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善知道自己那点毛病,她喜欢贵的嘛,可往往贵的东西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满头珠翠是很华丽璀璨,但那份重量能压得人直不起脖子。 她看得投入,不禁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描绘他的眉眼,在勾勒他高挺的鼻梁时,李澈捉住她的手,把她揽了过来。 萧时善蹙着眉头扯了扯手,挣脱不开便也不再动了,她靠在他胸膛上,恹恹地垂着脑袋,他的体温传到身上,似乎是要暖和一些。 难为他还肯对她伸手,萧时善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但心里始终梗着一根刺,看不见摸不着,总是梗在那里,时不时地刺一下,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就顺不了心呢。 她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好生休养了许久都不见康复,被他气得半死,反而好利索了,也不知她这是什么丫鬟身子,享不了福,却能吃得了苦。 等她病好之后,便听说了朝中的工科给事中上疏了江南科举舞弊之事,上面已经下旨查办。 这个消息对萧时善来说不过是聊以慰藉,人都不在了,查得水落石出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第七十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十月里下了头场雪后,后面接连下了好几场,园子里白茫茫的一片, 还没来得及打扫完残雪,便又覆上了一层新雪。 外面天寒地冻,老太太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几位姑娘自是欢喜,如此一来不必忍受来回路上的刺骨寒风,还能窝在被子里多睡会儿觉。 萧时善更是受到了特别照顾, 她病好后去荣安堂走了一遭, 老太太见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眼睛水润润的,像蕴着一汪秋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纤弱姿态, 但也显得过于单薄了。 自那之后荣安堂那边隔三差五地送补汤过来,连拿回来的饭食也有了变化,今日是乌骨鸡汤, 明日是归地炖羊肉,后日又是黑米阿胶粥, 怎么滋补怎么来。 “姑娘, 老太太可真是心疼你,这不又让人送了盅燕窝。”常嬷嬷笑得眯起了眼睛,打心里替姑娘高兴, 女子在婆家的日子好不好过, 还得看那家的长辈是否通情达理,太太虽然不好亲近, 但也不是那种给儿媳立规矩的婆婆,老太太更是个和善人,有这样的长辈,便是夫君不成器日子也过得下去,更何况姑爷又极有出息,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萧时善坐在榻上,黑鬒鬒的乌发散挽着一窝丝,鬓边斜插了两支珠钗,身上穿了件丁香色小袄,领口有一圈浅灰色兔毛出锋,将肌肤衬得愈发白皙剔透,她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随意地翻动着账本。 听说大嫂也有孕了,当初生了苓姐儿,调养了好几年,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是件大喜事,只是大嫂二嫂都有了身孕,倒把她这个没有半点动静的给显出来了,老太太如此照料她的身子,大约也是有些着急了。 “姑娘?”常嬷嬷唤了她一声,之前姑娘病得厉害,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卞家那事,心病还须心药医,虽然知道这个理儿,但如何宽解却是个问题,姑娘性子倔,自己看不开,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常嬷嬷就爱唠叨她,但再怎么唠叨也不见她能听得进去,自从听闻卞家的消息,姑娘就像绷紧的弦,一直拉着扯着,没个松弛的时候,好在那日姑爷回了凝光院,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不多时就传出了哭声,听到姑娘的哭声,常嬷嬷反而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光这样憋着谁能撑得住。 果然那日之后,姑娘的病情不再反复,渐渐痊愈了起来,只是精神头不似以往,常嬷嬷只觉得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得给姑娘好生补补身子。 “拿过来吧。”萧时善把账本搁到一侧,放在了那叠抄好的佛经旁边,如今年关将近,到了年底对账的时候,总是一团乱麻,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今年那场雨把田地给淹了,田庄那边都没种子播种,不仅没了收成,还得贴进钱去拾掇田地和买种子,其他的铺子,生意最好的那家绒线铺子跟往年差不多,纸墨铺子刚换了新模子制墨,还没有看到成效,另外几处产业,她忍无可忍地圈出了几个掌柜,决定找到合适的人就换掉,再不能白养闲人了。 常嬷嬷把燕窝搁到了萧时善面前,“姑娘趁热喝,能暖胃。” 萧时善捏着瓷勺,慢悠悠地舀了舀,“孙伯还在京里吗?” “回去了,半个月前就回去了,拉都拉不住,说是回去给表……”常嬷嬷突然反应过来,赶忙停住了话,瞧了萧时善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个老孙虽然人有些顽固,但也算忠心耿耿,之前姑娘给的银子已经送过去了,姑娘就别操心他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常嬷嬷不敢跟萧时善说老孙把银子全给扔了,一个子也没收,也不知他听谁说卞家出事全是因为姑娘招来的,当即恨红了眼,在那边破口大骂,恨不得把姑娘撕碎的架势,她回去了一趟被气得不行,幸亏姑娘没再去见他,不然也得吃一肚子气。 萧时善虽然不清楚后头的事,但她知道孙伯大概不会收她的银子,在孙伯眼里她就是攀龙附凤的小人,她的银子都是脏的,常嬷嬷如此说,想来是为了让她宽心。 冬月里发生了好几件喜事,一是大嫂有了身孕,二是罗夫人给罗英定下了亲事,定下的姑娘正是姚若薇,当年季夫人和罗夫人都相中的儿媳人选,兜兜转转还是成了罗夫人的儿媳妇,光是这一点都足够让罗夫人欣喜万分了,第三件事则是今年秋里辽东大捷,卫国公会回京过年。 家里喜事不断,老太太也是心情大好,但总有点事让人不那么高兴,就比如季夫人说要去净慈庵住几日这事,老太太对此就有些意见,越是到年下府里的事情越多,她这个国公夫人当了甩手掌柜不说,竟然还要把三郎媳妇儿也带过去,这是非要搅得夫妻分离她才甘心啊。 在此事上,老太太是真的冤枉了季夫人,往年这时候季夫人都会去净慈庵小住几日,已经是惯例了,萧时善去呈芳堂请安的时候听闻了此事,心中一动,便跟季夫人提了一句。 “你要跟着去?”季夫人有点意外,不由得打量了她几眼。 重阳节后,萧时善来呈芳堂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到后来更是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次,怎么看都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但她来不来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之前见姚若薇跟季夫人聊得很是投机,比她要讨季夫人喜欢,她也就来得少了。 眼下逢着十五,萧时善便来走了一趟,听季夫人和程姑姑说到要去净慈庵,这才动了心思,“太太不是说我心浮气躁么,去那边静静心也好。” 季夫人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旋即收回目光,点头应允了此事。 萧时善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当得到季夫人应允,她不知怎的眼圈有些泛红,忙垂下眼睛轻声道:“多谢太太。” 待萧时善离开后,程姑姑说道:“太太要带三少奶奶去净慈庵,老太太怕是会不高兴。”原本太太这般说走就走的行为就让老太太有些意见,这下好了,还把三少奶奶给捎上了,老太太那头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无妨,只是去小住几日,算不得什么事。”季夫人倒是奇怪萧时善会说要去静心,以前虽说是心浮气躁地定不下来,但是精气神十足,现在嘛,身上的劲儿全是散的,“近来有什么事吗?你瞧她那个样子,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听说有什么事,兴许只是夫妻之间闹了点别扭。”程姑姑不太清楚这些事,而且她看三少奶奶只是消瘦了些,其他的地方瞧着倒还好。 季夫人不再问了,她向来不爱操心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顶多是督促一下儿子精进学问,至于别的事情,要烦心也轮不到她。 回到凝光院,萧时善让微云疏雨给自己收拾包袱和箱子,想到能出去一段时间,心情也好了些。 “这数九寒天的怎么要去庵堂住呢,那边冷冷清清的,姑娘身子刚好,再受了凉如何是好,姑娘还是去跟太太推了此事吧,咱可不去那种地方。”常嬷嬷越想越觉得那地方没什么好住的,姑娘也不是爱往那种清冷地方去的性子,再说天这么冷,去那边不是遭罪嘛。 常嬷嬷如此一说,正在收拾行装的微云和疏雨也停下了手,齐刷刷地看着萧时善,显然也是赞同常嬷嬷的话。 “不是太太让我去,是我自己要去的。”萧时善道。 听了此话常嬷嬷就知道这事是没商量的余地了,姑娘拿定了主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不由得嘀咕道:“姑娘大了,旁人的话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那地多冷啊。” “冷就多带点御寒衣物。”萧时善心道可不就是翅膀硬了么,如她一般大的姑娘,若是抓点紧,只怕都当上娘了,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拿点主意,她就是想去那边住几日,吃苦遭罪也不要紧。 常嬷嬷说不动她,只得多塞点保暖舒适的衣物,又叫人放上手炉风帽等物。 晚间,李澈回了凝光院,外面飘起了雪,他走进来时,头发上沾了雪粒子,进屋里被暖气一烘,瞬间化作了细小水珠,他解下大氅,疏雨连忙接了过去。 微云取来了干净的巾帕,常嬷嬷拼命给萧时善使眼色。 萧时善瞧着常嬷嬷和微云疏雨在面对他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诚惶诚恐,仿佛让她看到了自己,不禁去想她在面对他时是否也是如此,就像奴才伺候主子。他表现得再温和也是俯身低就,而她再怎么虚张声势也是狐假虎威,他一根手指压下来,她就得乖乖听话,反正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好在她也知道自己大约占不到理,暗自想着就当是伺候主子好了。 萧时善拿过帕子,走到李澈身前,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没让她伺候。 “你要跟母亲去净慈庵?”李澈坐了下来,主动提及了此事。 萧时善没想到他消息还蛮灵通的,正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既然说起了,她就点了点头。 他收回目光,兀自喝着茶,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茶香氤氲,好一会儿没说话。 萧时善盯着他手中的茶盏发了会儿呆,见里面的茶水少了,还知道拎起茶壶添茶。 李澈看了看她乌黑的发顶,细软的青丝绾在头上,几朵小巧的珠花簪在发间,视线略偏便可看到白嫩的耳垂,他支着额头看了她片刻,朝她伸了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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