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为这句话怔神,耳边忽地响起一声碎裂声,她诧异地看过去,李澈手里的茶盏已然四分五裂,茶水四处流淌,因为离得近,她的脸上也被溅上了几滴水珠。 她看到他的手心被碎瓷划破,他拧着眉,抽过一条手帕,面容冷肃地缠了两下,萧时善头一次见他如此烦躁,让她差点忘记到了嘴边的话。 他头也不抬地道:“你接着说。”
第九十三章 被骤然打断思绪, 血液没往脑门上冲,反而一股脑儿地堵在了胸口,萧时善抬起手, 默不作声地揉了两下,却没有收回那句话的意思。 有些脱口而出的话,往往已经在心头盘旋了无数次,尽管她从未想过和离,但很早就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般配,不管是从家世还是到自身, 随便一样就能挑出百般问题。 可搭伙过日子, 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只要一方肯低头,就能勉强过下去,便是有那夫妻不睦的,不也是凑合着过么, 没见几个矫情到要和离的。 即使是夫妻离心离德,到了要和离的地步,那也得是他来开口, 而不是由着她的意愿行事,她没那个资格, 也没底气跟他提和离, 她能做的只有顺从接受。 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头往往就是落在她的不服管教上,老夫人是她的嫡亲祖母,即使厌恶她的母亲, 但只要她肯乖乖听话, 还不至于被扔进祠堂里,府里那么多兄弟姊妹, 不也只有她被关过祠堂嘛,跟长辈顶着来,就是忤逆不孝,关祠堂都是轻的。 吃一堑,长一智,要想做出柔顺姿态不是难事,但要打心眼里顺从实在是件为难人的事。 萧时善很少去考虑鞋子是否合脚,只知道这是一双顶顶名贵,顶顶漂亮的鞋子,穿上去漂亮,又惹人艳羡,磨脚也是她该当的。既是她求来的,好与不好都要自个儿受着,天底下没有好事净让她一个人占去的道理。 平心而论,李澈对她还不错,更别提他自身的许多优点,有家世,有能力,有前途,兴许是太好了些,跟她起初想要的已是相去甚远。 面对安庆侯府对卫国公府的巴结攀附,会令她倍感难堪,但转头想想,她跟李澈似乎也是这样,门当户对不是说说而已,家世不对等,人也挺不起腰杆,有求于人的一方注定要做出伏低做小的卑恭姿态,可她不想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挺不起腰。 萧时善有时觉得他在把她当傻瓜戏耍,任由她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给她半点提示,冷眼旁观地看着她为此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想想那段时间的彷徨焦急,就有种被愚弄的羞愤,也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低着头,盯着脚尖道:“这门亲事原本就是我高攀了,反正怎么做也做不好,不如及早退位让贤。” 他已然恢复了冷静自持,“既然觉得是高攀,为何当初可以,现在不可以,没人要求你做什么。” 萧时善直摇头,自然是试过之后才知道不行,从前是她想得过于简单,“你们总也不满意,我喜欢的东西,你觉得庸俗,我在意的事情,你毫不在乎,也许我这个人在你眼里同样肤浅可笑,我受够了被人挑挑拣拣,更不想将来还要被人嫌弃指摘。” 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与其说是为了卞家,倒不如说是为了她自己,无论是当初嫁到卫国公府,还是如今提出跟他和离,她的最终目的都是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李澈皱起眉头,从她的话里敏锐地抓到一点头绪,没等他去细想,她忽地看向他道:“你不认为我们很不般配吗?” 他抬眸瞥了她一眼,沉默地看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萧时善有点说不下去,好在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她抿了下唇说道:“我们性情不合。” 换作以往,要说有人因性情不合而和离,她大概会觉得是吃饱了撑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亲事,还谈什么性情不合,再换一个人就能保证一定相合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既然不可能,不如把一个牢牢抓到手里,但她运气不太好,碰到的这个人是李澈,别说让她抓在手里了,他不伸手把她压下去就是好的,任她如何翻腾都翻腾不出去,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沮丧又无力的事么。 李澈没有看她,嘴角轻扯了一下,仿佛听到一句十分可笑的话,“你要嫁的不过是一个能让你在侯府扬眉吐气的夫婿,至于对方是何品貌,性情如何,似乎没那么重要。” 被他轻描淡写地扯去遮羞布,萧时善惊诧之余心中卷起一股难言的羞愤,白皙的脸颊有种火烧火燎的热意,倘若他一早就察觉到她的初衷,真不知道他将她摆在了怎样的位置上。 诚然如他所言,在出嫁之前,她压根就没关心过对方是怎样的人,毕竟她一开始看中的就是他的身份,这会儿又去要求性情相合,未免有点贪心不足。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失去了跟她交谈的兴致,揉了揉额头,为这个问题下了定论,“我认为这些事情,在你出嫁前就该考虑清楚,而不是现在再拿出来议论。” 萧时善苦恼地咬了咬唇,心里明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大问题,但被他三言两语地一带,竟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永远都是他一锤定音。 她心里想的是现在和离,好过将来难堪,兴许他现在还能对她有点耐心,那么以后呢,当他意识到她不过尔尔,以及要面对侯府带来的源源不断的麻烦时,还能剩下几分耐心。 要舍弃眼前拥有的东西,固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比起这些,更令她恐惧的是某些可以预见的将来。 要说她在卫国公府这两年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留一份体面,她也认为着实没必要撕破脸皮。 萧时善忍不住抓了把头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真的要和离,这对你来说没有丝毫损失,我们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呢,我……” “你先闭嘴。”李澈闭了闭眼,手往上抬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萧时善觉得他大概是要好好想想,便没有再着急出声,陪着他干坐了片刻,直到困意袭来,实在撑不住了才去床上躺了一会儿。 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这一觉反而睡得相当踏实,次日醒来时,李澈早已离去,旁边的被褥平整,没有躺过的痕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懊恼自己没有耐性,好歹得个准话再去睡,竟连一晚都熬不住。 梳洗打扮后,萧时善去了荣安堂,看到云榕有别于往日的羞涩笑意,便知道多半是相看得不错,亲事上有了眉目。 今日是上元佳节,府里的节日气氛浓厚,到处张灯结彩,过了今日卫国公就要启程回辽东,热热闹闹的年节也算是过完了。 年前的时候,萧时善可没想过,新年头件大事竟是要和李澈和离,可见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 那晚不欢而散后,萧时善一直没找到机会跟李澈搭上话,又突然听闻他要离府去小湖山的书斋静修,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要举行春闱,他今年下场,是该好好钻研学问。 山不过来,她就过去,萧时善这几天,经常带着汤水去玉照堂,虽然知道他不爱喝,但她也不是专程给他送汤水的,不过是找个借口去问话而已。 她如此贤惠的举动,没能让李澈有丝毫动容,反倒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了。 罗夫人笑着打趣道:“以往咱们只当三郎不爱喝那些汤汤水水,看来不是不爱喝,而是挑嘴,要看这汤是谁做的。” 季夫人扫来一眼,眸光里带了一丝探究。 萧时善好生窘迫,他连见都不想见她,更别提喝她送去的汤水了,没当着她的面把汤水泼出去就是给她留面子了。 见不到人,她就接着去,反正不是很远,只当是饭后消食了。 玉照堂的小厮把萧时善拦了下来。 “三少奶奶,公子让您以后不必再来送汤了,您还是把提盒拿回去吧,别让我们为难。” 萧时善看了这个小厮一眼,她这还没和离呢,就先不顶事了,玉照堂的小厮都能对她不敬了。 在同瑞眼里,这位三少奶奶虽然长了张芙蓉面,但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头次进玉照堂就逞了次威风,不仅折了堂后的绿萼梅,还落了似画姑娘的脸面。 往日里仗着公子的宠爱恃宠而骄,如今惹得公子厌烦了,又巴巴地跑来送汤,专会给别人找事。 “他这会儿在里面吗?”萧时善往里头望了一眼。 同瑞回道:“公子刚从外头回来。” 萧时善从疏雨手里拿过提盒,说道:“你进去通禀一下。” 同瑞略有迟疑,还是进去通禀了一下,不多时他出来说道:“三少奶奶,公子让您先回去。” 连个门都进不去了,萧时善暗暗咬牙,把手里的提盒往同瑞身前推去,随便他扔了倒了都行。 同瑞有点不耐烦,往回推了一把,“三少奶奶您还是拿回去吧。” 两下一推,汤盅歪倒,里头的热汤撒了出来。 萧时善惊呼一声,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 “姑娘没事吧?”疏雨焦急地喊了一声,赶紧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汤水,“这都烫红了。” 真是祸不单行,没见到人,还烫伤了手,萧时善自认倒霉,正要回去,忽然看到李澈走了出来,她的眼眸微亮,总算见着人了。 李澈站在廊下看了看她,说道:“你先回去,晚上我去凝光院。” 得到了回答,萧时善点点头,没在玉照堂停留。 待她离开后,李澈瞥向同瑞,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伤她?” 同瑞惊愕地抬起头,公子不是已经厌烦了三少奶奶,怎么…… “把他带到柏岩那边。”李澈转身道。 六安低头应了一声,立马叫人把同瑞拉下去。 同瑞大惊失色,还未张嘴说话就被塞住了嘴。 六安走到他跟前,踢了他一脚,低声骂道:“你这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一对眼珠子都长到头顶上去了,不知道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吗?”公子都没对三少奶奶如何,他这个奴才反倒越俎代庖地摆起谱来了。
第九十四章 得了他的准话, 萧时善就回去等着了,至晚间,外间响起丫鬟的请安声, 随后厚实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