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媗点点头,连忙牵住他的手:“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卫衍低头应了声“好”,给她把披风拢紧了些,牵着她出门上了马车,催马赶往云归寺。 云归寺香客如云,因卫衍事先的安排,寺后的动静一点没传到前头来。 寺后也已经打扫干净,连一丝血迹都看不见,只空气中还凝结着肃杀之意,四周仍旧很安静。 脚步声一路踩过空旷的院子,快到纪维生所在的院落时,盛媗才渐渐慢下来,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不敢走近。 卫衍身高腿长,盛媗虽然走得快,他跟上她倒也不费劲,此时见她脚步慢下来,几乎要停下,他伸手,把她刚才急切抽走的手又握进了掌心。 卫衍没说话,只陪她站在院外。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掌心好像汲取到了一点安定,慢慢舒出一口气,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声音。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除了纪维生的声音,另一个人的声音不大,开口也不多,隔着院墙几乎听不真切。 但盛媗却认出来了,心口又酸又涨地跳起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眶一瞬间便红了,低声道:“好像是……” 卫衍弯下一点腰,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发红的眼尾,看着她温煦地笑了一下,温声道:“那快进去吧。” 他说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慢慢松开。 盛媗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一下头,重新迈步朝院子里走。 人声渐渐清晰,盛媗的心越跳越快,她转过门,终于看见了院子里的人,而院子里的说话声,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男人已经摘下了面具,可见他斜飞入鬓的长眉,他生着桃花眼,俊美却并不显得多情,幽深的眸仁漆黑如墨,只显得深远,仿佛能包罗万象。 男人的五官无比的熟悉,盛媗却又从熟悉中看出了一点陌生来。 他五官冷峻而端肃,眉目间有积年累月浸染出的杀伐之意,如今更又添了几寸沧桑,目光越发沉稳端毅,人如巍然不拔、永远可靠的长山。 盛媗张了张嘴,喉头却发干,声音发不出,她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压下了几乎冒出来的涩然,这才沙哑出声:“哥哥……” 院子里响起一声含混低哑的闷哼,过了片刻,盛景聿才意识到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以为他“嗯”了声,可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发出的声音模糊不清。 男人神色沉静,一应情绪不显山、不露水,这声含混的应答却如一个破开的空洞,泄露出了酸楚、苦涩,和疼惜。 盛媗再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视线顿时一片模糊,她却不管不顾,朝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冲了过去:“哥哥!” 盛媗扑到盛景聿面前,盛景聿本能地张开手臂将人接进怀里。 “哥哥……”盛媗一边抖着肩膀哭,一边喊他,想开口问问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盛景聿抱着怀里的人,惊觉一晃近三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妹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个子高了,出落得亭亭,却好像瘦了很多,也爱哭了。 他喉头越发涩然,眼眶发烫。 这几年错失的年岁,她一个人是怎样长大的?她吃了多少苦,才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大姑娘? “珚珚……”盛景聿收紧臂弯,哑声唤她,那些错失的年月,他仿佛想拥紧,却只能感受到她的单薄。 “哥哥!”盛媗猝然嚎啕大哭起来,全副身躯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倚靠的所在,肩膀垮下去,缩在哥哥怀里,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卫衍不知何时进的院子,看着她哭,胸口又闷又涨。 他原本以为,从他出现后,能让她倚靠,现在才发觉,他其实做得远远不够好。 珚珚…… 他从不知道她的小字。 她也从没这样全副身心地依靠过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第110章 嘴硬(捉虫) 兄长“叛国”,父亲战死,盛媗仿佛是在一日之间长大的,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忙着操办丧事,再应付那些追随兄长而埋骨黄沙的将士的亲人。 她其实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哥哥,心里虽然一直有一丝希望,但极渺小微茫。 所以她只能挺起脊梁,扛起只剩她一个人的盛家,抱着为哥哥洗刷冤屈的祈望,闷着头往前走。 但现在不同了,哥哥回来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哥哥顶着,她不用再一股脑地硬抗。 盛媗把压抑的软弱哭了个够,慢慢平静下来。 她已经大了,哥哥的怀抱再安稳可靠,她也不好意思还小女孩似的总抱着。 她从盛景聿怀里退出来,只攥着他一截衣袖,好像不敢松,一松人就会再不见似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裹着浓厚的鼻音挤出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些年……你都在哪儿?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她说着,哭腔又涌了出来,忙抿紧嘴巴把泪意压下去,看着盛景聿。 盛景聿口里发苦,这三年,他从黄沙堆尸下死里逃生,背负着骂名流落塞外,孤身一人去过语言不通的异国,也在曾经誓死保卫的故土上遭受过追堵围杀。 他恨过、痛过,也麻木过,但无数次仰望深穹长空,想起千万里之外还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妹妹孤零零一人,人世间的恶鬼,便如饕风狂沙,纵使猖獗一时,他也誓将他们齑碎于剑锋之下。 而令他发苦的也不是九死一生和冤愤失望,是她一个人守着渺茫的希望走过的这几年。 盛景聿喉头烧灼地滚了滚,摇了摇头,对自己避而不谈,只问:“你这几年还好么,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盛媗也摇摇头,仿佛一种默契,她也不提这几年的磨难和酸楚。 卫衍这时轻咳了声,四目相对的两个人转头看他,卫衍默了默道:“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盛景聿望着卫衍,眼神很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两息后点了点头。 盛媗没察觉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带着鼻音的声音格外乖顺,朝卫衍“嗯”了声。 盛景聿立马看了盛媗一眼。 卫衍已经转头,问了暗卫关押屠休的地方,随后朝盛景聿眼神示意,两人一同去审问屠休。 两刻钟后,卫衍和盛景聿便出来了。屠休的嘴很硬,对魏绍恒死心塌地,一点有用的东西都问不出,但好在,他被抓本身就是一项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盛媗哭得眼睛发肿,没跟着去听审,在院子外等他们,魏宜阑一直在寺里,听说卫衍到了,也赶过来。 他进了院子,正赶上卫衍和盛景聿出来。 魏宜阑不知道卫衍和盛媗的计划,事情发生的时候着实有些着急,这时候看见盛景聿更是惊诧。 “盛将军……” “见过晏王殿下。”盛景聿躬身行礼。 等魏宜阑免了他的礼,他看了卫衍一眼:“见过端王殿下。” 卫衍:“……” 本来一直不行礼就算了,这时候忽然行了个礼,魏宜阑也有点懵。 两人一同从屋里出来,待了这么久,还未见礼? 魏宜阑立马察觉到盛景聿对卫衍的态度有点奇怪,他不明情况,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好一直冷场,遂低头掩拳轻咳了声,然后转移话题问卫衍:“对了,太子是怎么知道消息的,我这回所用全是亲信,照理说不该走漏风声。” “我故意放出的消息。”卫衍道,“不过太子多疑,放出消息的口子是他绝对信任的。” 卫衍顿一顿,深看了魏宜阑一眼又道:“是你身边的人。” “我身边的人?!”魏宜阑一惊。 卫衍点点头:“还记得去年林场的狩猎么。” 魏宜阑愣了下:“……记得,当时在山上还遇到了发狂的狗熊。” “不仅如此,你的马也无故发了狂,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马匹是受了惊吓的缘故,但我事后命人查探过,你的马是被人动了手脚。令马发狂的药物,若服用大约半个时辰生效,若用细针一类刺破血肉,药性则会当场发作。在马匹的身上找到了针扎的痕迹,所以那时我便知道,当时跟在你身边的几个亲信里,有别人的暗线。” 魏宜阑从没怀疑过那匹马的事,骤然听闻,迟来一阵心惊,半晌才道:“……那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将那个人处置掉?” 卫衍道:“我查到人之后一直命人盯着他,想通过他找出其他可能存在的暗线,以及顺藤摸瓜揪出他背后的主子,但后来他一直没有动作,我深思后才决定暂不动他。” “为何?”魏宜阑问。 卫衍扯动了一下嘴角,朝院外走:“我后来查到他是太子的人。太子这个人,若拔除这个眼线,他必定再安插另一个,与其再让他费尽心思埋下一颗不知所在的暗子,不如留下这颗已在明处的,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反而能为我们所用。” 魏宜阑明白过来,点点头。 说话间,三人已经快到院门口,盛媗听见他们说话,连忙从外头进来了。 “审完了?”盛媗一边问,一边想也不想快步跑到了盛景聿身边跟着。 卫衍下意识伸出去要牵她的手,被她擦身错过,只好放下去,连她的话也忘了答。 魏宜阑默默看了一眼他可怜垂落回去的手,替他答了话:“审完了。” “审出什么了?”盛媗又问。 “没什么。”盛景聿道,卫衍这回识趣地没说话,盛景聿续道,“此人嘴很硬。” 盛媗点点头,失望地“哦”了一声。 既然没审出东西,云归寺也不是久留之处,一行便要下山回去。 盛媗有了哥哥,又才刚相见,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盛景聿身边,一路跟着他,小尾巴一样地和他上了同一辆马车。 卫衍和魏宜阑落在后头,两人在寺门外的台阶上停了步子。 卫衍的目光一路追着盛媗上了马车,等她的裙裾钻进车帘彻底看不见,他脸色终于掩不住的有点难看。 这小没良心的,竟一点都没想起他。 魏宜阑在一旁宽慰道:“人家几年没看到哥哥了,兴许本来都以为人死了,乍然重逢,难免欣喜不安,片刻不敢离,再说,我们都是一同下山,她又不是离你而去。” 卫衍收回目光,转头看魏宜阑,眼神有点凉:“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魏宜阑:“嗯?” “我知道。”卫衍云淡风轻道,“我又没生她的气。” “……行,那就好。”魏宜阑挑了挑眉,一脸“算我多管闲事”。 “那走吧。”他率先提步下阶。 卫衍“嗯”了声,跟上了他,然而,等下了台阶,不知怎的,他人却转了个弯,魏宜阑一回头,发觉人走歪道了,急忙出声叫他:“承砚,你往哪儿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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