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王惊疑不定,没有动作。 萧妍不怒自威地看着丹阳王,缓缓说道:“你舅舅舅母,也在本宫手中。” 丹阳王愣了一愣。 此刻章崧也终于追了上来,见萧妍对丹阳王竟也是如法炮制,不由露出些迟疑的神色。拱手看向萧妍,问道:“娘娘,您到底想做什么,还请直言。” “你们争来争去,不就是为了圣上身后的皇位吗?”萧妍一挥衣袖,“既然如此,本宫这个皇后,便索性代先帝便召百官入宫,让你们当众争个清楚明白!”说罢转身携着英王,径直走向马车。 但她的力气也只足以支撑到此。一进马车,她便脱力地踉跄一下。裴女官连忙扶住她。萧妍手指都抬不起来,虚弱地吩咐:“赶紧回宫。” 旁边的英王见状,从怀中摸出的一个精致的小葫芦递给她:“臣弟这有参汁,您喝一口。臣弟自幼身子不好,这种东西总是常带着。” 萧妍接过去喝了一口。欣慰地看向英王:“行衍,今晚多亏有你。” “臣弟也是无意间看到萧相的亲随在调动京西大营的兵士,心中担忧,才冒昧入宫的。只是没想到,皇兄他居然已经……”英王说着,声音便低下去,抬袖拭了拭泪水。又抓住萧妍的衣袖,恳求道,“妍姐姐,你千万别让章相伤了二哥,皇兄已然不在,二哥就是臣弟唯一的亲人了!” “我不敢保证一定不伤他,因为我身为大梧皇后,只能保证我对得起大梧。”萧妍叹了口气,闭目沉默了片刻,才道,“一切,就只能看他和章崧自己的选择了。” 梧国大殿之内,百官们已被景阳钟紧急传唤入宫,都不明所以,正乱纷纷地议论着。忽听内侍宣唱:“皇后驾到!” 百官都是一怔——梧帝被俘之后,皇后一直安居在深宫养胎。朝政由丹阳王摄理、章崧辅佐,皇后甚少直接过问。今日却是皇后敲了景阳钟,实在不由人心中惴惴。 都连忙闭口肃立。便见皇后携着英王走入大殿,章崧和丹阳王跟随在后。四个人都是一身素服。百官心中都不禁一惊。 萧妍径直上了御台,回身看向殿中百官,面露悲戚,缓缓说道:“列位臣工,本宫今日急召你们入宫,只为一事。圣上在安国大破北蛮,守住了归德城,自己却不幸伤于北蛮刺客之手,三日之前,已然崩逝了!” 百官都大惊失色,一时间难以置信。更有几个老臣踉跄几步,震惊地抬起头来。 萧妍落下泪来:“此等大事,本宫自不敢戏言。章相、丹阳王皆可为证。” 众人都看向章崧和丹阳王,两人都面带悲伤,默然低下了头。 百官终于无言以对,纷纷跪地:“请娘娘节哀!” 萧妍以袖拭泪,缓了缓气息,再度看向众人:“本宫虽然伤心欲绝,但却不敢以一己之痛误了国家大事。”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信件,“圣上十日前曾自合县寄书本宫,言道如今之大事,莫过于北蛮人入侵中原。是故,本宫有一语想相询丹阳王及章相。圣上既已不在,今后之战事,该如何处之?” 章崧、丹阳王皆是一愣。 萧妍道:“丹阳王,你先说。” 丹阳王毫不犹豫地说道:“北蛮左贤王虽死,但狼主仍率右路主力进犯保州,梧国增援之军也因皇兄崩逝之故撤到了合县,如此只恐安国独木难支。是以孤以为,我朝应立即再次发兵增援安国,方能不负圣上血染沙场的壮烈!” 闻言,不少人都点头赞同。 萧妍又转向章崧,“章相?” 章崧略一思索,奏禀道:“臣以为,山陵突崩,我大安应持守势为佳。北蛮人来势虽然汹汹,但却是向着安国而去。反正安国数月前还是我们的敌人,让北蛮人帮我们报了天门关之仇,我国借机保存实力,以图日后,方是长久之计。” 闻言,也有几个大臣点头符合。 丹阳王怒斥道:“一派胡言!我国与大安刚刚定下共同抗敌的盟约,怎能背信弃义?” 章崧争辩道:“两国之间,从来只有利益,并无信义。若是安国人能信守承诺,为何收到赎金之后,还将圣上与礼王殿下软禁于安都达数月之久?” “不是礼王,是礼城公主。”丹阳王驳斥道,“若盟约随意可以不作数,那你让已经成了摄政王妃的阿盈在安国如何自处?你凭什么觉得北蛮人只会对安国下手,而不会觊觎我大梧?北蛮人上次入侵,铁蹄可是踏遍了中原十九州!” “老臣只知道打仗是要钱的。天门关一役的军费,再加再赎回圣上的十万两黄金,国库已然十去九空。再发兵两万,户部根本支撑不住!”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够了!”萧妍怒斥一声,打断了他们,“你们的想法,本宫都明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目静思片刻,道,“国事即家事,圣上既然已经不在,国便不可一日无君,是以,”她顿了一顿,再次看向百官,“本宫有意推举丹阳王即位。” 大殿之内一片哗然,丹阳王更是震惊地看向了萧妍。 ——毕竟萧妍曾亲口对他说,她想要当太后,她想要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她还尚未生产,未必就生不出男孩儿。纵使真生不出,也大可以调换一个男婴冒充。可一旦推举自己继位,她便再无掌权的机会了。 章崧急忙劝阻道:“娘娘不可!圣上突遭刺杀,疑点重重,丹阳王有重大……” 萧妍却再次打断了他:“你们以为本宫没有怀疑过圣上崩逝有丹阳王的手笔?”她缓了缓气息,看向殿中群臣,徐徐说道,“但本宫有脑子,知道朝廷派去合县增援圣上的那五千士兵中,带队的将军是丹阳王的亲信宣威将军戚境远,若是丹阳王有意要对圣上做些什么,何苦要等到北蛮左贤王献刀时再动手?乱军之中,难道不是更好的时机?!” 丹阳王意外至极。 “本宫昔日随圣上在御书房就读,还记得先帝再三背诵太祖当年遗训:北蛮人弯刀铁蹄之下,无分国别种族,俱是屈死亡魂!”萧妍目带薄怒,看向章崧,厉声说道,“章相,圣上为了拒北蛮人于国门之外才血战而死,礼城公主也是为践行两国盟约,才嫁与安国摄政王。你不想出兵,那你可还知道‘主辱臣死’这四字是怎么写的吗?!” 章崧大惊,冷汗淋漓地拜下谢罪:“臣失察,臣不敢!” “说句真心话,全天下没有谁更比本宫更不想让丹阳王继位,毕竟,听政辅政的实权太后要好过无权无势的寡居皇后百倍。”萧妍再次看向群臣,正色道,“可本宫更知道大敌当前之时,什么叫做唇亡齿寒,什么叫做不进则退!是以,听完你们两人对战事的看法后,本宫便做了决定。列位臣工,莫忘了古有明训,国赖长君!” 众臣闻言深为震动,齐声道:“娘娘深明大义,臣等敬服!” 萧妍这才轻舒一口气,转向丹阳王,问道:“丹阳王,你若得了本宫的推举,可否在宗庙前对天盟誓,必驱逐蛮奴,复我中原安宁?必善待我母子,不杀不囚不软禁、保我们一生平安?必重用章相等重臣,一如过往,绝不念丝毫旧怨?” 丹阳王凝望着萧妍,面前女子依旧如当年那般沉敏条畅,却又比少年时更多一分尊贵果决。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互相猜疑制衡,忙于权力争斗,捐弃了少年时的初心与志向。却原来依旧有一些东西,是一直不曾改变的。 丹阳王并指指天,郑重起誓道:“孤愿意以血应誓!即位之后,孤会即刻亲征,不除北蛮,一世不返安都!这期间,国事尽托皇后章相!” 萧妍又转向了章崧,问道:“章相,你意下如何?” 章崧正犹豫着,忽听英王大声道:“臣弟愿与诸宗室追随皇嫂,恭请丹阳王兄正位!” 朝臣也纷纷呼应:“恭请丹阳王殿下正位!”声音最大的俨然是丹阳王的亲信。 章崧看了萧妍和丹阳王良久,最终也只能垂首行礼道:“臣恭请丹阳殿下正位。” 见众人再无异议,萧妍取过玉玺,亲自放在丹阳王手中。目带期许,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丹阳王轻轻向萧妍点了点头,接过玉玺,走上了丹陛。 “众望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他看向百官,郑重说道,“朕,绝不负皇后所托,绝不负众卿所信!” 众臣齐道:“圣上万岁万万岁!” 丹阳王挥手道:“平身!” 英王费力地站起身,含泪道:“恭喜皇兄,但臣弟还有一言:军情固然紧急,然礼不可废。正因为皇嫂深明大义,所以以大行皇帝身后之事,更必需得备极哀荣。臣弟不才,愿暂领宗正之职经办国丧事仪。皇兄可以嗣皇帝身份调兵遣将,三日国孝后再行即位大典。” 众大齐道:“臣等附议!” “准。” 英王又道:“如此,请皇兄移驾宗庙,速行庙告之仪!” 丹阳王走下丹陛,又看了一眼萧妍,这才走出殿外,众臣纷纷跟随而去。 待众人离去后,大殿之内骤然空旷起来。萧妍在丹陛之上静立许久,方孤独地一个人走下丹陛。 时近隆冬,万物萧索,园中不少树木落尽了枝叶,枯枝支棱在碧空之下。只有几只肥雀儿立在枝头,左右转动着脑袋。 萧妍扶着裴女官的手,缓缓走在殿外回廊上,萧妍叹息一声,轻轻说道:“本宫其实也不知道刚才的选择对不对,但既然御医说这个孩子九成为女,那本宫就必需着她和大安的未来赌上一回,只希望新帝能看着本宫拥立之功的份上,能放过我们母子。” 裴女官宽慰道:“娘娘英明果决,圣上在天之灵有知,必……” 话音未落,萧妍突然眉头一皱,倏地停住了脚步。裴女官下意识地低头望了一眼她的裙裾,却见裙上鲜血洇红,惊道:“娘娘,血!” 萧妍虚弱而镇定说道:“刚才在殿上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快传御医,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 宗庙之外,百官恭候在两侧,英王引着丹阳王走入大殿。 丹阳王见他一瘸一拐,便伸出手去小心地搀扶着他。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见状面露欣慰,感慨道:“圣上倒是棠棣情深。” 旁边的大臣点了点头,“是啊,论起政务,比起先帝也好上许多。”便转向章崧,规劝道,“章相,事已至此,便看开些吧,反正圣上已对天盟誓过了,您以后,依然是一言九鼎。” 章崧看着眼前的情景,冷哼了一声。 幽暗的大殿内,丹阳王从英王手中接过高香,向着祖宗牌位敬香。 “列祖列宗在上,杨氏十一代次子杨行健,今得百官推举……”香烟不断飘散在丹阳王的鼻端,说着说着,他突然觉出不对,眼前一花,身子不由晃了一晃。好不容易站稳之后,他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高香,脑后却突然重重挨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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