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戛然而止的原因,自然是秦桢。 “你们即将完婚的消息传出时,舒墨在宫中大哭了一场,也是破天荒的被皇帝训斥,年幼的她尚不明白为何沈聿白不能成为她的驸马,可本宫清楚,就算没有你,她也不会成为沈聿白的夫人。” 沈聿白入仕起便受重用,仕途一路畅通无阻,别说是大理寺少卿,若不是为了身居低位能够办事,皇帝早早便会将他归入内阁,是重用也是放在身边培养。 若是成为三公主的驸马,虽紧紧地和太子绑在一起,但无疑也是让太子失去了左膀右臂。 然而年少时的情谊是最难以忘怀的,尤其是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看似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实则越来越远,难免不会难过。 章玥是最清楚自家侄女的心思的,知晓她也是想最后再赌一把,听闻宫中传言沈家降妻为妾一事时,她就明白这个小侄女心觉甚至可以下嫁入沈国公府也不是不行。 可她到底是过来人,又何必看着自家侄女跟自己一样,不撞个头破血流不回头。 况且沈家少夫人入府多年,又何故去拆散一桩婚事。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以本宫所见,沈大人对舒墨也并无男女之情,以沈大人的性子,若是和你成婚,必然是有情在的。” 秦桢哑然,她自然是知晓其中的深意。 久居深院的她是真的不清楚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但这也不妨碍沈聿白对她也没有男女之情,谦卑地说着:“殿下说笑了,民女不过是沧海中渺小的一束,沈大人是高挂于夜空中的满月,何能瞧见渺小的我。” 章玥闻言,看着眼前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秦桢,忽而想起多年前的事情,笑了笑,“那是他们的损失。” 秦桢心中微动,听出她话语中饱含的深意。 话里话外说了那么多,章玥觉得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她若是能懂自然会懂,若是听不明白那就是个人造化问题。 她扫了眼匣子中的珑吟,转移了话锋:“别院一事发生后你还能来寻本宫,想来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说说吧,准备如何说服我,毕竟我的至亲侄女时至今日依旧对沈大人念念不忘。” 恭维的话谁都能说,秦桢来前心中就时分清楚,或许因为她和沈聿白的婚事长公主会觉得不悦,若是阴暗点的想法甚至会觉得是她夺走了三公主原本的婚事。 可她更知道,章玥若是欣赏一人的才华,必然不会让这人的才华淹没于湍湍长河中。 秦桢的眸光动了动,掠向匣子中的珑吟,“今日抱它过来,也是想给殿下掌掌眼。” 这话便是靠才华说服的意思了。 章玥被这段话逗笑了须臾。 笑容间满是善意,也充斥着欣赏。 柔嫩指腹滑过温润冰凉的玉石,她不疾不徐地问:“秦桢,或者应该叫你祁洲,你可知对于女子而言这一行有多难。” 这一行对于女子而言有多难,秦桢自然是知道的。 别的不说,仅说祁洲这个名字,世人猜来猜去都不会往女子身上猜测时,就已然说明了女子的难处。 “本宫举行这场盛筵多年,其中也不乏有女子送来作品,可每每展示之处世人都会惊叹这是哪位公子所之制成的,与他们提及是女子所为时,他们只会诧异于女子还会有如此才能,但也不会想着为她们的才华而喝彩,多是想着女子不过是相夫教子,都觉得就算是才艺很好嫁入高门后也会自动变为别人的‘附属品’。” “秦桢,你也是高门出来的姑娘,你比谁都清楚女子的难处,你确定还要往这儿耕耘吗?” 章玥眸光凝着珑吟,早在尚未知晓秦桢就是祁洲时,就已经听闻过祁洲的名号,也曾命人寻过她的踪迹,却始终找不出祁洲到底是何人,现下她就坐在眼前,且还是位女子。 章玥不愿错过祁洲的才华,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但也希望她能够考虑清楚。 “开弓没有回头箭。”秦桢抿了抿唇。 她既然将珑吟送去公主府,就已经是做好了十足十的准备。 不论哪一方面。 离开遥廷轩时,夕阳不过将将落下,低垂夜幕缀着星光倾洒而下。 叶煦不知何时等候在外。 章玥瞥了眼秦桢抱在手中的匣子,适才看去这份匣子并不轻,里面的东西也甚是贵重,她道:“你若是闲来无事,就替本宫送秦桢回去。” 叶煦拱了拱手,应下了。 他朝着秦桢伸出手。 秦桢也没有不识趣地婉拒,将手中的匣子交给他。 送走长公主后,两人也结伴离去。 吵闹杂乱的长街人影来去匆匆,匆匆踏入这处商铺,又急急离去。 戴着帷帽走在街边的秦桢被人撞上肩头的刹那间,第一反应是还好匣子是在叶煦的手中,下一秒才恍惚意识到那道撞上来的身影强行塞了张纸张入她的手中。 她垂下眸看了眼纸张,又回身看向已经汇入人群的身影,蹙眉不明所以地捏着来路不明的纸张。 走在一侧的叶煦余光瞥见那道停下的倩影,“怎么了?” 秦桢摇摇头,握紧手心中的纸张。 经过某处灯火明亮之景时,她停下了脚步,慢条斯理地摊开手中的纸张。 纸笺上的字迹杂乱无章,但不妨碍能够看懂。 可越往下看,秦桢的心就越沉了几分。 ‘三载前国公府下药之事是冲着沈聿白而去,你不过是替死鬼。’ 眸光凝着上头的字眼,秦桢的眉梢无意识地蹙紧。 ‘沈聿白早在你之前就已经得知此事,身手矫健的他为何会在夜间遇刺,不过是有人想利用此事扰乱他的思绪下手,他也不过是借势而为。’ 听到匆忙而过的脚步声,秦桢手心收拢,手心中的纸笺被揉成一团。 往回走的叶煦见她泛红的双颊忽而变得惨白,拧了拧眉,环视了周围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秦桢心中像是压下了座重重的高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是谁着意送来的纸笺,也不清楚纸笺上的内容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这些年算什么?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背负了多年。 现下告诉她,这些错是为了沈聿白而背负的…… 若是早几个月得知,秦桢或许还会傻傻地觉得只要沈聿白无事就好,可是现下看来只觉得甚是荒唐。 这些年遭受的所有冷眼、讥讽,抑或是沈聿白的轻视、不解,都因这件事而起,压得她不堪重负瘫倒在地。 秦桢苦笑了下。 她的这些年过得真是乱七八糟。 不过是爱一个人而已,却让自己变成这样,值得吗? 等在门外的闻夕见自家姑娘垂头回来,难以言喻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连忙跑上去,跑到一半看到跟在姑娘身后的叶煦,“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秦桢抬眸,眸中的水光在夜色的衬托下闪烁发光,“只是想通了些事情。” “嗯?”闻夕不解,又瞥了眼叶煦,见他也不甚清楚的样子,心中泛起了焦急,就在她要再次开口询问时,忽而听到秦桢定定地看着她,道:“闻夕,我想喝点酒。” 闻夕惊愕不已。 若非佳节,她家姑娘从未饮酒。 秦桢挥挥手,示意她去取来,而后回身看向还跟在身后的叶煦。 他背对着光而立,也看不清他脸庞上的神情,忽现忽暗的光影掠过他的脸庞,衬得眸色愈发的晦暗不明。 秦桢道了谢,抱过匣子挥了挥手往里走。 “秦桢。” 叶煦忽而叫住她。 秦桢狐疑地回头,“什么?” 叶煦往前走了一步,“不介意的话,我陪你喝。” 闻言,秦桢拧了拧眉。 她是想喝酒,但是没想着要和陌生男子喝酒,于情于理都不和。 叶煦瞥了眼端着杯盏出来的闻夕,说:“就当我是路过讨酒喝的酒鬼。” 秦桢漠然。 良久,她颔了颔首:“就当是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 初春时节,急雨锤打凋零的桃花瓣散落四处,隐隐作现的香味随风拂来,又随风而去。 清酒倒影着夜空上的月牙儿,轻轻一晃便消散于水痕中。 秦桢浅浅地饮了口清酒,忽而冲上来的气息令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辛辣刺激之后是麻痹人心的湍湍滚烫温泉水,灼烧人心。 坐在另一侧的叶煦也不是话多的,好像就如同他所说那般,不过就是个路过讨酒喝的酒鬼,和她并不相熟,不在乎她的情绪如何,也无心于她的事情。 秦桢觉得如此便很好。 又不是独自饮酒,又不会被人窥探内心。 她低低地笑了声。 听到笑声的叶煦微微掀起眼皮,眸色一眨不眨地凝着仰头望着月色的秦桢,一股散不开的忧愁弥漫在她的身侧,若是她不愿意,再大的疾风也散不去那道忧愁。 不过饮了三四小口清酒的她双颊粉嫩,神色间都染上了些许醉意。 不多时,她忽而踉跄地站起身。 叶煦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搀扶,但她动作更快地拎起酒壶往杯盏中注入清酒,稍显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亮。 秦桢手腕轻轻地弯了下,清澈清酒倾斜而下。 他看到她笑了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是那双眼眸却很亮很亮,亮起的光晕闪过他的眼眸,余光只剩下那道倩影。 站在秦桢身边的闻夕却听得很清楚,听到她家姑娘在道歉。 向过往三年的秦桢道歉。
第30章 “工具就搬去仓库放着,其余的都装入匣子中收好,手脚都细心灵活点,可不得磕着碰着。” “哎哎哎,这些个玉石不要就这么装匣子里头,取块棉布垫着。” “这些个玉饰也好好收起来。” 墙内喧闹不已,仔细听还能够听到往来的阵阵脚步声,一墙之隔的墙外,静得只能听到院中传来的响声。 宣晖园内在做着何事,随着沈聿白一同回来的章宇睿也约莫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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