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循循善诱道:“李守基既然明病实贬,您就是唯一的太子人选。可古来立太子的诏书上,除了夸奖皇子仁孝聪颖之外,还需有治国理政的实绩。臣猜想,这一次,圣上是希望您好好地在天门关外治治那些北蛮人。这次您若能把差使办得漂漂亮亮地回来,便是有功于国。昨日您不是还嫌十枚玉璧的赏赐太少了些吗?这一次,圣上赏您的,可是代天子出巡的实职啊。” 二皇子动了心,却又迟疑道:“可孤怕刀枪无眼……” “臣在合县跟那些北蛮人亲身对战过。他们几十个都奈何不了我一个,殿下又有何惧?只消多带些侍卫、找您外公沙的沙东部借些骑奴前去,便定可大展神威——臣猜想,圣上之所以不给您派兵,也是怕那些将官,分了您的功绩啊。” 二皇子眼神瞬间一亮,安下心来:“孤明白了。” 李同光又露出些有所顾虑的神色,道:“要修好天门关,得要有人力、土石、银钱,殿下外公家的沙东部,有不少人都在工户两部身居高职。但圣上一向不喜欢您和母族走得太近……” 二皇子心有余悸,想了想,转而问道:“你有没有信得过的亲信在户部?” 李同光道:“倒是有一个,是我的奶兄,但现下只是个主事。” 二皇子当即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慷慨道:“孤会让舅舅尽快升他做侍郎,以后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 李同光微笑道:“谢殿下!臣深信,臣岳父所在的沙西部,多半也愿意为殿下助一臂之力。”他意有所指的望向宫殿一侧,二皇子跟着他望过去,便见李同光的亲信朱殷正引着沙西王从不远处走来——他们二人交谈的模样,也随即落入沙西王的眼帘。 二皇子立时会意,随着李同光一道向沙西王拱手致意。 沙西王静默了片刻,最终也向二人深深一礼。 出了宫城,翁婿两人一道登上马车。沙西王审视地看着李同光,问道:“你故意让老夫看到你和二皇子在一起,是想告诉老夫,今日朝中的局面,都是你的手笔?” 李同光点头,恭敬地答道:“是,臣体察上意借机进言,请圣上派二皇子去巡修天门关。这样一能就三国先帝盟约之事,堵梧禇两国之口。二能实地勘察北蛮人的动向。三还能借着这半流放的态度,让那些总上书催立太子的朝臣们收收心。此之谓一举三得。” 沙西王盯视李同光许久,见李同光只是恭谨谦逊地垂着眸子,不张狂也不拘谨。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熟知天下局势,还能把握住安帝的心态,沙西王心下既有赞叹,有难免有所顾虑,却也并未表露出来,只道:“心计不错。” 李同光垂头一躬,微笑道:“小婿当不起岳父谬赞,”却似是察觉到了沙西王的心境,又垂着眼睛,缓缓道,“但小婿以为,以岳父您的韬略,绝不会希望您的爱女以后只能屈居侯夫人之位。” 沙西王心下便一动——他所顾虑也正在于此,李同光有如此心计,又有如此胆量,所谋必定不小。而所谋者大,所担的风险只会更大。便微微倾身上前,问道:“你的眼光,最后想要瞄到多高?” “贵妃没跟您提过吗?” 沙西王盯着李同光:“老夫想听你亲口说。” 李同光此时方抬眼,眼中尽是灼灼野心,令沙西王心下也不由一紧。便听李同光道:“贵妃意欲抚养三皇子,而听政太后,往往需要一位辅政大臣。我身上流着李氏皇族之血,却不是宗室,只要能再进数步,便是天生之选。” 沙西王心中一震,良久,他才问道:“那你的翅膀,配得上你的眼光吗?” 李同光微笑道:“请岳父再耐心多等几日,等岳父看到了实绩,自然会愿意将沙西部的势力交付与我。” 沙西王却一皱眉,迟疑道:“沙西部向来不涉入这些……” 李同光打断他,反问道:“那岳父就希望看到身为安国最大部族的沙西部,一点点沦为皇族所在沙中部的附庸?世人都夸您的儿子、小婿的大舅兄颇有父风,但言下之意就是尚不如您。连您都无法阻止沙西部衰落,他能行吗?” 沙西王怔住了,思量半晌,终于压低了声音,问道:“圣上不过是要大皇子暂时养病,二皇子也不会一辈子都留在天门关不回,你确信你的计策有长久之效?” 李同光微微一笑,道:“那就请岳父再耐心等等,相信过上不久,小婿就能再向您证实一回自己的实力。” 三日后。 空中铅云低垂,沿河两岸杨柳蒙尘,衰草铺地,望去一片昏黄枯寂。河边道路上,十余人护送着一行车队,正没精打采地前行着。一时车队停下,汪国公世子便从马车里扑了出来。他手中还拿着个酒葫芦,扶着路边柳树拼命地呕吐。 大皇子也随即下了车,见他一副颓唐落魄的模样,不由厌恶道:“刚出京就这个鬼样子,你要不想陪孤去沙中部,就自己掉头陪你妹子去!” 汪国公世子满脸是泪,哭着摇头道:“臣不回去,王府有王妃坐镇,臣也放心。臣只是替父亲难过,为殿下难过,事情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大皇子默然片刻,皱眉道:“老二用心歹毒,孤只是一时阴沟里翻船而已。但父皇心里有数,所以还留着孤的王爵,只要避过了这阵风头,孤一定能东山再——”话音未落,忽有一箭凌空飞来,直穿他的腿肚,大皇子扑倒在地上,抱着伤腿惨叫起来。 汪国公世子惊惶地呼喊着:“护驾!护驾!” 但护卫们也早已被一群黑衣人包围起来,此时已然战做一团。汪国公世子连滚带爬地扶起大皇子,逃又没处逃,便拖着大皇子一道瑟缩地躲到马车后面。 大皇子疼得满头是汗,不住地回头张望。却见黑衣人砍瓜切菜一般,很快便清理掉了所有护卫,已向着他们两人包围过来。大皇子脑中急转,还未来得及开口,当头一个黑衣人已一剑向他刺来。大皇子急忙拖来汪国公世子挡剑,银剑一剑刺穿了世子的身体,直扎入大皇子身体,将两人捅成了一串。 黑衣人拔出剑来,踢开汪国公世子,上前拎起大皇子,喜道:“这下殿下该满意了……”同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当头的黑衣人立刻噤声。一行人打扫好战场后,匆忙离开。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混身透湿的汪国公世子跌跌撞撞地从草从中爬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查看起自己的伤势——他身上宽袍虽被刺了个大洞,却只是从腰间擦过,只伤了些皮肉。 此地去安都已远,四面荒无人烟。虽伤势很轻,但汪国公世子望着空荡荡的道路,却只觉双腿发软,站不起身。突然间青光一闪,电照长空。他分明望见草丛中又什么东西一闪,轮廓熟悉得很。汪国公世子连忙扑上前去,将东西翻出来——竟是一只小小的金虎头。 世子悚然一惊。这种带角的虎头装饰,分明是…… 白雨溅落,拍打着陵墓上的浮尘,混成一片茫茫白雾。 陵墓前的白石地面上,晕倒在地的大皇子悠悠转醒。望见灰蒙蒙的、落下千千万万条白色雨线的天空,他先是茫然了一阵,随后目光一转,便看到了一袭黑衣头戴斗笠,坐在阶下的如意 大皇子猛地想起自己遭遇了袭击,惊惧地想要爬起来,奈何腰上有伤,站不直身子,他只能一边捂着腰后退,一边外强中干地瞪着如意,嘶哑道:“你是谁?!你是老二的人?!他疯了,你不能疯,刺杀当朝皇子是多大的罪名,你知道吗?!” “那逼杀当朝皇后呢?”却听如意幽幽地反问道。 大皇子一怔,转头打量四周。忽地一道明闪撕开阴云,照亮了皇后陵前石案上的两颗人头。大皇子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如意声音轻且阴森,道:“那是你的好岳父汪国公,和前吏部侍郎陶谓,你不认识了?” 大皇子有些糊涂:“陶谓?” 如意解释道:“勾结你岳父上书,构陷沙东部侵占草场,最终逼得沙东部不得不出卖娘娘的陶谓。” 大皇子勃然变色,惊慌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如意抬起斗笠,露出了她假扮吉祥的那张脸,然后抬手抹去人皮面具——那张脸便毫无遮掩地落入的大皇子的眼帘。 “我是任辛。”如意道。 大皇子的眸子猛然收缩:“任辛!是你!你没死?!”他终于恍然大悟,惊恐地看着如意,“所有的事都是你干的?!” 如意没有回答,只是摘下斗笠,走上台阶。 大皇子惊慌无措,步步向后退缩着:“不,不,你不能杀孤,孤没有想害死她,孤只想废了她!” 如意一步步走上台阶,不发一语。大皇子绝望地吼道:“你想为皇后报仇,别找我,找父皇啊!所有的事情都是父皇默许的!” 如意已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问道:“说完了?” 大皇子满身污泥,涕泗横流,犹然不死心地挣扎道:“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之前替父皇效命,现在还想替死了的皇后效命?他们什么好处都不会给你的!可你只要放了我,我可以把全部私财全给你,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如意拔出了剑,道:“闭眼。” 大皇子彻底慌了,口不择言道:“你要想清楚,就算你杀了我,朱衣卫也得不着任何好处!你们一样还是会被朝臣们看不起,一样还得绞尽脑汁钻营,才能活得长久——”然而话未说完,他眼前突然寒光一闪,便见自己的尸身扑倒在地上,血水漫入了雨水之中。他的视野也随即暗了下去。 …… 雨水铺天盖地落着。三个人头并排供在了昭节皇后陵前的供案上。 如意跪坐在昭节皇后的陵墓前,拿起线香,想借着陵前的火烛点燃,但火烛也随即被大雨浇灭了。 身后又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却是宁远舟。他点亮火折子,递给如意。如意便就着火折子点起了线香,恭敬地对着陵寝拜了三拜。 做完这一切之后,如意将陶谓的头颅从案上取下,装入皮囊中。宁远舟打开伞,替如意挡住大雨,两人一道消失在了无尽的烟雨里。 乘车经过河边时,如意抬手将装着头颅的皮囊,扔进了河中。 大雨渐渐地停了,一身狼狈湿透的汪国公世子语无伦次地在街上,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疯狂大叫:“虎头,沙东部的虎头!是二皇子杀了殿下,是他们!”街上行人寥寥,都以为他是疯了,纷纷躲避开来。 昭节皇后陵前,偷懒躲雨的侍卫们也伸了伸拦腰,出门巡视。忽地望见案上两狰狞的人头,不由惊掉了手中武器。 昭节皇后陵前被供奉了人头的消息传回安都,朱衣卫指挥使邓恢立时便涌上些不妙的预感。彼时天刚蒙蒙亮,整个安都都还沉沉在睡梦之中,朱衣卫衙门便已然大开。孔阳奉命,带着无数朱衣卫大举出动,在城中展开了搜查。一时间城中百姓人人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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