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挥动匕首就向梧帝刺去,梧帝大惊,下意识伸手去挡,指上却猛然一痛——钱昭已经割伤了他的食指,一时血如泉涌。 梧帝惊惧至极,终于想起些什么,大喊道:“来人啊!救驾!救驾!” 正在周边警戒的元禄听到梧帝叫声,立刻跃起,向庙中奔去。但庙门已被从内锁死,元禄推了几下没推开,焦急地拍着门喊道:“钱大哥,开门,出什么事了?!” 孙朗原本在远处用青草喂着一只小兔子,听到动静不对,也急忙飞速赶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侧身用力,向着庙门撞去。 门外撞击声不断传来,钱昭却只是拉着梧帝的手,强逼着他用指血把“靈”字的下半边写完。 待众人终于撞开庙门冲进来时,灵字已然补完。 钱昭正按着梧帝,强行逼他跪在香案前。而香案之后,一幅白练自顶梁垂落及地,被烛火的热气吹得呼呼作响,白练上“大梧关山将士之灵”八个大字触目惊心。 众人都是一震,元禄颤声问道:“钱大哥,你在干什么?” 钱昭的声音镇静至极:“为柴明,也为天道的兄弟们,讨个说法。” 众人都是一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钱昭缓缓诉说着:“我和阿明是一个娘,但有不同的父亲。我比他大十岁,打小就讨厌他这个私生子。可他却总是没皮没脸地缠着我,知道我承继祖职进了殿前卫,就硬是也混了天道,说是这样就能经常能在宫里见着我。”火烛跳跃着,给他眼瞳中染上了一抹暖色,他深陷在回忆中,想到当日情形,唇角似乎也流露出些笑意,道,“我常借着比试的机会教训他,可不管怎么打,他都笑嘻嘻地小声叫我‘大哥’。我原想着,这小子皮贱,我再打他几回,打到他二十岁,就不打了。可谁成想,他在天道干得太出色,竟然被你这个无能的昏君带上了战场!” 他眼中暖色已尽数化作悲痛:“你出征的每一天,他都会跟我写信。‘等我这次立下大功回朝,你能不能认我当弟弟?’‘我每天都劝谏圣上,不可听太听信内监,但圣上就是不听!’‘大哥,圣上贪功冒进,我们每天要折损好几千人,长此以往,只怕酿成大祸!’” 说到此处,钱昭已经几乎无法抑制恨意,赤红的双目带着怒火,灼灼逼视着梧帝:“我的阿明,我世间唯一的亲人,连一声弟弟都没听我叫过,就为了救你的狗命,”他抬手一指归德原的方向,“在那下面替你挡了一枪!”他恨恨地指着自己的心口,嘶哑道,“我亲手拾过他的尸骨,就在这,枪头直穿进心,入骨半寸!”他狠狠地冲着梧帝就是一个耳光,“他才十九岁啊!十九岁!” 泪水打湿了他的眼眶,悲痛令恨意和怒火越发旺盛燃烧,难以抑制。 元禄惊道:“钱大哥,你冷静些!” 钱昭猛地抬头瞪过来,“我要是不冷静,你们想怎么做?”他一指头上的白练,问,“送我去见他们?”又抓起香盘上的堂徽白绳,“还是当着柴明他们的面,杀了我这个要为他们报仇的人?!” 那一大把的六道堂堂徽,再次震惊了六道堂中人。 钱昭几乎要将那香盘按到梧帝面前,目眦尽裂道:“阿明劝过你了,石小鱼也劝过你了,天道的兄弟,还有无数的人,都劝过你了,可你还是一意孤行,为了你那该死的野心和霸业,就让上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在这庙后天门关战场上,变成了孤魂野鬼!” 梧帝又惊又怕,瑟缩着:“朕、朕是对不起他们,朕已经写了雪冤诏!” 钱昭冷笑道:“那也只是你死到临头才良心发现而已!之前宁远舟劝你,殿下求你,你都充耳不闻!可你呢,为了活命,连一道证明他们不是叛徒的诏书都不肯写,宁肯他们被万人咒骂,宁肯他们的尸骨被安国人作贱,宁肯他们在九泉下也不得安宁!” 梧帝脸色苍白了许多,惊恐道:“朕错了,对不起,可是朕只是想活着回到大梧,不得已才如此。朕也后悔,朕也很过意不去……” “你是不是还想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钱昭冷笑着打断他,“是不是还想说等你回了安都再坐龙位之后,会追封他们高官厚禄?!做梦!”他扼着梧帝脖子的手只稍一用力,梧帝便喘不过气来。 众人大惊,立刻就要扑上。但钱昭已放好香盘,拔出了腰中之剑,怒吼道:“别过来!”众人怕他对梧帝不利,都不敢再动。谁料钱昭竟在自己手上也拉了一道口子。 众人惊愕之间,钱昭已抓起梧帝的手,将两处伤口并排而列,按着梧帝的脖子,强迫他看清楚:“你的血,龙子凤孙的血,和我们的没有任何区别!我虽然对你俯首称臣,但在我眼中,阿明的命,比任何一个王侯将相的性命,都要重十倍千倍!” 梧帝如遇雷击。良久,他才喃喃说道:“朕,朕确实错了……” 钱昭闭目仰天,泪水滚入两鬓。他长叹一声:“可惜已经晚了。”森寒的目光俯视着梧帝,“只有用你的性命血祭,关山战场上遍野的尸骨,无依的忠魂,才能得到安宁!”烛火映着他手中白刃,反射出雪白的寒光。 元禄忙道:“钱大哥,不行!弑君乃不赦大罪!” 钱昭哈哈大笑,反问道:“罪?!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老宁和章崧来救他吗?因为自打我知道阿明死因真相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亲手为他们报仇。因为我和老宁想得一样,一定要让这个罪魁,永远不会再成为梧国的累赘!从我离开安都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想着还能活着回去!老宁上一回放了他,这一次,”他低头看向梧帝,沉声说道,“我不会!” 言罢,钱昭按着梧帝的脖子,逼他在香案前低下头去:“死之前,先磕头!对着阿明的英灵,对着天道兄弟,对着三千因你而枉死的大梧将士忏悔!” 见钱昭不再看这边,元禄一咬牙,摸出雷火弹,低声对孙朗诸人说:“我扔到旁边,尽量震晕他们,大伙儿见机行事。” 言罢,他掷出雷火弹,却不料钱昭反应机敏,剑尖轻轻一挑,那雷火弹便改了方向。钱昭拉着梧帝闪身避到了香案下。雷火弹击在神像上,轰地一声巨响,将神像连同身后的墙壁炸出一个大洞,露出了墙外的青山蓝天。 神像倒地,四分五裂。 钱昭反手在香案下一探,摸出一把弩弓。一按一扣,已然将弩弓装在了小臂上。他满身灰尘,脚踩梧帝,一手执剑,一手瞄准正欲扑过来的元禄等人,怒喝一声:“谁敢过来!” 山道上,正在检查前方哨点的于十三听到巨响回过头去,见烟尘正从山庙里腾起,面露愕然。立刻回身向山上疾奔。 而巍巍天门关外,正藏身在山石之后的李镇业和亲卫也被响声惊了一跳。亲信低声道:“殿下,晴天响雷,乃是上天示警,不可行此大逆之事……” 李镇业稳住心神,低声道:“闭嘴,要不然孤杀了你!”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后望去。他的身后,北蛮人都已披上了草蓬悄然藏身与山石之后。那草蓬同关外黄沙枯草融为一色,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有人在。 李镇业向马上右贤王抚胸一礼,道:“待孤叫开关门,一切安排妥当后,便会在马身上挂上红色信号,到时您便可率军一举入关!” 先前向李镇业问话的军官,立刻把他的话翻译成北蛮语,向右贤王转述。右贤王点了点头,招李镇业过来,居高临下地拍了拍李镇业的肩。李镇业谄媚地一笑,便带着亲信走出山石,直向天门关而去。 李镇业纵马奔至关前,亲卫闭着眼睛,不得不向着关内守军叫了一声:“洛西王王驾在此,速开关门!洛西王王驾在此,速开关门!” 李镇业出关有日,守关的许将军派出几队人马寻找,都未带回他的小心,心下正在着急。听见关下有人叫门,忙探身望去,看清确实是他,大喜道:“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李镇业道:“什么猎物都没打到,倒受了些暗伤,快开关门,孤要沐浴!” 许将军忙指挥手下:“快打开关门!” 关门巨大且沉重,需要几十人从两边同时用力推动。兵士们奋力推门,颇费了时间才将关门打开。 李镇业站在门外,看到巨大的天门关大门在面前缓缓开启,一时有些兴奋,又有些眩晕,下马时险些站不稳。他和亲卫一起向着大门走去,走了到关门前,便停住了脚步,貌似不经意地说道,“啊,还忘了马。”便脱下斗篷扔给亲卫,催促道,“快去牵马,记得把它背上的伤口盖好了。” 亲卫低头接过那内红外黑的披风,不敢看任何人,脚步踉跄地出了关。许将军奇道:“他怎么了?”却也并未放在心上,抱拳道,“殿下,召您回京的圣旨昨儿就到了,快快沐浴更衣吧。” 李镇业原本没怎么用心听,忽闻安帝要召他回京,愕然抬起头来:“什么?” 许将军微笑道:“宣旨来的内侍私下说,圣上准备和梧国结为姻亲之邦,正过国书呢,以后礼城公主就是太子妃。等殿下回到京城后,九成九就要正位太子啦!”众人也纷纷跪倒,向他道贺:“恭喜殿下!” 李镇业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而就在两人说话之间,亲信已然走到了李镇业特地留在关外的马边。他红着眼,一咬牙,把披风反转过来披在了马身上。再也不敢多看远处山石一眼,便迅速地调头奔回了关口。 埋伏在山石后望风的北蛮人远远望见红色披风,立刻挥手打出信号。 身披草蓬的北蛮人大军看到信号,静悄悄地列为两队,走出山石,悄然向着天门关逼近。 关外风卷黄沙,他们身上草蓬同黄沙枯草混为一色,隐藏在乱石之间,一时间竟是难辨人影。待潜行到离关门不过百丈距离时,右贤王一举手臂,众北蛮人他同时大喊一声,举起武器向关门直冲而去。 天门关前,许将军正热切地扶着李镇业安慰,突然晃眼看到了关外从天而降的北蛮人。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眼见着北蛮人高举武器重逢而来,终于面露惊慌神色。立刻一把把李镇业推开,高声叫道:“有敌来袭!保护殿下!速闭关门!” 众将士拼命去抬挡门石,推关门,无奈石厚关重,眼见北蛮人纷纷冲至近前,门却犹然未能关上。 北蛮人弯弓射出箭雨,守关兵士纷纷中箭倒地。尚还能勉强爬起来站立的,都不顾伤势,依旧拼死闭关。 亲卫将李镇业拖走避开飞箭:“殿下小心!”李镇业却犹然没能回过神来,愣在原地,嘿嘿笑着:“父皇要立我当太子了,要立我当太子了……”忽然间他如梦初醒,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连忙高喊,“快关关门!快!”他自己也拼命想去推关门,但眼见旁边一个士兵被北蛮人抛来的飞斧砍死后,他立时吓破了胆,惊恐地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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