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几步,忽听又争吵声自远处传来。李同光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便见首饰铺子前,一个和初月差不多年纪的贵族女子正拦在初月面前,面容激愤地同初月争执着。一旁地上还倒着个不住呻吟的男子。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沙西王府就了不起吗?郡主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我爹还是御史呢!”女子气恼地指责着初月 初月仍是一身利落地男装,皱着眉头,似乎很是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动过手了?” 她的侍女小星手里抱着个匣子,也不忿地从她身后探出头来,辩驳道:“明明是这位公子想来抢钗子,我们郡主避了一下,他就自己摔倒了。” 一旁路人也附和道:“对啊,我们都看见了。” 女子气焰稍稍矮了一截,却还是不依不饶道:“就算如此,珠宝行里的规矩也是先到先得,我们都拿在手里了,你凭什么硬抢?” 初月有些不耐烦了:“掌柜。” 一直跟在初月身侧的江老板连忙出言解释:“是,这枚紫玉钗,乃是郡主十日前送来玉胚,托鄙店磨制的,今晚郡主来取成品,不想小厮送钗过来的时候,半途中得了这位郎君的青眼……”他瞟了一眼地上的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众人已然都明白了过来。 初月瞟那女子一眼:“现在弄清楚了吧。”她懒得再多争执,转身离开。众人纷纷为她让路。 地上的男子羞愧之极,那女子也涨红了脸,却又突然道:“哼,向来钗子都是郎君送小娘子的,有些人阴阳不分,难怪钗子都只能自己来买!” 初月霍地转身过来,怒视着她:“你嘴巴放干净些!” 女子讥讽道:“我又没说你,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只知道有些人啊,听说是定了亲,但未婚夫从来不肯跟她多说一句话,一听说要赐婚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地避出了京去,简直把她当作蛇蝎一般避之不及……” 众人纷纷愕然看向初月。 小星又羞又急:“你胡说!” 初月踏前一步,扬起手中马鞭就要对那女子抽去。众人正要惊呼,便见一只玉白的手捉住了初月的手腕,清朗如金击玉石的声音随即响起:“拿件东西都这么罗嗦,你还要我在外头等多久?” 众人错愕地抬起头来,便见安都所有未婚女子的梦中情郎,长庆侯李同光正皱眉站在初月身侧。身姿清朗如皎月照玉树,一双清润的黑瞳子如水洗墨玉般。 那女子脱口惊呼道:“小侯爷?” 初月却还怔愣着,被他硬拉到了一边,这才反应过来:“你……” 李同光手指一弹,一朵月季花已飞入初月发间。 “都说了我不懂什么金啊玉的,只认识这个,你喜欢就好,不喜欢——就扔了吧。”话一说完,他扭头便走。 初月这才明白过来——李同光竟然是特地现身来解她出窘境,忙和如梦初醒的小星一道追了上去。 众人愕然望着他们的背影,半晌终于有人回味过来。 “这叫避之不及?怕不是小两口在闹别扭吧?”便有人戏谑地看向先前和初月争执的女子。 另有女子掩口笑道:“巴巴地追了过来,还‘你不喜欢就扔了吧’,原来长庆侯哄人的时候,也这么有趣。这位娘子,你难道不知道男人们经常是口是心非的吗?”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各自四散开去。唯独先前同初月争执地女子,面皮紫涨地立在原处,恨恨地看着地上的男子。 初月一路追赶着李同光,连喊了几声喂。然而追上去后,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同光瞟她一眼,道:“别动不动上鞭子,这里不你是练骑奴的草原。招惹了言官,对沙西王府没好处。” 初月半天才憋出一句:“刚才,谢谢了。” 李同光淡漠地点点头,自顾自又走了。 初月忙又追上去:“还有,上次也是,对不起。那会儿你明明都在说软话了,可我这人脾气上来得急,下来得慢,所以才说了那些特别该打的话。” 李同光又瞟她一眼,虽依旧是不怎么爱理会她的模样,目光却显然是温和的:“我要是总是跟你较真,你早就没机会在我面前蹦跶了。” 正说着,他们身前便有簪着月季花的女子和情郎一起走过。初月抬头望见,脸上突然一红,声音也不由一软:“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李同光抛了抛手中装着伤药瓶的锦袋,唇角噙着笑:“因为我心情好。” 他那双桃花眼中仿佛总是带着些笑意,但这一次显然与过往每一次都不同,没有那种虚假刻意的温柔,反而带了三分邪气。然而那邪气也是清澈的,就如此刻他黑眸子里映着的那一片漾漾的星光。 再想到他是为了解救自己而现身,初月忽就意识到,这或许才是李同光真正温柔的模样。 她心口忽就“咚”的一跳,连忙转过头去,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是吗?” 李同光点头道:“我上回就说过,现在沙西王府和长庆侯府是同气连枝。只要找到你我相处的正确方式,以后我们也可以相敬如宾。”说着便一抬下巴,提醒初月,“你家亲随找过来了。” 初月朝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自家赶车而来的仆人。她还想再和李同光说几句话,然而等她回过头时,李同光已经抛着锦袋走远了。 小星站在她身侧,望着李同光远去的身影,感叹道:“原来长庆侯笑起来那么好看啊。” 初月却在回味着李同光刚才的话——李同光说的是“相敬如宾”。 初月摸着发间的月季花,一时有些发怔。 小星不解地看着她:“郡主?” 初月掩饰地扯下月季花,嘀咕道:“穿男装带这个东西,不伦不类的!”说完便一个箭步上了沙西王家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 小星捧着脸颊笑盈盈地看着初月:“国公要是知道刚才这事,肯定会放心多啦。他嘴上不说,但总是担心长庆侯和您的相处……” 初月瞅了小星一眼:“少多嘴。”话虽如此,她藏在暗处的手,却一直在轻轻地抚摸那朵被扯下的月季花。 安都皇宫,同明殿。 夜色沉沉,寂静无人的庭院里一片漆黑,只廊下几盏灯笼照出半步朦胧的光。初贵妃伸出纤纤玉指,拿起面前的月季花,幽怨地看向李同光:“回安都这么久,你第一回潜进宫瞧我,就只给我带这个?” 李同光淡淡地道:“你是后宫之主,富有天下,什么珍宝没瞧过?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品种的月季花,御花园里好像并未曾见过,就顺手带来了。” 初贵妃这才转嗔为喜:“只要你能常来瞧我,你就算什么都不带,我都欢喜。” 李同光浅浅一笑:“真的?” 初贵妃见他笑眼温和明亮,不由怔住,半晌才道:“是圣上又升了你的官吗?你的眼睛里有光,我从来没看到你这么开心过。” “没有升官。只是,”李同光微笑道,“只是终于圆了一个旧梦,又决定了一些新的谋划,心定了许多而已。” “你新的谋划里,有我吗?” “自然。”李同光看向她,“今晚我秘密进宫,就是为了和你商量此事的。” 初贵妃心下甜蜜,笑问道:“是吗?那你说说。” 却听李同光道:“我要让河东王死。”他语调平静,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初贵妃霍然变了脸色,一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李同光却已解开外袍,指着自己腰上犹然渗血的刀伤,道:“这是他今天晚上刺杀我留下的,连上前些日子在合县,他勾结朱衣卫来的那一次,已是经是第二回了。” 初贵妃惊道:“大皇子勾结了朱衣卫?” “老头子没告诉你?”李同光眼睛微微一眯,缓缓道,“看来他对你的信任,比起在宫外那会是差多了啊。” 初贵妃被重重地打击到了,却还是逞强道:“宫里新进了几个美人,他不来烦我也好。”看到李同光身上刀口,又心疼地问道,“你上次伤在哪了,重吗?” 李同光隔开了她的手,将衣袍重新裹好。道:“都好得差不多了。你只要知道一点,既然他想我死,我就得要他亡。” 初贵妃点了点头,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李同光与她耳语了几句,初贵妃神色一凛,迟疑道:“真要这么做?可我那位先皇后的表姐,是他最大的禁忌。” “我连他儿子都要除掉,还在乎这些?”李同光一顿,半眯着眼睛,审视着初贵妃,“怎么,天天做着太后梦,可一见真章,就怕了?” 初贵妃一咬牙,昂首道:“好,我做就是。” 李同光便拱手向她行礼:“多谢娘娘。”而后起身道,“那我告辞了。” 初贵妃却又叫住了他,李同光回过头去,等了半晌。初贵妃才迟疑地问道:“你和阿月,最近相处得好吗?” 李同光淡淡道:“还好。” 初贵妃一急:“怎么个还好法?”忙又掩饰道,“我是她的姑母,我总要关心……” 李同光打断了她,目光看向她的右手,淡漠道:“贵妃娘娘,你心口不一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弯着右手的小手指。” 初贵妃手指下意识地一颤,连忙将右手背在身后藏住。 李同光却已走上前来,目光冰寒,嗓音却诡异地轻柔:“你应该清楚,这场婚姻,并不是我想要的。但你的侄女,却是你去劝嫁的。”初贵妃的身子不由颤抖起来。李同光逼近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蛊惑道,“你不是很恨设计促成这桩婚事的老二吗?放心,对付完老大,下一个就是他。” 初贵妃眸子蓦然瞪大。李同光却越逼越近,初贵妃惊恐地向后退去。然而身后便是游廊的柱子,她已退无可退,心一时紧绷到极点。便听李同光俯身在她耳畔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答案,那我就告诉你,我陪她进了珠宝铺,逛了街,还送了她一朵一模一样的月季花,你满意了吗?” 言毕,李同光果决地转身离去,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 初贵妃瘫倒在地,眼泪滚落下来:“他怎么可这么送我和初月一样的东西?怎么可以?!” 她将花扔在地上,恨恨地上前践踏。一直守在远处的侍女闻声赶来,连忙安抚道:“娘娘,娘娘息怒!” 初贵妃却突然想起什么,忙又将花朵捡了起来:“不对,他肯定是故意气我的,怨我不该那么问他,是我又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她珍惜地抚摸残存的花朵,喃喃自语着,“他如果不是心里有我,怎么会留意到御花园里没有这种花,怎么会特意带进宫来?他啊,从来都是说最无情的话,做最多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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