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桢呷了口温热朝露,瞥眸看她懊恼的模样,笑了下:“我来你这儿,若不走长安街就只能走永乐街,都是拥挤不堪的地方,用的时辰都差不了多少。” 周琬想了想,“也是。” “别说是这几处繁华街道,就是寻常小路都在装点着呢。”坐在秦桢右手边的女子不疾不徐地开口,眸底的笑在对上秦桢的视线时更甚,道:“三年不见,你怎得长得愈发年轻,似乎也比之前要消减上不少,小心一阵风吹来就将你吹走。” “哪能就这么吹走了,实在不行就在腰侧系道绳子,若真是吹飞了,你我几人紧着给她拉回来。” 秦桢闻言哧地笑了下,看向对面,“你当放纸鸢呢?” 霎时绽开的笑容灿若繁星,看得在场的几人都忘记眨住眼眸,她们和秦桢相识多年,几乎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的灿烂,耀眼得能够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要知道,以前的秦桢心情就算再好,也只是浅浅地扬起道嘴角。 足以见得她离开这几年的变化。 “我就说嘛,你就是要这么笑才行。”蒋橙注视着眼前这道乍一看和记忆中相似,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不同的脸庞,眉眼中的笑意更加的深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惊为天人之时又觉得这姑娘也太沉默寡言了些了。” “若不是琬儿日日烦着她,她指不定和我们都没甚交集呢,也许就是点头之交罢了。” “说到这个我就有话说了,我当时一度以为她是哑巴,是后来听到她和沈——”神情雀跃的周琬言语到一半微微顿住,侧眸睨了眼神色自然的好友,提到这儿时,她眉眼中的笑意一分都没有散去,“总之我就是听到她开口了,才知道她不是个哑巴。” 知晓她停顿话语后未尽之言,秦桢不甚在意地对她道:“是你太热情了,我都不知道如何回应你。” 哪有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盯着别人的脸看了许久,歇息的间隙还搬了道垫子坐在她书案前,仔仔细细地盘问着她的事情,不过问得都是些类似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为何会时时泛着水光的话语,活脱像个登徒子。 不过恰如杨羽婕所言,正是因为如此,她和周琬等人才会熟悉起来,若不然以秦桢彼时的行事性子,定然和活泼好动的她们处不到一起去。 “你当时跟只迷路的小鹌鹑似的,一下学就等在门口,等着沈聿白来接你,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回府。”蒋橙边说着边观察秦桢的神色,自己提到沈聿白时她眉眼都不带动一下的,提起的心微微落下些许,又道:“我和羽婕得知你死亡的消息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是以这次一接到周琬送来的请柬,嫁到同一处的两人不曾犹豫片刻地应下了。 “你也真的是心狠,假死都不和我们说一声的。”杨羽婕佯装生气地抿唇。 秦桢知晓她们两人的性子,拎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她们俩的茶盏中注入新茶,又端起自己的茶盏,微微抬起道:“那时没有想那么多,就想着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谁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周琬抬起手,握在手中的茶盏碰了下她的茶盏,“不过今日沈聿白也会来,你……” “早已经猜到了。”秦桢又碰了下那两人的茶盏,慢慢收回手,清晰的瞳孔颤动了下,心中呼了口气方才道:“已经和他见过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说着她停顿须臾,看向蒋橙,有意无意地问:“听闻蒋家已经在准备你小妹的嫁妆了。” “是啊。”蒋橙闻言微微叹息,提到这个就有些头疼,“你们都知道她的,自小就喜欢研究各式各样的玉雕,送给她的嫁妆中除了平日都会准备的那些外,兄长还给她寻了各大名家的玉雕,如今京中颇有名气的工匠中,也就差苏琛和祁洲的了。” “差谁不好差这两人,最是难寻了。”周琬接话道。 “苏大家还好说,起码知晓他人在何处还能够和他沟通上些许,唯独祁洲。”说着说着蒋橙又叹了口气,眼眸中满是无奈,“这人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家小妹一听说祁洲的或许寻不着,肉眼可见的丧气,门都少出了好几回。” “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寻东西有一手的杨羽婕道,“不过这祁洲也是神出鬼没,竟然三年间都没有人寻出他的身影,莫不是真和其他人所言,是位位高权重的公子,若不是这样,京中这么多世家为何寻不到这个人。” “谁知道呢。”周琬对玉石不是很感兴趣,但她知道秦桢很喜欢这些,伸出指尖点了点神情若有所思的好友,“你呢,有听说过祁洲是哪家公子没有。” 思绪飘浮的秦桢霎时间回过神,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微舔干涩的唇瓣,漫不经心地道:“或许不是位公子,而是女子呢。” 话音落下,凉亭内静了一瞬。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蒋橙和杨羽婕对视了眼,“你怎么知道是位女子?” “猜的。”秦桢笑道,点到为止地说着,“京中的世家子弟都被问了个遍都没有问出来,说不定是位女子呢。” 听她这么说,蒋橙和杨羽婕嗔得瞪了她一眼,倒是周琬,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到秦桢微挑眉梢无声询问,方才挪开了视线。 “姑娘。” 静伫在凉亭下的壁玉微微启唇,打断了她们的谈天,“前院小厮来请,世子的宾客都已经到了。” 周琬闻言‘嗯’了道,起身。 秦桢随着她往外走。 走了不过几十步,指尖就被走在身侧的周琬扯住,秦桢疑惑地看向她,见她眸光落在自己的腰间时就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和秦桢相识十多年,周琬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腰间挂玉佩的,尤其是玉佩深处若影若现的浅稀字迹,似乎是祁洲二字。 她余光扫了眼身后的蒋橙,着意压低嗓音,问:“你怎么会有祁洲的玉佩?” “沈聿白给的。”秦桢没有瞒她。 周琬倏地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她。 半响,嗓音禁不住拔高了些:“你和他和好了!?” “没有。”秦桢摇头,循着她的视线掠了道随步扬起的玉佩上,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开玩笑地道:“他的作品向来难得,既然收到了我为何不用。” 周琬知晓她的性子,不是那种为了身外之物着意贬低自身的人,“他等会儿可在,若是看到这道玉佩,定是会误会的。” “他若是问起,我就同和你说的这般告诉他就行。” 秦桢似笑非笑,侧眸看了眼好友,神情自得地和她往外走。 不论她与沈聿白说什么,信不信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巧得是,他们之间信任全无,他会如何看自己,如今的她也不在乎,若是满心满眼还是会被他的话语扰乱心思,那又与言和有何不同呢? 傍晚的凉风徐徐拂过院中树木,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沙沙声荡漾耳畔。 秦桢会来赴宴一事,沈聿白早早地就知道了,不过来到王府多时,他都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刹那间,他以为是她得知自己会来的消息,选择了不来。 最后还是章宇睿看不下去了,告诉他秦桢就在后院,他微抿的心才松下些许。 前院小厮前去通传消息后,静默不语的沈聿白眸光时不时地掠向后院到前院的必经之路,许久都没有看到有身影踏上径路走来。 与他言说着叶煦一事的章宇睿又没有听到他回话,幺污儿而漆无二吧椅欢迎加入每日更新了然又无奈地侧眸看向心不在焉的沈聿白,他挑了挑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沈聿白回头。 “望妻石。”章宇睿笑着啧了声,揶揄道:“我只听说过望夫石,今日还是头次见到望妻石。” 闻言,沈聿白嘴角微微弯起,没有反驳他。 谁知章宇睿笑着笑着忽而停了下,又自顾自地推翻了自个的话,“也不是,你们都已经和离了,秦桢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沈聿白:“……” 他眸光暗了几分,道:“少说几句不会憋死你。” 须臾,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微微侧身,踏上两侧种满花株的径路,她眼角眉梢中全是涌动的娇笑。 沈聿白透过浅浅灯笼烛火看着她的面庞,掩藏在瞳底深处的点点星火悄然漾上,隔着幽深径路四目相对时,她眉眼的笑敛下了几分,神情与平日那般,淡淡的,不愿言语的。 他喉间微微发紧,握着茶盏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捏紧。 倏地漫上的涩意在瞥见随着她轻盈步伐扬动的玉佩时,顷刻之间荡然无存,戏水鸳鸯玉佩下的穗子拂起又落下,恰似他此刻的心口,空荡荡的心霎时间被涌上的胀覆盖住。 凉亭通明烛火落于他微微发红的眼尾,握着茶盏的指腹不自觉地松开。 沈聿白的目光随着她的走近而收回,看着她目不斜视地越过自己的身影,留下萦绕在鼻尖的淡淡清香,他的心如释重负般松懈了下来。 不由得想。 她既然戴了玉佩,是否就是愿意接纳他微许了。 秦桢知道,沈聿白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停留许久,久到她落座于他的对面,掀起眼眸看去时他的目光才垂了些许,不过,她没有错过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垂挂腰侧的玉佩现下安安静静地坠着,星点灯火倾洒于它的身上,折射着稀薄的光芒。 在座的十来人都是知道沈聿白和秦桢之间的事情,言语时也甚少谈到夫妻之类的话题,多是聊一些京中时兴的事情,就算偶尔会提及夫妻相处之道时,也会极快地略过。 秦桢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他们讨论。 而坐在她对面的沈聿白神色要比初来时温和上许多,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他的好心情。 听他们谈论到前些日子张贴的通缉令,秦桢夹着竹箸的指尖紧了紧,神色如常地伸手夹着碟中的糖浇香芋,黏腻甜兮的糖丝落在绵密香芋上,也随之绕在竹箸间。 竹箸抬起时,她的眸光与沈聿白隔空相对,他淡薄的神色中夹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紧绷,凝着自己看了许久,久到她挪动了视线,他都没有收回眸光。 秦桢垂下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睨着玉佩,她知道沈聿白在想什么,头一次,她能够如此清晰明了地看明他神情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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