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我可是神威大将军,厉害的狠,回去我把我的捷报整理好全部送你,保你安睡,可好?” 桑宁颔首,后又觉出不对,“你少时便驰骋沙场,捷报怕是比我的软枕还要厚,我如何睡得?” 燕临安一把两人扣在怀里,软乎乎的氅衣绒毛进了嘴,她暗暗张开嘴朝外吐了吐。 “你干嘛,这可是大街上成何体统?” 燕临安将她的氅衣从往下带了带,露出她的全脸出来,他摩挲了几下,触感滑腻得让他爱不释手,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诶呀,痛。” “你说错了,我不叫成何,我也不提桶,你看这不是错了吗?” “哼,你还是跟少时一模一样,嘴上好胜的很,而且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啊啊啊,我好难受啊。”燕临安突然面色狰狞,比吃酸葡萄那时还要甚。 桑宁从他怀里出来,忙问他情况,“你怎么样啊,是不舒服吗,哪里不欺负?” 燕临安眨了眨眼,垂睨下来看向她手里的手炉,“它——烫着我了。” 桑宁得知被他戏耍,脸上变得微红,是被他气的,怎么能如此欺骗她,用自己身体开玩笑,害她白白担心一场。 她不想理他,几步落下狠狠地往前迈,将人甩在身后。 燕临安循着她走出来的步子,尽管雪地里这条路上的脚印已经斑驳杂乱了,但是他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属于桑宁的那一串。 “阿宁,等等我。” “我就开个玩笑嘛,你别不理我。” “我再也不用自己的身体跟你开玩笑了。” “你理理我……” 耳闻目睹了:这一切的赵浔在一旁清了清自己的耳朵,“这公子……这么幼稚的吗?” * “王爷?” 在远处角落的李砚修看不真切,不过他认得两人的相处方式还如从前一般逗嘴打闹。就是他没想到两人如今都要成年了却还跟小时候一样心性,不过却也是好事。 “王爷?”蝶衣已唤了他好些遍了,他却一直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嗯,回府,我们且先查查那个人。” “是。” 正要转身,他在雪地上捡到了一副手帕——淡紫色绣了栀子花,还有“宁”字落款。 他浅浅勾起唇角,“果然,跟小时候一般无二。” 他将手帕妥善放好,沉声唤过来车轿,缓缓回程。 “大小姐,可消气了?” “没,我没生气。” 燕临安将人带去了奇珍阁,她不感兴趣,又带她去了鼓乐坊,她此番倒是进去了,结果坐在一架琴前,用了极为大的指力随意撩拨,不成曲调,声音亦是呕哑嘲哳难以入耳。 一旁的店家一脸忧愁,甚是担心这位姑娘把她的琴给弹坏,不过燕临安有眼力见,他差了赵浔提前把钱给人付上了。 这下店家何止高兴啊,在一旁连连给桑宁鼓掌喝彩,燕临安看这店家心烦,让赵浔把人给领走了。 “这位公子,我弹的可好?” 燕临安使劲鼓了鼓掌,“甚好,如听仙乐耳暂明。琴给你买了,以后想怎么弹怎么弹。” “好。” 出了鼓乐坊,雪已落尽,阴云有些许退却,泄了缕缕阳光出来。 桑宁摸索着氅衣的系结,“其实,我刚刚并不只是在玩。” “什么?”燕临安不解,燕临安表示疑惑。 “方才那店里有高中低档不同价位的琴,我在意的是琴弦本身,琴可悦人,必要时还可杀人。” 桑宁同燕临安继续向前踱着步,她天真烂漫地踢着路上碍事的积雪,说的话却没有半分丝毫烂漫。 “最贵的那些大多数为蚕丝弦所制成,适合有一定水平的人使用。它容易断,声音小,摩擦力也大,非我所求。” “中档的大多数为钢弦所制成,声音比蚕丝弦响亮,可是太过光滑,把不住手,亦非我所求。” “低档的一般选取尼龙包金属弦,虽然也比较润滑,但是能承受摩擦,结实耐用,还不磨手,这便正是我想要的。” “那这样说来,我们军队的弓箭所用的弓弦,岂不更令你满意?它们都是由动物的腱、马鬃、或葡萄藤制成的,柔韧性更强,不过……你用的话,还是烈了点。” 燕临安话正说着,还凭空比了射箭的手势,就是这手中没握着弓箭,看着有些许滑稽。 桑宁噙了满眼笑意望向他,“我是挺想学的,改日你教我。” * 追凤楼里宾客济济,它是这上京皇城里诸多食楼里最负盛名的一家,已至午时,燕临安便带了桑宁过来填填肚子。 楼台雅间之外恰好可赏雪中风景,推开疏窗便望得见已被薄雪覆盖的远山,清丽又透着勃勃生机。 燕临安正点着菜,见她远望出神,开口极尽温柔“想去?算着日子皇家围猎快要到了,到时候我偷偷带你过去。” “你不用害怕,一切有我。” “嗯,我想看小兔子,还有小鹿。” 少女的眼睛里透亮如星辰,眨眼间流光闪烁,美极。 不过燕临安依旧微微蹙眉。 “嗯?当真不怕见着血腥了,你小时候可是死活不去看他们狩猎的,说他们屠杀生灵,呜呼哀哉云云……” 桑宁稳了稳神情,娓娓向他道来。 “物竞天择,适者方能生存。你要说我不难过,我肯定也是难过的,不过做成菜来,我也会吃,如今便是这个理。” “现下想来我确实还挺复杂的。” 燕临安随手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向那远山望了一眼。 “想来我也曾是雏鸟,可是为了强大自己,不被抛弃不被他人欺侮,我必须长出丰满羽翼翱翔成雄鹰,甚至强大的我也同样得去蚕食弱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得分外仔细。 “我手上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其实我们也是立场不同罢了,谁不无辜呢?” 桑宁用她带着些许温度的手握了握他微凉的手,语气虔诚又认真,“你是英雄。杀戮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永远跟你待在一起就好了,不过那就得天下太平了。” 她自嘲一声,继续补充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若是今后去了战场,记得也带上我。” “你是庇护我的人,我离不开你。” 燕临安喉头攒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眸中有化不开的雾气。 “我答应你。”
第12章 裴家公子 进来传菜的伙计们哪成想见着这场面啊,于是一个个地低头不语,将菜肴一盘盘摆好。 “主儿,您的菜已备齐,有什么事了尽可再唤。” 燕临安把手放开,合了下衣襟,向他点头,“有劳了。” 古董羹分了两格,一半菌汤,一半辣锅。火候上来后,热气腾腾地熏得桑宁都要出汗了。 她解开氅衣悬挂于木架之上,忽又想到了赵浔他们,“你的手下,在隔壁吗?” 燕临安点头,“嗯,他们在外跟着我进馆子向来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不过问。” “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冬天很适合吃古董羹。” 桑宁眼瞅着燕临安往里面放了很多羊肉,菇类,宽粉,青菜,……她本不算很饿,可煮着煮着闻着闻着,不多时便饿了。 她喜欢辣,燕临安也喜欢辣,菌锅对二人来说其实基本没怎么进去下筷子,不过桑宁最喜欢喝里面的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嘬,别有滋味。 两人相对而坐吃得正得趣,忽闻隔壁厢房里传出了打斗声。燕临安一脸不爽,他平生最痛恨打搅人吃饭之人,本无意理会,可打斗声愈发大,他便只好起身。 来追凤楼里消费的,大多数为达官显贵,朝中若有什么纠纷,他还是很有必要知道的。 他凑到桑宁身边,捧了她的脸,叮嘱道,“你在这里继续吃着,不要往外跑,等我便好。” “赵浔他们就在附近,有什么了你就喊人,知道吗?” 桑宁点头,“放心,我能顾好自己。” 燕临安走之前还狠狠在锅里捞了几把,塞了满嘴。 桑宁看了直直合不拢嘴,想来上京百姓们也绝对想不到,昔日沙场征战的小将军,竟也有如此稚气未脱的一面。 人一离开,桑宁便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隔壁的扭打声渐弱,大抵是被劝住了。 可是许久了燕临安却还未回来,她坐立难安更甚,索性起身去外面看看。 “吱呀”一声她推开厢房木门,先漏了一双眼睛出来,没见到什么人,然后她把腿也放了出来,却察觉到好像有人正用着劲儿拽着她的襦裙。 她倏地回头,将自己的裙摆猛地一下扯了回来,不过与她视线相平之处并没有人,甫一低头,一个小鬼入了眼帘。 桑宁记得,这是当时引着她过来见燕王的那个小孩。 “哇,是漂亮姐姐诶。” 他双手捧在自己下颌,露出了个标准的微笑,显而易见他处在换牙期,正缺了颗牙,但是牙很白,笑得亦很甜。 桑宁见到他,也俯身扯了扯他的脸颊,小奶膘粉白可爱,还未用劲他便连连呼痛。 “好了,不要装了。” “你要吃东西吗,我请你啊。” 男孩摇摇头,“不了,哥哥已经带我吃过了。”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姐姐你看,都成了大西瓜般圆了哦。” “那好吧,那你赶快回去找你哥哥吧,姐姐现在还有事情在身,我们今后有缘再见。” 她正要抬脚,却又被人拉住了裙摆,再看向他却是满眼水汪汪,那双眸子像是被水洗了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 哭腔也也是奶声奶气的,“漂亮姐姐,我找不到哥哥了。” “呜呜呜——啊呜呜。” “好了,我带你找。”她正要从怀里拿手帕给他拭泪,却发现那个常用的巾帕不见了。不过还好,她还有一个绣着兰花的。 柔软的巾帕上脸,桑宁手法温柔,他登时便不哭了。 他大着胆子牵了她的手,便带着她跑走了。 “喂,你去哪儿啊。” 桑宁被他带着跑了两层楼,又被他带着冲进了一个厢房。 他扑到在那人身上,开心地咿咿呀呀,“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把一个漂亮姐姐带过来了哦。” 他向后一指,桑宁无处可逃。 那男子身量高挑,腰若扶柳,身着墨绿色刻丝鹤氅,从背影看便是个翩翩公子无疑。 那人转身看她,恭恭敬敬向她行礼,袖子却十分蹩脚地护在自己脸前。 “稚弟无状,姑娘见笑。” “没关系。”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哥哥,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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