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缓缓地穿过街道,在一户人家的二楼,使团中的几人正透过窗棂注视着这一行人。如意开口道:“护卫里没了朱衣卫,全是殿前卫的人,他们往西边走,八成是去东湖草舍。” 宁远舟道:“就是你说过的那个湖心岛?” 如意点了点头:“东湖草舍原来只是一位大儒修书之地,特意设在东湖的湖心岛,就是为了远离红尘。后来朝中看中了此处,就将其扩建为牢狱,用来软禁尚未处决、但犯下重罪的皇亲国戚。并从此不再允许普通百姓入湖,只有两艘守岛之人的船只才可出入。” 众人听后,不禁面色沉重。 如意又道:“人犯只能住在中央的草舍中。外人若想劫狱,回廊每隔几步便设有望楼,楼中有箭手;人犯若有异动,草舍外铺有响石,人一踏上便会发出声响,再加上四周居高临下的合围监视,插翅难逃。” 果然,离开永安寺的车队几经辗转,来到了一处湖边。孔阳走下马车,望了望早就等候在湖边的船主,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护卫心领神会,示意众人带着梧帝上了小船。在孔阳最后一个上了船后,船主撑起竹竿,船身缓缓离开湖边,向着湖心岛而去。远远望去,湖心岛上有一座建筑隐约可见。 过了许久,船只靠上了岸边。岛的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林木,众人沿着一条曲折小道通,向一处颇有野趣的庭院走去。 进入庭院,雅致气息扑面而来,大抵可见原庭主的喜好。庭院是回字形的建筑,正中一草屋被外面三层高的回廊建筑围绕。 细看之下,回廊的望楼中隐隐现出箭手的身影,他们的视线正扫向湖面。 梧帝踏着庭院一步一步走去,脚下的白砂石喀喀作响。 在岛上侍卫的引领下,梧帝被安顿在草舍的一处房内,房内有案有书有榻有桌,甫一进入,房门就立刻被侍卫锁死。梧帝一惊,快步奔到窗边,只见每个方向的二楼,都有朱衣卫的看守,他们正立于廊柱旁,警觉地望过来。 城内街道旁的一户人家里,几人正严肃地围坐在桌旁,他们望向用筷子和杯子摆出的简略的地图。如意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不过好在那里我去过几回,只要没有改建过,里面的结构和护卫配置,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我很快就能画出来。” 宁远舟看向孙朗,“你去密档室查查,看看近年来东湖周边有没有土石出入的记载。” 孙朗应下:“是。” 于十三接着道:“这么看来,攻下这儿,应该比永安塔容易不少。” 宁远舟颔首,“是要容易一些,不过,难点在于上岛。” 他指着地图上以杯子替代的“湖水”,分析道:“从湖边到岛心有一百丈,没有船只,上不了岛。但若是弄一只船过来,光抬船的动静不小,划桨声也一定会引来注意。而且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柱香时间,这中间,无论是岸上还是湖心的守卫发现了,我们都无处可逃。” 钱昭补充道:“还有,以前殿下和你总算上过永安塔,知道里面的状况。但这一回,朱衣卫未必会再同意我们上岛。弄不清巡逻和换岗的时间,弄不清圣上到底藏在哪,都是麻烦。万一,他们不让圣上住草舍,而是换到其他地方呢?” 于十三若有所思,“上岛的法子,我来想办法,上回永安塔的滑索还没派上用场呢。” 元禄道:“我去设法用迷蝶和圣上取得联络,看他能不能告诉我们守卫和换班的情况。” 钱昭道:“那这回我继续去安排撤离计划。” 宁远舟点点头,“好,大家分头行动。撤。” 顷刻间,众人纷纷离开了房间。宁远舟落在最后,他正将筷子和杯子全部归放到原来的位置,突然间,他拿杯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颤抖的手,良久,才慢慢平息。 宁远舟似有所感,立刻催动内力劈向桌上的一只空杯,试了几次之后,杯子都纹风不动。他不断加大催动内力,直到最后一次,杯子才被掌风劈为两半。如意这时退了回来,扭头问道:“你怎么还没出来?” 宁远舟急忙掩饰道:“哦,不小心打碎了东西,正在收拾呢。 只是在如意看不到的地方,宁远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在从小星口中得知永安塔失火后,初月便急急忙忙出门,来到了永安寺外。她站在门口,看到不断进出的士兵们将破损的建筑残件搬出来。 身边有看热闹的百姓在围观,低声议论。花白胡子老人道:“……好大的烟,我就在隔壁,呛得我头疼!” 一个年轻男人道:“……我才知道,塔里头住的居然是梧国皇帝,难怪总有那多兵看着后院!” 闻言,初月惊疑不定。这时,她听见身后有人道:“正想问郡主打听点事呢,不想就正好碰见了。” 初月回头,见邓恢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后面还跟着几名朱衣卫,她立刻紧张起来。 邓恢带着笑道:“在下朱衣卫指挥使邓恢。” 初月忍下内心的紧张,颔首道:“大人请说。” “郡主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初月随口说道:“看热闹。” 邓恢一笑,颇有意味地问道:“没和长庆侯在一起?哦,听说前些天,你和他又吵架了,一个人跑来了这边喝酒?” 初月只觉得后颈一紧,立刻冲口而出道:“我和他哪天不吵……”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一顿。再转过头时,眼中已盈满委屈的泪水,“要不是阿爹总逼我去见他,我才不想跟他说话!” 邓恢追问道:“郡主那日是去城外侯府的马场见的长庆侯,不知道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初月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日的情景,如意将她抛给李同光,李同光又羞又惊地仰望如意。却故作无知道:“其他人?你是说小厮,马夫?” 邓恢提醒道:“陌生人。” 初月假意回想片刻,而后摇摇头:“没有。”她似是又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上前追问,“邓指挥,是不是因为李同光犯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我让沙西部的人帮你查,赐婚圣旨还没下,只要能定了他的罪,我就不用嫁他了……” 邓恢倒被她逼得退了一步,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郡主想多了,我只是随口问问。”随后,他抱了抱拳,道了一句“打扰了”,便转身离开。 初月抬步追上,不依不饶道:“你别走啊!你给我说清楚!”却被两个朱衣卫隔开了。 邓恢赶紧加快脚步,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抹了抹冷汗。等他们走远后,初月这才轻出了一口气,她定了定神,转身向四夷馆走去。 四夷馆外院,于十三不解地跟着朱殷出来,问道:“哪个四夷馆的人要见我?没见我正忙着呢。”突然间他愣住了,眼前是一身平民男装的初月。初月摘下斗笠,开口道:“果然是你。” 于十三眼神一变,疾步将她拉到僻静处,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初月感慨道:“你原来真的是梧国的六道堂。”说着,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五味杂陈道,“白天一看,和晚上神情都不一样了。” 于十三本能地接口道:“是不是更英俊——”说道一半忽然醒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皱眉看了眼四周,“不行,你不能在这里,会被人发现的。”便要拉她离开。 初月神情自若道:“四夷馆的管事是沙西部的,他不会乱说话;我是从送菜的门进的来的,没人跟踪。我贸然来找你也是为了正事,朱衣卫已经为了长庆侯的事盯上我了,虽然我装傻应付过去了,但我还是怕金沙楼昨天有人看到过我们俩,会拖累你……” 于十三深感意外,紧张的情绪慢慢缓解下来,安慰道:“你别害怕,金沙楼里的人做的都是偏门生意,大家有默契,不会往外乱说的。” 初月点点头:“那就好。” 于十三打量着她,揶揄道:“你白天跟晚上也不一样了,晚上就是个骄蛮任性的小丫头,现在,倒真是一副沙西部王女的架势了。” 初月有些赧然,“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她低了下头,忽而道,“对了,能给我出个主意吗,我要不要把朱衣卫找长庆侯麻烦的事告诉他?” 于十三道:“当然要,你们毕竟已经定了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你去报信,就是有恩于他,这是你们和好的大好机会嘛!昨天我教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吧?” 初月道:“记得。”她停顿片刻,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于十三,“昨晚……” 于十三带着迷人的笑,立刻坚定地打断了她:“昨晚已经过去了。” 初月莫名就觉着心口有些失落:“我明白。”她强笑道,“那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于十三无声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初月却突然回头看向于十三,眼睛里闪着些期待的光:“我还有很多元宝,能不能再买你几晚?” 于十三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是个钦犯,浪子,六道堂。你是郡主,贵女,还是个订了亲的好姑娘。我们俩萍水相逢,乐呵一晚,就已经是缘份了,千万别太贪心。你呢,就是见识得少。以后多去几回金沙楼,就知道只要有钱,天下会哄姑娘的美少年,要多少有多少。报我的名字,老板娘会给你打折的。” 初月努力笑着点了点头,终于转身离开。 于十三长吐出一口气,却不知是松气还是叹息。他回过头,只见一圈六道堂的人都围着他,齐齐摇头。他立刻冲他们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疾步走到宁远舟和如意身边,解释道:“都听见了吧?不是来找我算账的,是来报信的。以后这事就算了结了。” 如意望着初月的背影,皱眉道:“她就是初月?” 于十三讶异:“啊?!你不知道?” 如意捂额:“完了。”宁远舟问道:“怎么了?”如意尴尬地叹了口气,道:“那天她跟踪我,结果我以为她只是初月的侍女,把她捆起来交给了鹫儿,叫他自己处置好。” 宁远舟立刻顾左右而言他:“说正事。”便问于十三,“你的飞索安排得如何了? “安排好了,但四夷馆里没有能演练一百丈的地方。咱们得出城去试,我收拾好就马上叫你们过来。”于十三说完便匆匆进屋。转过走廊的时候,他脚步不由停了一下,转头往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但这停顿也不过只是片刻而已。 长庆侯府。初月将永安塔前邓恢向她套话的事告诉李同光。李同光听着初月的讲述,面色变幻不定。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初月道,“总之,那个女人的事,我一句都没有提。” 李同光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半晌才道:“谢谢你。”顿了一顿,又道,“她对我很重要,对我们以后的合作更重要。她也不是朱衣卫的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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