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白的皮肤和狰狞的伤口,让杨盈手中的铜盆骤然落地。 子夜时分,众人依旧在客栈厢房内议事。。 如意隔窗看着钱昭在内室给元禄诊治。。 元禄依旧没有醒来,钱昭还在给他诊治。 丁辉端着一碗参汤匆匆跑进来,参汤来了! 外间孙朗正在向他汇报:“这里的县令已经亲自赶去向徐州刺史禀报了,预计两个时辰内必会来人。” ——显然是来处置周健袭击使团一事的后续。 解除了袭击暗杀的威胁,宁远舟也略松了口气,点头道,“好。这边暂时安全,夜哨可以减掉一半。” 如意提醒:“朱衣卫这边的分堂规模不小。” 宁远舟会意,又对孙朗道:“马上把使团的人挪到西院去,商队除我们几个以外,都挪到旁边的另一家客栈去。” 孙朗领命离开后,如意才又看向宁远舟,问道:“元禄是怎么回事?” 宁远舟揉了揉额头,身心俱疲,明显也在为此事烦忧:“他自小心脉不全,不能太激动或是太劳累,平日里他总吃的糖丸其实是药。大伙儿也就是因为这个,才都照顾着他。” 如意问道:“不能请个好大夫,彻底治好吗?” 宁远舟摇头:“御医说等他过十八再谈。” 如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一顿:“也就是说……他未必能活过十八?” 宁远舟没有说话。 烛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苗随之一跳,很快又恢复平稳。如意看向窗外正专心擦拭着兵器上血迹的于十三。 于十三面无表情,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如意有些疑惑:“他怎么一点也不关心?” 宁远舟看了一眼于十三,道:“他一向都这样,不是不关心,而是太担心,所以根本不敢问、不敢看,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希望一转头,元禄又能像上一次那样挺过来。” “你倒真了解他们。” “可我还不够了解你。”宁远舟看向如意,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 如意一如既往的淡漠,“我的剑很久没有沾过那么多血了,难得过个瘾。”顿了顿,才又道,“另外,我也想试试你昨晚告诉我的那种感觉,感受一下,身后有个可以全心全意托付的同伴,是什么滋味。” “滋味如何?” 如意想了想:“有点麻烦,但杀起人来,确实比一个人动手更爽快。” “可你又违抗了我的命令,私自行动。” 如意并不正面接招:“峡谷里太吵,伤口又痛,听不清。” 宁远舟却一怔,不觉已流露出关切来,忙问道:“伤到哪里了?” 如意咳了两声,稀松平常地说:“被流星锤砸到后背,可能断了一根肋骨,”目光瞟向他肩头,“你的左肩不也伤了吗?” 宁远舟还欲说什么,抬眼却看到杜长史从房中走出,忙对如意:“赶紧去找钱昭拿药,呆会儿我再跟你细说。” 他快步追上杜长史,道:“杜长史,等一下徐州刺史到了,需要你代殿下出面……” 杜长史会意,忙点头应下。两人便凑到一起商议起之后的说辞。 如意依旧回到窗边,看榻上元禄仍然昏迷不醒。 如意又到杨盈房中,帮杨盈给手臂上的伤口上药。 杨盈却也心事重重。 “远舟哥哥让我称病,不许徐州刺史进来拜见,是不是怕我露出破绽?” 如意道:“你第一次见这么多死伤,他怕你情绪不稳。” 杨盈咬住了唇——她这一日确实情绪不稳。一闭上眼睛,便满脑子都是白日厮杀的场景和死去之人的惨状。懊恼、自责、茫然、担心……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挥不去,解不开。 “我真没用……”她勉强驱开因此而起的沮丧,又仰头焦急地问道,“那,元禄挺得过来吗?” 如意手上一顿:“看老天开不开眼了。” 杨盈颤抖起来,咬紧了唇,泪水涌入眼眶:“钱都尉身边的老六,还有齐大哥,他们都是为了我,才死的。” 如意轻声安慰她:“五十人对一千人,你们这边一共才死三个人,这已经算大获全胜了。” 泪水滚落下来,杨盈哭着说道:“再大的胜利,也换不了他们活过来啊。” “那就记住这种滋味。”如意道,“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就必需得承受这样的痛苦。往后每一步,你都要更小心。否则,就还会有更多人为你而死。” 杨盈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如意:“如意姐,你教我怎么杀人好吗?刚才我想救他们,可拿着匕首,却怎么也扎不进去。” 如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匕首,在桌上划了一个圈,然后狠狠扎下去:“连扎三百次,不许出这个圈子。扎完了,你就会了。” 她将匕首递给杨盈。杨盈接过来后,立刻便开始扎起来。 她臂上有伤,不过几次便痛苦不堪,但她仍咬牙坚持着。只听匕首捅在木桌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铿”“铿”……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扰嚷。如意转身推门出去。 院中群情激动,一群人围着钱昭。 孙朗浑身绷带,站都站不直,却急道:“我去!” 丁辉扶住他,争抢:“我伤势轻,我去!” 如意不明原委,便问:“怎么回事?” 孙朗焦急道:“元禄的伤势突然加重了,高烧不止,老钱说,得马上找银环蛇胆当药引才行!” 如意心中一沉,忙道:“徐州刺史不就在西院跟宁远舟他们谈事吗?让他马上下令去药铺里找。” 钱昭摇头:“不行,得鲜蛇胆。” 孙朗忙问道:“要几副蛇胆?只能用银环蛇吗?” 丁辉按下他:“你站都站不稳了,问又有什么用?还是我去!” 如意见他们已失方寸,当即皱眉喝道:“都闭嘴!”——宛然便是当年那个统帅数千朱衣卫的左使尊上。 她声音中如有杀气,众人当即马上安静下来。 如意道:“附近哪里有蛇都不知道,光吵有什么用?赶紧找几个驿馆的人过来问。” 于十三突然牵着马出现:“问过了,离这往西十里,有座清净山,还有往北的沙河沟,都有人见过蛇。” 如意仿佛想到了什么:“徐州,清静山?”她目光向四周一扫,立刻奔向马厩,解下其中一匹马,翻身骑上,“我去清静山。”说完牵缰策马便走。 于十三连忙驱马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孙朗立刻招呼丁辉一道,也奔向了马厩:“我们去沙河沟!” 徐州,清净山。 空中月明,照在草木道路上,如撒了一层银霜,清晰可辨。远远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不多时如意和于十三便策马飞奔而来。不知听到了什么,如意忽然勒马停住。片刻后确认正是潺湲流水声,便直接翻身下马,在地上开始寻找。 于十三不解地指向前方,提醒道:“那边才是上山的路!” 如意边找边解释:“清静山山谷里靠近溪水地方有蛇,有人跟我说过。” 于十三一愣:“当真?” 便也连忙翻身下马,和如意一起寻找起来。 徐州驿馆西院。 杜长史和徐州刺史交谈着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侍从打扮的宁远舟。 虽先前交谈时已控诉过周健的罪行,杜长史依旧按不下心中愤慨,边走边不忘再次叮咛:“总之,周健丧心病狂、犯上作乱,这样的罪行,必需要公诸朝野,有个交代才行。否则后方不稳,礼王殿下如何能安心出使?” 徐州刺史连连应声:“杜大人放心。本官这就派遣亲信押解周健入京,有老师章相坐镇,绝不会让丹阳王再有可乘之机。明日,本官会再派两百兵士过来护卫殿下。” 杜长史用余光看了宁远舟一眼,见宁远舟微微点头,方道:“既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将刺史送出门去,相互拜别。 回到庭院中,杜长史松了一口气,感叹道:“后面还要再过几州才能到安国,希望不要再出今天这样的事了吧。” 宁远舟却皱了皱眉:“不好说,圣上滞留他国,自然就会有人向丹阳王这边下注。今天我在天星峡不计死伤也要重挫周健,就为是了杀鸡儆猴,让那些有二心的人动手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 杜长史叹息道:“原以为到了安国才是刀山火海,没想到还在大梧境内,就已经是腥风血雨……”说着忽地脸色一变,指向宁远舟的肩头,“呀,宁大人,血!” 宁远舟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肩有血渗了出来,便道:“不妨事,重新包扎一下就行。”忽地想起些什么,脸色一变,“坏了,元禄!” 立刻快步奔向元禄的房间。 屋内灯火摇曳,元禄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正在昏睡。 宁远舟轻轻探试他的额头。 钱昭还在一旁守着元禄,勉力维持着自己一贯以来的表情,眉宇间却也不觉露出些忧色。道:“用了羚羊角,压下了一点热,但要是找不到银环蛇胆,还是过不了今晚。” 宁远舟问道:“没有让人去找吗?” “能出去的都出去了。” 宁远舟又问:“任姑娘的伤势如何?” 钱昭顿了一下:“她受伤了?” 宁远舟顿觉不对,忙问:“她也出去了?” 钱昭直言:“她和十三一起去了清静山。” 宁远舟犹豫了一下,没动,只是替元禄擦掉额间的汗水。 钱昭面无表情道:“这里有我就够了。” 宁远舟还是没动。 钱昭无语地看他,提醒:“在我面前,你不用装。” 宁远舟一怔,立刻起身疾奔出房间。去马厩牵了匹马,便策马直奔清净山而去。 越靠近溪流,草木便越是茂盛。头顶树荫遮住了月光,到处都黑漆漆一边。于十三和如意听声辨别着方位,在黑暗中摸索寻找着。 于十三没如意那么好的耳力,摸索得很是艰难。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能点火把?不是听说蛇看到光就会过来的吗?” 如意道:“蛇喜阴寒——”说着便忽然噤声,出手如电,向草丛中抓去,“有了!” 她抓起一条蛇,就着月光一看,却面露失望,道:“只是只五步蛇。” 于十三大喜,接过来放进袋中,道:“五步蛇也是剧毒,蛇胆说不定也有用。而且找得到五步蛇,就说明这里确实有毒蛇。” 如意摇头:“五十丈之内,只可能有一条毒蛇。去水边再看看。” 他们换到水边搜寻,半晌之后却依旧一无所获。 于十三看一眼天色,见天际已微微有些泛白,不免焦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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