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善惊讶地看向季夫人,不太确定这话里的意思。 季夫人却不再说什么了,想来这丫头也没少折腾她儿子,光是这不开窍的劲儿都够让他受的了。
第七十二章 此次萧时善跟着季夫人来净慈庵小住, 虽说是为了求个心静之所,但未尝没有躲着李澈的意思。人的心力总共就那么多,这里分一点, 那里分一点,七八瓣地分出去,精气神也给熬散了,连往日里乐此不疲的周转应酬也变得有心无力,当然这种应酬里同样包括李澈。 萧时善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可一钻进去了, 旁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只能等她自个儿想通,或是寻到个毫无道理但又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对于卞家的遭遇,悲伤懊恼那都是真真切切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她爹死了, 她也不见得有如今一半的在意。然而再怎么伤心难过,萧时善也没长久地沉浸在悲伤中,她恼恨自己恢复得如此之快, 更恼恨李澈颠倒黑白的本事,三言两语地大而化小, 愣是把她从犄角旮旯里拎了出来, 连伤心难过的工夫都不给她留。 不说自己赔出半条命去,才算对得起那份恩情,可转过头去就抛之脑后也实在令人齿冷, 或者说即使她想为姨父姨母和表哥赔上半条命, 他也不肯成全她难能可贵的孝心。 偏偏在这件事上她还没有跟他据理力争的底气。她的这份在意显得尤为不同寻常,任谁看来都会生出疑惑, 那卞家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亲戚,值得她舍生忘死,真要追究起来,不知要扯多少乱麻。 无论是萧淑晴在玄都观嚷出来的那些话还是李澈言语间透出的意思,都让萧时善意识到他定然是知道什么的,她那时在气头上来不及细思,转过头来就更不会去戳那层薄冰。 谈不上心虚,但也确实没那么理直气壮,毕竟她当初没想过要嫁进卫国公府,也没想到自己当真能嫁成。倘若卞家人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可显然并非如此。 李澈不去追问,萧时善也就得打起精神将养好身子,除非她不想当这个三少奶奶了。 常嬷嬷倒是欣喜她恢复得快,俨然把李澈当成了灵丹妙药,话音中满是欣慰,提起来就是姑爷长姑爷短,她这个姑娘都要靠边站了。 萧时善是压了又压,好悬没说出自己那是被他气的,便是哪日她真病入膏肓了,也得被气得回光返照。 这不连季夫人都看出她受气了,再听到后面那句话,萧时善心下略感惊讶,原来李澈也没那么招人待见,季夫人这话倒像是对他有几分意见似的。 她在心里颇为认同地暗自点头,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瞧见炉上的铜铫子冒出热腾腾的白雾,萧时善很有眼力见儿地去倒水沏茶,她这手沏茶功夫传自季夫人之手,当初光是品茶就尝过不下二十种茶叶,主要是教她如何品茶鉴茶,沏茶手艺不过是顺带着点拨一下,毕竟不会沏茶没多少关系,多得是人伺候,但喝茶如牛饮可就要贻笑大方了,从呈芳堂走一趟,出来时头发丝都沾染着茶香。 学是学得辛苦,可用起来时实在顺手,萧时善轻挽衣袖,素手提壶,滚烫的沸水注入壶中,发出极悦耳的声音,沏茶须听声观色,注水不宜多也不宜少,少则酽多则寡,多或少的拿捏还要依茶汤色泽来定,这会儿是第三泡水,正是精华所在。冲茶的水是婢女从梅树上收集的雪水,若要用雪水沏茶,封在罐子里埋入地下的旧年雪水远不及现年的雪水,最好是刚刚从梅间采来的新雪,天然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梅香。 季夫人端起茶杯观了观茶色,又嗅了嗅茶香,这才轻啜了一口,总算没有白费工夫。 程姑姑见季夫人眉目舒展,便知这是满意的,不由得瞧了眼萧时善,太太对入口之物要求极高,此次来净慈庵还专门带着个沏茶丫头,适才三少奶奶去添水,她本要阻止,只是怕惊扰到三少奶奶,便没有骤然出声,不承想三少奶奶沏的茶竟能入太太的口,这倒是稀奇了。 “三少奶奶歇着吧,让丫头来就是了。”程姑姑笑着说了一句,转头又让婢女给萧时善多加块垫子,好让她坐着舒适些。 自家婆婆是真正的雅人,萧时善则是附庸风雅,托了季夫人的福,她也跟着风雅了一回,饮了口热茶,再瞧着眼前的红梅白雪,舒适得眯了眯眼。 近来天气多变,上午还是阳光明媚,傍晚就飘起了雪粒子,北风携裹着雪花飘飘洒洒地吹来。 冬日里天黑得早,山间静谧无声,亮起的灯笼在清冷夜色中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屋里烧着火盆,将外面的严寒驱逐在外。 萧时善沐浴过后,坐到了椅子上,她贴身穿了件略显单薄的白绫袄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外边拢着厚实的貂鼠皮袄,一头微湿的乌发随意地垂在身后,耳畔的发丝滑落至白皙的脸颊,她垂眼看着案上的书信,长睫如扇,投下一小片阴影。 信件是傍晚时分送来的,她让张亨打探了曹兴祖的死因,外面传出的消息是突发急症而亡,至于是何急症就不好言说了,张亨交友广阔,探到曹兴祖是从妙莲庵里被人连夜抬回府的,隔天就传出了死讯。 有些事不好对姑娘说得太直白,但张亨估摸着这曹兴祖多半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这人荤素不忌,达官贵人去的青楼楚馆去得,下等人进的窑子也往里钻,死在女人身上是早晚的事。 妙莲庵是什么地方,萧时善自然是知道的,她细细揣摩了片刻,即使得不到确切消息也知道曹兴祖死得不那么光明正大。 她搁下信笺,拿起梳子对镜梳发,死个人而已,着实没必要大惊小怪,况且死的是曹兴祖,只能叫死有余辜。 从某种程度上看,萧时善实在算不上心善的姑娘,以德报怨这种事万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甚至别人对她的恩德,也不会被她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她太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舒坦些,多余的善心和道德压根不是她该有的东西,那是娇养长大的姑娘才可以拥有的奢侈品性,抑或是侯府一脉相承的自私刻毒,再怎么想撇清关系,也摆脱不了血脉里传下来的东西。 倘若让她拥有可以掌控生死的权势,曹兴祖这样的人早就死八百回了,不要说风风光光地出殡下葬,就是埋进墓里也得拖出来狠狠地鞭尸。 她对着信笺思索半晌的原因可不单单是因为曹兴祖的死活,萧时善抚着发丝心道,莫非真应了那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夜过去,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萧时善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透红的光映了进来,仿佛点上了红纱灯笼,她起身去做早课,出门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这时辰除了庵堂里的女尼,连国公府的下人都没起,地上积雪未扫,微云在前头提着灯笼,疏雨扶着萧时善的胳膊,主仆三人沿着廊下走过。 疏雨悄悄地打了个哈欠,跟着姑娘早起了这些天,依然没习惯这种作息,天冷了,人就舍不得离开暖和的被窝,往日最爱赖床的人明明是她们姑娘,可来了这庵堂,每日天不亮就起,往常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都没起这么早过。 “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天多冷啊,我看这净慈庵里的尼姑都不一定能起得来,咱们这一路走来,都没听到点动静。” “我们在这里住不了几日,跟着做几日早课晚课,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求个心安罢了。” 这会儿外面有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打着呼哨地从院子里吹过,刺骨的寒风刮在肌肤上,有种刀割般的疼痛,萧时善顶着寒风走进了大殿。 疏雨去拿了三个蒲团,把蒲团摆在了老地方,她和微云坐在姑娘身旁,跟着姑娘一块做早课。 天空阴沉得厉害,眼看着还要再有风雪,早饭过后,季夫人派程姑姑来知会萧时善收拾行装,决定提前两日回国公府。 萧时善对此没有异议,迟早都要回去,她不可能安心在庵堂里当尼姑,这种吃斋念佛的清净日子,过个十来天还成,长年累月地过下去,怕也熬不住这般孤寂。 收拾好东西,萧时善出门去了季夫人的院子,庵堂地方不大,走几步就能到,她踏着雪沿着石子路走着,视线一晃,冷不丁地顿住了脚步。 李澈停在不远处,身上穿着银灰色宝相花暗纹锦袍,外面披了黑色大氅,身姿如松,偏头朝她看了过来,地面铺着细雪,在日光地映照下有些明晃晃的耀眼。
第七十三章 季夫人提前吩咐了下去, 丫鬟婆子早早地把行装收拾了起来,这会儿车马已在外面备好,把东西抬上去就可启程回府。 听起来是简单, 但光搬东西也得搬上小半个时辰,既要防止磕碰破损,又要把所有的物件归整清楚,不是一股脑搁上去的事儿。 半路碰上李澈后,二人一块去了季夫人的院子,那边还有点器物用具要收整, 程姑姑清点好东西, 命丫头装进箱子里,再由粗使婆子抬出去,东西虽多,却也能有条不紊。 眼尖的小丫头连忙问安打帘,程姑姑把手里的册子交给新竹, 亲自迎了过去,笑道:“公子,少奶奶你们先坐, 太太在里面呢,我进去通禀一声。” 萧时善往四下扫了一眼, 光是茶具就摆了三四套, 见的珍宝多了,眼力自然跟着提升了,愈发明白季夫人手里的东西件件有名堂, 那是非珍品而不入其眼, 说不艳羡那是假的,勋贵人家的夫人日子奢靡些算不得什么, 但如季夫人这般能随心而行的实在少见。 娘家底蕴深厚,夫家显贵煊赫,在内掌握内权,在外备受崇敬,里里外外都受不了一丝气,还能过得如此悠闲自得,这叫萧时善好生羡慕,思及此她不由得瞧了瞧李澈,倘若他能让她过上这般日子,有什么忍不了的,便是让她洗手作羹汤也使得。 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李澈的视线朝她投来,他一路策马而来,身上沾染的寒气重,没让她靠得太近,这会儿见她头上没戴风帽,因适才在外面走了一段路,鼻尖已经冻得微微泛红,一双水眸更如水洗般澄澈,他伸手握了下她的手,“冷吗?” 高于体温的掌心甫一握上来,肌肤就被烫了一下,像溅上了一粒火星子,萧时善下意识想收回手,他干脆将她整只手包裹了进去,好在有衣袖遮掩,倒也看不出什么,她拿眼去瞧他,又往周围的丫鬟那边扫了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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