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生的内官用热帕子给天子擦脸上的血迹。 热热的帕子,人温热的手指在脸上,天子终于回魂,他就是这样嚣张,随时能摘了人的脑袋……下一个是谁的脑袋? 天子从地上起来坐到椅子上:“……是,皇兄说的是,奸宦该死。” 储司寒下巴指着内官道:“这是周圆,最是听话,奴才,听话才有活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以后必然能很好的规劝圣上,不再让圣上做出损伤龙体之事,日日烂醉,人就成了糊涂虫,连自己宠妃是不是有孕这样的事也不清楚了。” 天子心里一咯噔,扶着扶手的手一僵。 “圣上。” 周圆收了帕子,行了个跪礼。 天子叫人起来,嘴角扯出个笑,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僵硬:“皇兄说笑了。” “本王是不是说笑,圣上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进来。” 储司寒吩咐一声,卫松推搡着徐晚清进来。 太医跪到地上:“启禀圣上,贵妃如今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徐晚清护着肚子看向天子。 储司寒把玩着拐杖弹出来的尖刺,指尖捏着,声线温和:“圣上子嗣缘淡薄,如今终于有后嗣,臣恭贺圣上。” 他唇角的笑也是温和的,声音不轻不重,似是真的恭喜,天子豁的起身,那俱没有脑袋的尸体一遍遍闪在脑子里,一帧一帧的画面。 血一捧一捧往脑门涌,又轰然一声,炸碎了脑子。 他人还是站着的,骨肉已经成了软泥。 天子一步步走到徐清晚面前,他是温和清俊的面容,平日里总是斯文儒雅,不知为何,徐清晚此前还巴巴朝他求救,希望他能救她腹中的孩子。 --是他们的孩子。 此刻却觉出一点狰狞,她下意识的朝后退:“圣上--” 天子粗暴的狞起她的下巴,“贱人--你敢偷人!” “太医,”天子垂着眼皮,不看徐清晚,盯着太医的头顶:“给朕来一副落胎药。” “贵妃徐氏晚清,秽乱宫闱,赐堕胎药,褫夺封号,降为庶人。”
第15章 耀玲珑 徐晚清看见天子眼眶子里的红血丝,缓缓的,唇角绽放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成了弃子。 徐清晚拎起裙敛跪到储司寒面前:“郢王爷,求你,放过我腹中的孩子,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储司寒指尖把玩着刺尖:“本王很费解你们女子的想法。” “父亲都不期待的孩子,为何你们总是觉得自己很有爱,要拼劲一切生下他。” 他拐杖的尖刺指在徐清晚的肚子上:“要本王说,不被期待的孩子,就不该生下来,让他变成血流出去,也好过来这世上受罪。” 徐清晚跌坐在地上,眼眸中生出怨愤,没有生路可走,只想将胸腔里的恨都宣泄出来。 “你根本不懂爱!” “难怪太妃娘娘厌恶你,先皇厌恶你,你根本是个怪物!” “储司寒!” “你根本不配得到爱!” “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也得不到真心的爱!诅咒你一辈子孤独终老,不得好死,剖尸荒野,连个给你收尸的人也没有。” “或许吧,本王只图活着爽快,反正都成了死人,是荒野还是皇陵也无所谓,反正都感知不到。” 储司寒波澜不惊,始终如一汪终年恒温的水,似是徐清晚骂的是旁人。 他眸光一瞥,周圆已经会意。 “圣上,这是落胎药。” 落胎药一早就在耳房小灶上煮了,周圆将落胎药呈上,白瓷碗,热气氤氲,苦涩的药草味立刻充盈在空气中。 天子端着药碗,一步一步走到徐清晚面前。 徐晚清绝望的闭上眼睛,恰在此时,唱礼太监尖肃的声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储司寒一个眼神,卫松立刻会意,转身出去,立在丹墀上,抽出腰间配剑,爆和一声:“羽林军听令,圣上有要事处理,太极宫封宫,所有人不得进出。” 羽林军将太后生生被在御阶下。 “放肆!哀家是圣上的生母,我皇儿有事,哀家还看不得了,你们要造反吗!” 卫松:“太后息怒,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还是早些回去吧。” 太后一指卫松,吩咐她的军队:“卫松犯上不敬,将他拿下!” 太后这边的话音刚落下,她身后的军队全部拔出剑。 御阶上,一道沉稳的声从殿内传来:“本王在此,谁敢动。” 无数银甲羽林军从皇宫各处出来,银甲声如铃,整齐密密麻麻将整个太极宫,太后的人全部围住,所有栏杆上全部有弓箭手搭好躬,万箭齐齐指向地上。 储司寒缓缓从殿内出来,手杖他修长的骨指摁着虎头,狰狞的兽首,纯金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金光,纵横的虎身,金爪锋利。 玉阶下太后的士兵全部屏住呼吸,握着剑的手发紧,不敢再发出一声声响。 储司寒这个人就是震慑力。 他微微眯眼,像个天生的王者,立在高高的御阶之上,风鼓起他的大裳,睥睨着往下看。 “太后娘娘是想强行闯太极宫?” 太后指甲在掌心快呕出血,强硬挤出一个笑:“郢王误会了。” “哀家听说徐贵妃有孕,心中高兴,这还是圣上第一个孩子,心情急迫,想必王爷能体谅哀家一把年纪才抱上孙子的心情。” 储司寒:“要让太后失望了,圣上已经亲口确认,贵妃秽乱后宫,腹中的是孽种,圣上已经亲自了结了那孽种。” “你!” 太后一口气没上来,人险些晕倒,幸而旁边随侍的内官扶了一把。 储司寒:“太后身子既不好,还是先回宫殿休息吧,后宫出了这等事,圣上已经够伤心,太后您若是再有个闪失,圣上怕是心中更是难安,伤了圣体,不好。” 太后瞧着兰花指揉着额角:“事实如何,哀家总要亲自去看看,亲自问问。” 身后殿内猛的响起一声响亮的痛苦哭声,储司寒微微侧目,太医从屋内出来禀报:“圣上亲自灌的药,已经见红了。” 储司寒仰头,威严的宫娥,檐牙飞啄,屋脊上的雪纯白干净,金色从天上洒下来,不带一丝温服的照耀着这个世界。 他虽手上沾满了鲜血,却也不会从这些鲜血上获得快感。 无关对错,只关立场。 他的手上只分必需杀和不必杀两种人。 储司寒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十分有礼的关怀:“袁太医辛苦,后续的事要劳烦你。” 储司寒拄着拐杖,越过一个又一个羽林军,一步步从玉阶上下去,乌木的拐杖有节奏的点出“咔哒”声。 停在太后面前,朝对方略略颔首,极为有礼的唤了一声:“太后娘娘,刚才多有得罪,只是朝事为重,太后娘娘想来也不想落个干涉政事的罪名。” “武将不可配剑随便进入太极殿,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您宫中的人就不好随意进去了。” 温润有礼的像是个文雅的贤臣。 太后可太知道他的狠辣和无情。 “臣府上还有事,就不留了。” “郢王慢走。” 太后亦客气,压着心里的怒气,同储司寒客气,只等他完全走过自己身侧,才急急上了台阶。 入了太极殿,看见的就是徐清晚身下一片缓慢流动的血,一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 念佛的手串狠狠砸在地砖上。 这个人,就是一块石头,根本没有任何感情!花容月貌的前未婚妻,也能眼睛都不眨的杀她全家,堕她腹中骨肉。 不近女色,没有软肋,全无感情,根本算计不到! 太后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灰败。 储司寒捏起两只琉璃玉球,麻木的扔进了罐中。 他每杀一个人,就会往罐子里扔两只玉球,已经摆了慢慢三只罐子,这是第四只,杀的人太多,已经习惯了。 只有心腹之人才知道,战场之外,储司寒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父皇,庚元帝。 储司寒一头埋进公务中,在奏折中指点这一片江山。 张宝看一眼摇摆的更漏,已经过了饭点一个时辰了。 王爷不会又不用膳了吧? 张宝灵机一动,招来小太监,附耳过去,叫他去召宋知枝过来。 “还是要试菜吗?” 宋知枝摸了摸还没消化完的肚子,因储司寒中午没召见她,她以为晚上也不会召见她,刚才已经用过晚膳了。 吃的饱饱的,这会子还真不太饿。 张宝说:“王爷还没用膳,你先将这杯茶呈上去,最好劝王爷用膳。” “哦,好吧。” 宋知枝接过茶盘,茶盘中一只白瓷茶盏,“王爷,喝茶啦--” 笔酣墨饱,储司寒垂着眼皮不为所动,手腕悬空,柔软的毛笔尖,一撇一捺如银钩铁画。 宋知枝将茶盏搁下就不说话了,她没有那种机密不能看的概念,趴在边上看他写字。 像看她阿娘烙饼做好吃的,看他阿爹搓麻绳,不吵不闹,安静乖巧。 最后一捺收完,储司寒收了笔,一转头就看见小姑娘撑着下巴,安静乖巧的看他,花枝灯桑皮纸映的昏芒光影映在她脸上,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柔软。 “勒书是机密要务,闲杂人等不能看。”储司寒说。 宋知枝:“勒书是什么?” 储司寒:“本王面前这个。” “哦,那我就不看了。”宋知枝收回脑袋,指茶盏:“张总管叫我端茶给你。” 储司寒:“你还有事?” 宋知枝说:“我想和王爷一起用饭。”
第16章 耀玲珑 宫人鱼贯而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丰富的菜品。 宋知枝还不太饿,每样菜夹了一筷子也就饱了。 “不合胃口?”储司寒问。 “不是,我吃过一顿了,”宋知枝两手捧着脸:“再吃要撑成小猪仔。” 储司寒:“你不是?” “……” 宋知枝拱起自己的鼻子弄成猪鼻:“王爷见过我这样可爱的猪仔吗?” 储司寒:“再肥嫩一点更像。” “……” 宋知枝扶着别过脸碎碎念:“我是猪,王爷是猪的丈夫,那不就是公猪……两只猪……” 储司寒命令:“你若是闲的没事,可以布菜。” “那我给王爷剥鱼。” 宋知枝用公筷夹起了半边鱼,细致认真的剥了鱼皮,还分了鱼刺,分给储司寒,又去盘子里将鱼骨头翻过来剥另一边。 “够用了。”储司寒说。 “半条就够了吗?”宋知枝:“阿牛哥哥一口气能吃五条鱼。” 储司寒撩起眼皮:“阿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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