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着举行秋闱的缘故,笔墨纸砚卖得很快,连一些积压货物都卖出去不少,萧时善信心大增,她已经找人做了好几副模子,现在换上新模子,还得过上几个月才能制出新墨,到时候应该能赶上会试。 “姑娘的头发比往日还要顺滑,挽发的时候都快握不住了。”疏雨给萧时善梳理着乌发,摸着缎子般的青丝,满是赞叹。 闻言,萧时善抬手摸了摸,果然是顺滑了些,那个发膏才用了没几次,效果竟这样好,若是扩大产量卖出去,想来会有许多人争相购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俗了俗了,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没有被熏陶出来。 忙忙碌碌间,时间过得很快,萧时善无意中发现也不光是她一个人被提着训练。 眼看就要到重阳节,萧时善还没有窥得门径,就带了琴去寻“静”去了,耳畔听到一阵悠扬琴声,她走上白鹤台,跟正在弹琴的罗诗怡打了个照面。 罗诗怡有点惊讶,看到她带的琴囊,两个人对视一眼,忽地笑了起来。 “表嫂也来练琴?” “是啊,只盼孰能生巧。”季夫人不指望她能练得有多出色,别一窍不通就成。 罗诗怡温雅内秀,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瞧着分外可人,虽不像罗夫人那样精明,但又灵秀聪颖,兴许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情谊,让她对萧时善有了几分亲近。 “母亲说近些年文会越办越大,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三年才开一次,是个难得的机会,能开开眼界也好。” 萧时善点点头,季夫人也说了别什么都不懂就成,用不着她如何技惊四座。 与罗诗怡交谈了几句,萧时善听出罗夫人有意让罗诗怡传个才名,似乎要在京中给她找门亲事,只是哥哥还没定亲,怎么就先给妹妹寻起人家了。 想到这儿,萧时善就觉得纳闷,那罗英年纪也不小了,跟二公子差不多年岁,居然还没有娶妻,罗夫人对长子的婚事不着急,反而着急小女儿的亲事,怎么看都有点古怪。 纳闷归纳闷,萧时善也没有贸然开口,人之交往切忌交浅言深,她和罗诗怡还没有那种无话不谈的情分。 萧时善要离开时,罗诗怡突然说道:“表嫂,重阳那日,姚姐姐也会去玉屏山。” 自从她回京,云榕就一直跟她打听姚姐姐的事,这段时间看下来,罗诗怡瞧出云榕对表嫂的敌意,这才跟萧时善提前说了一声,说完这句话,她收拾东西走下了白鹤台。 萧时善垂眸思索,她对这个姓氏有些印象,当初从大伯母那里听来的消息就是姚家姑娘要跟着姚大人回乡丁忧守制,卫国公府的老太太要为三公子寻个品貌出众的姑娘。 她当时就是听了那些话,才会大着胆子试了试,现在想起来她也是无知者无畏,不知老太太如何相中她的,首先丧妇长女这个名头就没有几家人肯愿意接受。 想来那时相中的应是那位姚家姑娘,若不是姚姑娘要回乡守孝,怕也轮不到她萧时善。 转念一想,毕竟木已成舟,姚姑娘回了京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让她把位置让出来? 萧时善不以为意,而且李澈现下也不在京里,就是想旧情复燃也没这个条件,着实不必杯弓蛇影,至少目前看来,她的位置还算稳当。 在白鹤台上赏了会儿夜景,也没什么练琴兴致,便回了凝光院。 光影交错斑驳,萧时善被白晃晃的日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抬手遮了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西园里。 眼前的景象令她惊愕不已,黛眉微蹙,有些弄不清眼前的情况,她明明是在床上睡觉,怎么突然来到了西园,而且夜晚也变成了白天。 惊疑不定之际,她倏地看向脚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影子,心口怦怦跳了起来,抬脚往前迈了一步,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 正当她提起裙子去看自己的脚时,忽然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她赶紧避让开,却见这个小男孩一点反应都没有地跑了过去,像是没看到她这个人。 萧时善抿了抿唇,左右没什么人,她便跟了上去,想瞧瞧别人是不是真的看不到她。 她看了看那个小男孩,没认出这是谁家的孩子,正在心里猜测着,忽然看到了六安。 第一眼看过去,萧时善都没敢认人,实在是六安的变化太大,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看起来老练不少。 她正思忖眼下的变化,忽听六安对小男孩道:“四公子是要往哪儿去,身边伺候的丫头呢?” 小男孩脆生生地道:“我要找父亲。” 六安说道:“主子还没回府呢,不如奴才先送四公子回去,等主子回来了,四公子再过来。” 闻言,萧时善忽地看向小男孩,仔细地瞅了瞅他的脸蛋,似乎从他稚嫩的五官里瞧出了某人的身影,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没等她接受这个事情,就见小男孩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萧时善抬眸去瞧,看到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李澈,不由得愣了愣,兴许是中间隔了无数岁月,眼前的人竟让她感到陌生。 恍恍惚惚的感觉一闪而过,萧时善好奇地瞧着他,不禁觉得眼下的事情有些好笑,这个有点陌生的夫君也怪新鲜的,她走到他跟前,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的脑门。 她从前可不敢这样做,若是这样做了,他保准要治她,可现在不一样,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她的手指刚要碰到时,他忽地抬眼看了过来,这可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本以为他看得见她,结果他只是透过她看了一眼那个跑过来的小男孩。 萧时善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微的失望,跟他一起往里走,忽然听到六安叫了声,“三少奶奶。” “你看得到我?”她的话音刚落,随即发觉六安不是在叫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美貌妇人走了过来。 萧时善脑子嗡了一声,眼看着这个女人走到李澈身边嘘寒问暖,六安和柏岩称呼她三少奶奶,府里那些仆婢也是这般称呼她,没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 萧时善怔怔地看着他们一块走过去,心里空落落的,恨不得抓住李澈问问,这个女人是谁,为何大家都叫她三少奶奶,如果这个女人才是他的妻子,那自己又是谁。 她去了凝光院,只见院门紧闭,寂静无声,微云疏雨不在,常嬷嬷也不在,没有一丝人气。 萧时善试图寻找些什么,试图证明自己真的存在的,而不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可她什么也没找到,什么也没有,没有人记得她。 她在凝光院坐到了天黑,觉得自己当真成了孤魂野鬼,这如果是梦的话怎么还不醒,凭什么他转头就换了妻子,她却要在这里吹冷风。 萧时善越想越不甘,她梗着一股怒气去了玉照堂,在路上突然听到两个守门婆子的闲话。 “昨日王婆子得了三少奶奶的赏银,有二两银子呢。” “呦,这可不少,这位三少奶奶可比前头那个大方多了。”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那位都没了多少年了,提她干什么,大晚上说这个多晦气。” “瞧我这张嘴,不说了,夜里天凉了,过会儿咱们去喝点酒暖身。” 玉照堂的书房里亮着灯,李澈正坐在书案后面看卷宗。 萧时善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出了会儿神,突然恨恨地道:“我早就知道你得娶续弦,我把那位子一让,总有更合适的人来坐。” 说到这儿,她骤然看向他,质问道:“我的牌位呢,你连个牌位都不给我立,还把我的院子锁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萧时善说着说着眼里就掉出了泪,她一边抹泪一边骂他,“你真是个混蛋!” 她趴在桌子上哭个不停,哭到最后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记得了,只是依然停不下来。 “姑娘,姑娘醒醒!” 萧时善睁开眼睛,看到微云披着衣衫担忧地看着她。 “姑娘做噩梦了吧。”微云给萧时善擦了擦泪,她今晚守夜,听着里面有哭声,立马走了进来,哪知姑娘是做着梦哭了起来,那哭声听得人揪心不已。 萧时善看了看四周的景象,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原来是在做梦,此刻醒来,梦里的场景就显得模糊不清了起来,但那种委屈憋闷的感觉还清楚地记得。 如果李澈此刻在这儿,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扇他一巴掌。 萧时善吸吸鼻子,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这不是咒自己么,人人都好,就她最惨,哪有这样的,看来改日她得往寺庙里多捐点香油钱。 想到季夫人有抄写心经的习惯,次日起身后,她也认认真真地抄写了一遍心经,然后就不再去想那些事了,毕竟只是个梦,她还梦到过自己被会动的树藤勒呢,难道看到树就跑? 虽然她没再想那些,但这几日总有点心神不宁,萧时善只当是自己太疲惫,等那边的文会结束后,她就可以放松了。 重阳节当日,因季夫人和罗夫人都要出席玉屏山的文会,卫国公府的姑娘们也一并跟着去了。 上山时,云榕走到萧时善的旁边,说道:“今日姚姐姐也会来玉屏山,三嫂应该知道姚姐姐是谁吧?” “不知道。”她特别孤陋寡闻。 云榕噎了一下,“你怎么连姚姐姐都不知道,她可是京里有名的才女,五岁能诵,七岁作诗,大伯母也赞扬过她蕙质兰心。” 萧时善道:“能得太太称赞,那是很厉害。”季夫人轻易不夸人。 云榕笑道:“你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要不是姚姐姐的祖父病逝,大伯母就要给姚姐姐和三哥定下来了。” 萧时善道:“真是可惜,太太如此看中姚姑娘也没做成婆媳,可见这世上的事还得看缘分二字,有缘之人相隔千里也得碰到一块,无缘之人再使劲儿拉扯也绑不到一起去。” 云榕本是要挤兑她一番,好让她知道她能做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是踩了狗屎运,是姚姐姐让给她的,可她脸皮厚,不仅不自惭形秽,还抢白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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