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看清脸后一怔:“是你?” 是她在毗城时那个一百文就能把自己卖了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惊喜地抬起头道:“小娘子终于醒了?!” 她欢天喜地地从衣裳内掏出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又从背上取下一个几乎占据了她半个背的羊皮囊,往前像是摆摊儿一样摊在嵇令颐面前:“小娘子昏了将近两日,吃点东西吧。” 嵇令颐这才发觉自己从醒来就未曾有过干渴的感觉,迟疑道:“两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们?” 小姑娘羞涩地点点头。 嵇令颐睫毛一颤,伸手想去摸一摸小女孩略微散开的衣襟处被馒头烫红的皮肤。 她应该是一取到出炉的馒头就塞进了衣服里保温。 嵇令颐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可缩回手时,她突然看到自己手背上的擦伤被人妥帖地擦了药。她一顿,摸上自己的额角后再嗅了嗅手指……果然是同样的擦伤药膏气味。 黄芩、紫草、冰片,还有血余炭。 是上好的擦伤药膏,而非野外采摘碾磨的普通草药。 方才沉浸的感激情绪慢慢退去,嵇令颐敛下眼睛,柔声问道:“伤也是你帮我处理的吗?” 这回小女孩明显迟疑了一下,小幅度快速地点了点头。 嵇令颐看了她两秒,低头掰开馒头分她一半,又问:“你家里还好吗?这药和馒头得花不少钱吧。” 不久前还苦苦挣扎于一百文的吃不饱饭的小姑娘,现在却坚定地推回了那半个馒头:“小娘子吃吧,我吃过了……家里,家里现在大好了,有个善心的贵人帮衬了两分。” 贵人? 有了钱为何还冒险出城,两军交战,勿说是人,就是飞禽走兽都避得远远的。 嵇令颐一点点将馒头撕成米粒大小,浸泡了水后一点点送进荷香的嘴里。 她点点头温声道:“多亏有你,等过战事平息后我定将上门道谢。” 那小姑娘却摆摆手,像是在背书一般快速说完:“贵人将我买走了,赐名花灯,可是毗城城破,贵人没能将我带走,在半道上我恰好遇到了小娘子。” 嵇令颐更疑虑……哪家高门深府会给人取名叫做灯笼? 可这不重要,她听到了毗城城破,所以魏军先下了一城,方才看到的旗帜其实是坐镇示威的援军……那么失踪的叶汀舟和赵忱临莫非落入敌手了? 花灯见她沉默不语,有些慌张:“小娘子,我现在无处可去,可否跟着您?我什么都会做的。” 嵇令颐没有直接回答,她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这些吃食是哪里来的呢?” “这两日你可见过后面那驾马车的人……或者这周围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战况如何了?有没有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 “有没有听说赵国那儿有一队人马前来接殿下回王都?” 后两个问题显然超过了花灯的能力范围,她瑟缩道:“我不知道,没有看见其他人了……不过这馒头是赵国布施的。” 她认真道:“每日辰时至申时分发,所以好多饿肚子的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去排队,但是又怕打仗,所以过了时间就都散了,不敢留在这里。” ……所以自己昏在马车中,也没被其他人发现,因为大剌剌留在战场怎么想都是傻子行径。 嵇令颐看向手中的馒头,花灯一人就能领两个馒头,她又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要是如她所说,那赵国的确大手笔。 嵇令颐试探问:“那些流民,是不是还能进城安住?” 花灯猛点头,笑得甜甜的:“好多人都投奔过去了,赵王真是好人。” 嵇令颐慢吞吞地咬了口馒头。 赵国又不缺人口,怎么也开始做这种事了? 她想起那日魏国分明不敢先动手,可是遇刺时却响起了进攻冲锋的号角,高驰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赶到毗城,最多只可能是消息先到。 而且那消息八九不离十估计是发现赵忱临人去楼空后紧急拦人。 高驰是绝对不想跟魏国一对一杠上的。 嵇令颐想了一圈,觉得赵忱临八成是想坐山观虎斗,高驰千里追杀这事他一定有所准备。 那么叶汀舟……会不会在他手里? 嵇令颐对花灯说了几句话后就钻出了马车,独自一人径直去后方解开了骏马的缰绳后一蹬而上,仔细地围着这一圈扩大了搜寻的范围。 结果让她万分沮丧。 周围脚印杂乱,四面八方去哪儿都有。 她努力按捺下叶汀舟可能被魏国俘虏的可能性,徒劳地安慰自己失踪总比看到尸体要好。 总之,先离开战场是第一要务。 嵇令颐将马匹原样绑回马车前,重新钻了进去。 面对着花灯亮晶晶的眼睛,她说:“明日我们去赵国。” 翌日,天还未亮,嵇令颐已经翻了几次身。 她一夜未眠,实在是没法心大成这样,在战局中心安然睡在一个破马车里。 花灯和昨天被她掐人中掐醒的荷香也醒得早,嵇令颐等天色逐渐有了亮光后才把马匹牵过来,带着三人往赵国雍州赶。 雍州是距离魏、蜀最近的都城,嵇令颐没赶多远的路就看到了还未拆掉的帐篷,每一顶上方都插了赵国的旗帜。 前面已经有流民在排队了,嵇令颐问花灯:“哪处是登记户籍的帐篷?” 花灯指了个方向。 几人等到辰时三刻终于轮到,嵇令颐满腹草稿都来不及抒发,司徒蘸一点墨,提着笔痛快道:“名字、年纪……” 嵇令颐为三人编了假名一一作答,而司徒问完这些立刻就为她分发了路引,多一句都没问。 明明刚才排队时,前面的流民每一个都被询问了好久啊……就差把祖上三代都盘问得清清楚楚。 而且司徒身边不是还站着两个捕快,四只眼睛瞪的像个铜铃,一旦有人撒谎前言不搭后语立刻被盘问到底。 嵇令颐莫名其妙被放过,她今日运气极佳,进城前还有一个医官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将一瓶瓷瓶塞给花灯。 “你今日没来领。” 花灯连忙道谢,那医官来也匆匆去如一阵风,花灯转过头,骄傲地把那小瓷瓶举在她面前:“小娘子,就是这个药。” 嵇令颐:……? 久闻赵国国泰民安,原来百姓生活质量这么高吗?这种擦伤药膏说送就送? “跟上跟上。”那城门校尉催促,“路引我看看。” 嵇令颐递上,不经意问了句:“外头战况激烈,听闻赵王之前在蜀地,不知道安全与否?” 她并不抱多大希望,如有大事举国上下同悲,但城内井然有序,更可能的是有关赵忱临的消息没有透露出来。 可她再一次猜错了,那校尉自豪道:“赵王天佑,自然无恙,只是受了点伤,现在在寅溪山庄休养。” 说完,他还怕嵇令颐不认识路似的,伸手往东南方一指:“看到没,最高的那座山,山顶上就是赵王的别庄,不仅能登高望远观察魏蜀,也风景优美适合放松。” 嵇令颐僵硬地看着校尉,这嘴巴也太不严实了吧?这种人能当守城门的吗? 她向远处眺望了一眼……嗯,距离倒也不远。 她点头表示知晓,那校尉又说道:“只不过又有传言说赵王伤得严重,此番登记户籍,只要是懂医术的,均优先入城。” 原来如此。 嵇令颐顿悟,大概是之前她在毗城外施粥诊治,有人认识了她。 校尉还在滔滔不绝:“能治好赵王,那必定是有重赏的,比如能有个住所临时居住……” 嵇令颐在一旁洗耳恭听,笑容清浅,然后在校尉期待的目光下—— 去了最近的一家客栈。
第43章 城外连天烽火、白骨露野, 就连此先还未破城时的毗城内也是人心惶惶、物价飞涨,而一进入赵国境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当铺、作坊、脚店、公廨人稠物穰, 在路上还有张着伞的各类摊贩叫卖吆喝, 中间行人熙熙攘攘, 孩童穿过人群追逐打闹或是哭闹着要一串糖葫芦, 期间牛车、独轮车和挑担的散铺卖一些时令水果和绿豆汤,尽显太平年间的泱泱盛世繁华。 日头渐长, 温度挥洒在青砖绿瓦上, 茶楼烟雾升腾, 嵇令颐坐在里头,左耳听着那些街坊琐事,右耳记着最新的说书故事。 毕竟雍州是赵国边城,魏蜀交战,这消息一日数变, 最先传入的除了两方外就是雍州。台上说书还在讲高驰斩来使之事, 而底下窃窃私语着一些小道消息。 “赵王吉人天相,未卜先知, 听说那高驰听闻城门守卫放走了赵王后大发雷霆, 当即斩了一十六人, 足以可见高驰居心不良。” “本来毗城应该也不会这么快被攻破,高驰还未来得及赶到毗城,城内就有流言说有内鬼隐藏其中, 令牌失窃。军队本就是各方军力临时聚集,各自听令, 这消息一出后底下开始互相怀疑,像群散沙一般, 如何能赢?” “要我说,亏得高驰发令破一城便斩千将,否则按照那夜兵败如山倒的颓势,魏国现在就能在彰城高府上插旗了。” 嵇令颐瞧过去,发现侃侃而谈者主要是其中一位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他面前放着一杯茶楼里最低等的粗茶,一般人来听说书都会点上一壶,而他要了一杯后便无限续白水,那本就惨淡的绿色已经几乎被稀释得看不到了。 她抬手叫来小厮,点了一壶黄山毛峰后送了过去。 那青衫男子陡然闻到茶香,瞪大了眼见这壶茶恭敬放在自己面前,小厮在他耳边笑着低语几句,随后两人都转头望过来。 嵇令颐嫣然含笑:“足下妙语生珠,妾身都听入迷了,故谢以一壶清茶。” 他连忙起身作揖礼:“坊间闲言。” 嵇令颐换到他邻桌落座:“足下可知赵王如何能出了毗城,又为何在半道遭人刺杀?” 那青衫男子道:“听闻其中有当今殿下相助,谁敢亵渎皇权,这不是大逆不道?” “殿下与赵王如此交好,那眼下也随同一起回了雍州?听闻王都的人已经到了此处?” 他摇摇头:“这我不知,只知道毗城箭雨很快因为开战而被魏军反击得自顾不暇,赵王是坐着马车回来的,殿下在不在其中、赵王伤势如何,均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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