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舟眼中突然添了一抹阴冷:“那就逼他不得不下狠手,如果他知道大皇子已经和他父皇的朱衣卫勾结对付了你,下一步就要对付他,那他会怎么反应呢?” 李同光一凛,但随即便又滞了一滞,迟疑道:“可是,二皇子一旦对大皇子下了狠手,只怕也自身难保,他是皇后娘娘的唯一骨血,我要是这样做了,只怕师父会更生我的气。” 便听如意的声音从亭下传来:“我不会。” 李同光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这才骤然察觉到是如意来了,是如意在同他说话——立刻难掩惊喜的循声望过去,便见如意出现在亭外,月季花如瀑一般盛开在她的背后,将她的身影衬得玉雕一般静美。 如意走上前来,道:“二皇子的手上,一样也沾着娘娘的血。虽然瞧在娘娘的份上,我不会杀他,但我也会让他付出该付的代价。”她看向宁远舟,“不过,除了二皇子,逼死娘娘的还有一位。” 宁远舟的眼中流露出欣慰。 李同光不解地问道:“是谁?” 如意目光冰寒,道:“安帝。是他,为了自己的权欲,背叛了娘娘。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称呼他为圣上。” 李同光一时震惊,思量半晌之后,才望向如意,问道:“你,要行刺他吗?”听那语气,分明就算如意要刺杀安帝,他也会设法协助。 如意却摇头道:“不,毕竟邀月的楼的那把火,是娘娘自己放的,而不是他;但我一定会让他付出比死还痛苦的代价——”她霍地转身,盯着李同光:“兄弟阋墙,二子相残,声败名裂,千夫所指。”李同光心下一凛。如意盯着他,继续说道,“趁着安国大乱,他们会救走梧帝,尔后,就是你万人之上的机会了。” 一阵战栗的电流从李同光的脚心升到了头顶。他怔怔地看着如意,只觉得心口如被眼前之人攥进手中猛地一捏般,激越的鼓动起来。 如意看向他,目光灼烈如火,令人如飞蛾般被那火光诱住,不能挣脱。 她问:“李同光,你干不干?!” 李同光单膝跪地,臣服在如意面前,捧起如意的指尖,仰头凝望着她,道:“君之所愿,吾之所行。” 从安都分堂的院子里出来,李同光走向坐骑。临上马前,他又鼓足勇气走了回来,紧张地看着如意,低声问道:“师父,以后,如果为了商议计划,您还愿意见我吗?” 如意看着他小狗一样的眼睛,点了点头。 李同光瞬间喜出望外,欢欣鼓舞道:“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您等我的消息!” 他兴奋地翻身上马,却又被如意叫住。他连忙回过头去,却见如意抛来一枚药瓶,叮嘱道:“肚子上的伤,自己上药。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又被朱衣卫刺杀了一回。” 李同光接了药瓶,心中快活无比,道一声:“是!”便开心地策马奔出,马蹄轻快地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一连串欢腾清脆的响声,一直飞扬到天际。 直到李同光如奔腾的小马驹一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如意才回过头去。 一回头,便对上了宁远舟复杂的眼神。 于十三见势不妙,忙对元禄一行人使了个眼色,道:“这么多人同时回四夷馆太打眼,得分头走。”回头道一声,“我们先撤了啊,老宁,你们殿后。”便和众人一道,忙不迭地拍马离开了。 如意却并未察觉到宁远舟的心态,望着众人的背影,随口问道:“走回去?还是骑马?” 宁远舟却突然牵住了她的手,问道:“要不我们拖晚一点再回去?” 如意略有些意外,然而对上他黑漆漆的似有期盼的眸子,随即便笑了起来:“好。” 宁远舟便牵着如意的手,向后院走去,边走便说道:“我当年住在这儿的时候,还藏过几件宝贝,也不知道被后来住这的人发现了没有。” 他跃上假山,伸手在孔洞里摸了摸,突然眼睛一亮:“咦,居然还在。”便从洞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如意奇道:“什么宝物?” 宁远舟笑道:“你猜。” 他跃下假山,吹了吹油纸包上的浮土。目光兴致勃勃,像一个找回了玩具的少年。他当着如意的面打开油纸包,露出的却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元宝。他把元宝递给如意。 如意失笑:“还真是宝贝。”伸手接过来,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这怎么……” 宁远舟笑道:“你习武,自然能感觉到重心不对,可一般人就未必了。这可是宁大师我平生最得意的作品。”他拿起元宝往空中一抛,手往袖中一探,闪电般抽出匕首,一刀将下坠中元宝裁为两截,露出了里面的木芯。他收了匕首,接住元宝,递了一半给如意。 如意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里半截元宝,好奇问道:“为什么要做一个木元宝,还特意漆上金漆?” “上一次在这潜伏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副尉。那时候刚好你们朱衣卫来了一波厉害的清网,兄弟们折损很多。我就想,万一哪一次,我也在行动中无声无息就折了,那这个世界里,可能连我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所以我就做了这个。”他说着便笑了起来,像一个恶作剧的少年,“要是有一天,谁发现了这个元宝,肯定会特别高兴地跑去金铺里兑钱吧?可等到一剪开,哈哈哈,这个人肯定傻了,他会琢磨一辈子——到底谁搞了这么个假元宝?他是哪的人?为什么?”笑着笑着却又落寞下来,说道,“这样,就会有人一直念着我了。” 如意伸手抚摸着他笑容消失的嘴角,轻轻说道:“这样的想法,我也有过。” 宁远舟握住了她的手,静静凝视着她,道:“所以你懂我。” 两人便安静地依偎在月季花盛开的假山亭中,一道观赏着天际尽头渐渐沉下山坳的夕阳。 如意问道:“刚才李同光离开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是那个眼神?又吃醋了?” 宁远舟不服气,一口否认:“怎么可能,我说过,只当他是个孩子。” 如意笑道:“骗人。” 宁远舟笑了一阵,才叹道:“我其实是有点羡慕他,年轻真好啊,一会儿是阴谋夺嫡的权臣,一会儿又成了敢爱敢恨的少年,只消你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从地狱到天堂,从疯魔到冷静。所以,就算他几次三番想对我们不利,我也没办法真正拿他当敌人看。” “其实不单是他,每个人都有好几面,包括娘娘也是如此,”如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有些,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娘娘,其实没有我想的那样完美。” 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了昭节皇后的身影。 大殿之外,她与安帝并肩而立,雍容尊贵的接受朝臣叩拜。御花园里,她快乐安然地带着二皇子,同如意戏耍说笑。 可那就是真实的她,就是全部的她吗? 如意望着远方的夕阳,轻轻说道:“安帝,是她亲选的丈夫,当年他也是靠战功才挤掉兄弟们登上太子之位的,娘娘不可能对他的为人一无所知;二皇子,也是她亲自教养到十二岁的儿子。她生命中最亲的两个人,为什么最后都出卖她呢?我不能说娘娘有错,但至少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想清楚了,也后悔了。所以,她的遗言里,没有一句提到安帝和二皇子,只是要我别为她报仇,并且不要相信男人,要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 邀月楼上,如意拼死杀尽火场,可昭节皇后却已无丝毫求生的意志。她满脸泪水,却还是微笑着对如意说下了她的遗言,而后不顾如意的呼唤,果断地投身进大火之中。 如意轻轻闭了闭眼睛,叹息道:“但即便是临终的遗言,娘娘仍然把希望寄托在了男人和孩子身上。她没有想过,我其实还可以不靠别人,自己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吸了口气,重新挺直了腰背。夕阳已然沉落,四下里渐渐黑沉起来。她的眼眸却如洗尽积尘一般,明亮如星辰。她凝望着远方,昂然说道:“既然娘娘也不是那么完美,那,我也没有必要一直把她之前的言行都奉为圭臬。我不单要像她希望地那样、平安如意地活着,我还要尽情尽兴,随心所欲地活着。如意这个名字,是我为我自己起的,而不全是为了娘娘。我喜欢做刺客,不是为了什么朱衣卫第一的虚名,而是我一直都不甘于做一个被别人决定命运的女子,我想要为我的国家,为和我一样曾经只能随波逐流的百姓们做点什么。过去是如此,以后,我还会做得更好!我会让安帝悔不当初,我要银鞍照白马,我要飒沓如流星!我要跑,我要笑,我要飞,飞到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宁远舟一直专注地听着,此时突然抱起了她。如意错愕地看向宁远舟。 宁远舟微笑道:“我送你飞。”他便抱着如意,将她送到一旁的秋千上。 如意踏着秋千,立时便明白了什么,微笑着握紧了绳子。宁远舟自背后轻轻一推,如意的身体便随着秋千高高地荡起。一刹那,星光、清风、月季花墙、半城烟火……都扑面而来。 脚下腾空,清风托起了如意的衣袖,猎猎翻飞。就如鸟儿张开了双翅被风托举着腾上了苍穹,如意伸展着手臂,自由地飞了起来。 李同光纵马奔驰在路上,不时看一眼手中如意扔给他的伤药,心情莫可名状地欢快。清风拂面,他英挺的唇边噙着微微的笑意。拐过路口,见朱殷等人正焦急地等在路边,便驱马上前,和颜悦色地微笑道:“你们等久了吧?” ——先前他被宁远舟擒走,朱殷等人一时分不开身去追,后来见如意现身,又知最好不要去追。因此一直在此地等着他。本以为李同光心情会很是糟糕,谁知他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朱殷不禁一愣,正要上前回话,远处忽有玩耍的少年一脚踢飞了皮球,险些砸中李同光。幸亏李同光反应迅速,一把抓住。 朱殷大怒:“大胆!” 跑过来想拿球的少年吓傻了。不料李同光竟跳下马去,把球递给了少年,微笑道:“以后小心些。”还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少年破涕为笑,抱着球开心的跑走了。 朱殷彻底呆住了。 李同光目光扫向四周,舒展了一下身体:“呵,好久没在晚上的安都大街上逛过了。”他把马缰绳扔给朱殷,便自顾自地走向灯火通明的街道。 夜市上灯火通明,人流往来不绝,四处都是摊贩的叫卖声和游人的说笑声。 李同光信步走着,看到有人在卖织锦小袋,便上前挑选了一只,小心翼翼地把如意给他的伤药放了进去。 忽听有人叫卖:“卖月季花啊,月季花啊!”李同光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前方有月季花摊,买花的女子正抬手将花簪在发间。李同光心念一动,忽就想起如意盈盈立在月季花瀑之前的身影,便抬步向着花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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