在元禄肩头,只觉时光平稳,数日间烦忧难解的心情,终于缓缓平稳下来。 元禄笑着拿出片叶子,含在口中吹了起来。杨盈听着悠悠的曲子,望着今晚的月色,一时失神,忽就问道:“元禄,你有喜欢的人吗?” 元禄一怔,口中的曲子停了下来,半晌之后,他看着前方缓缓道出:“算有吧。但她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所以,我准备永远也不让她知道。”说完,眼神有些落寞。 杨盈喃喃道:“以后谁会喜欢我呢,我又会选个什么样的驸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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