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面色复杂:“琨玉,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赵忱临没理会他:“如何能让我寒毒发作?” 闻人嗣大惊失色,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见赵忱临表情认真,似乎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闻人嗣神情逐渐认真起来,教训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以后有的是苦吃。” 赵忱临薄衫松散,腰带委地,见那伤口又成功被他倒腾得开始往外渗血才虚虚掩上。他的神情淡的仿佛山涧最后一缕薄雾,稍纵即逝:“父母?呵,我倒是可以接受被责被训,可惜再作践自己也无人在意。” 闻人嗣嘴唇翕动了几下,引开了话题。 他直到最后也说什么都不肯配合赵忱临胡作非为,赵忱临无法,又嫌弃他在一旁像个碎嘴的老婆子,把他赶了出去。 闻人嗣骂骂咧咧地走了,房内只剩赵忱临一人,他坐在案几前翻开昨日看的书卷,可那字在眼前像是乱飞的螓飘来飘去就是不过脑。 他安慰自己嵇令颐本就是为了叶汀舟而非自己的“病情”而来,那他实际并无大碍这个真相也大可说是外界流言虚假,不算他骗她诱她。 话虽如此,赵忱临放空自己坐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凝在小香炉上不动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房间里还缺一点“药味”。 他不清楚嵇令颐几时到来,有些懊恼昨日知道她动身后就撤了暗卫,叫人进来争分夺秒地大把大把灼烧艾叶。 房间里烟雾缭绕,赵忱临沉浸在浓郁到甚至有些呛鼻的空间里,好似烟岚云岫之间惫懒困倦连外衫都还未整肃的仙人。 他眉目平和,偏头往窗外望去一眼。 窗外却早早放晴,煦色韶光。 她好慢。 不过他很快又释然了,昨夜淅淅沥沥下了好一阵斜风细雨,嵇令颐不熟悉丰阳山峰,会选择艳阳高照的时辰动身再合理不过。 他心中盘算着她的脚程,估计着若她此时才出发那么时间应该还宽裕,于是将桌上的书卷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并叫了一壶君山银针慢慢品着。 托盏、揭盖、拂沫、磨盏……赵忱临从一开始优雅的啜饮到第三壶君山银针被送进来时变为面容阴沉一共用了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 她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赵忱临已经将所有的理由都用完了,连他自己都再难说服自己,他讥讽地想着自己的寒毒都不用闻人嗣动手脚,他气都能被嵇令颐气出毛病来。 从来没见过投奔他人会姗姗来迟到这等地步的,她就算是爬也早爬到山庄了! 她莫非真把自己当做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了吧?这等乱世徒有血脉没有兵权就像徒有美貌的底层美人,唯一的优势反而如同鸩杀毒酒让人死得更惨。 他阴沉沉地想着……今日这扇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人开的。 山云蒸,柱础润,伏月天气骤变让人猝不及防。 赵忱临午膳用的不多,他气都气饱了,夹了两筷子就让人撤了。 回到书房这几步路,暴风骤雨忽然潇潇而下,连伞都撑不住,溅起的雨水打在腿上都能感知到独属于夏雨的力度。 他的表情愈加冷漠,这样的天气,她是绝无可能来的。 回到书房也无心做事,也许是昨夜实在是一夜无眠,他叫人万事不许打扰,一手撑在太阳穴处闭眼小憩。 嵇令颐正是在此时到了寅溪山庄。 暴雨肆虐,整个世界都是白花花的水,远看时碧瓦朱甍的山庄和树木都是模模糊糊的。 她请人传唤,可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回命道赵王正在休息,任何人均不见。 荷香脸上立刻露出了沮丧的表情,方才在路上小姐对她说此前赵王对自己的照拂不过是因为叶汀舟身上有利可图的缘故,若是叶汀舟不在赵王手中,那么她也毫无用处,很有可能三言两语就将她们二人打发了,连门都进不去。 难不成真被小姐说中了…… 方才嵇令颐并未表明她与叶汀舟的“关系”,只通报了名字并说自己是应召医官。门房见她孤苦伶仃又长得仙姿佚貌,第一反应就是这不会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妄图攀上自家主公,谎称医官用上了美人计吧? 他想起先前按察使司给主公送了一对双生子舞姬,前任门房将这对异域姐妹花放进了别院,已经颇为谨慎地不让她们靠近主公院子,可主公一回来就斩了美人,还将前任门房遣了出去。 决不可重蹈覆辙! 门房冷冰冰道:“恕在下不能擅作主张放二位进去。” 嵇令颐几乎已完全被打湿了,本就莹白的脸庞在雨雾中欺霜赛雪,她将粘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而后,柔声道:“还烦请您过后再为我俩通传一声。” 她与荷香站在圆筒琉璃瓦的房檐下,门口的玉石台阶上都是雨水,风太大,纵使门楣气势夺人也遮不住四面八方扫来的雨。 她让荷香站在里面。 荷香自然不肯,可她只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一个猜想。” 两人在山庄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时间越久,嵇令颐心中的希望就越加渺茫微弱……哪有晏昼小眠会久成这个样子的,果然是她猜错了,赵忱临没有了叶汀舟这张牌后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如果是这样,加速赶路,找到王都接人的那队人马后趁早离开赵国,回到王都自然有天子会上心寻人一事。 她脸上的水滴顺着往下流,黛眉微蹙时颇有烟霞轻拢的朦胧美。 狼狈没有让她失态,她从怀里取出两只瓷瓶,笑道:“未见到赵王,难以判断其病症,就不妄开方子了。不过这是清晨从竹叶上采集的朝露,我见赵王平日爱饮茶,微薄之礼请笑纳。” 她手指一点:“这罐是新出的竹叶卷芯嫩叶,清心除烦,劳烦大人一并转交。” “赵王病中多休息是对的,今日多有叨扰,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第45章 嵇令颐刚说完那句告辞, 门房身后传来振袖一甩的破空声,还伴随着忙着为前人撑伞疾跑的“哒哒”脚步声。 赵忱临绣袍上也淋湿了一小块,溅起的水挂在靴子上, 他未来得及束发, 长发散在身后, 整个人散发出疏离和冷漠。 追跑着为他撑伞的青麾一眼瞅到嵇令颐, 面露惊喜。 这祖宗终于来了,再不来谁也扛不住主公的糟心情绪。 赵忱临一醒来就听到有人报嵇令颐门外求见, 他本想晾一晾她, 好好挫一挫她的傲气。 可窗外的雨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他能想象出她的艰难曲折,大到他没法按耐住自己的性子悠然自在。 不知道门房把她引到哪个正厅了,她撞上这样大的雨,总会去换身衣衫吧。 他让青麾去把茶水换成姜汤,可青麾回来时张口结舌地回道:“孺人……一直在门外候着。” 赵忱临一怔, 下一秒就拂袖大步冲出了门。 可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嵇令颐毫不留恋地说要打道回府, 刚才所有涌上心头的担忧立刻被冲散,只觉得恼怒。 他一秒都等不了, 她多等一秒就要离开! 赵忱临的眼里没什么温度, 静静地望着她, 糟烂脾气又发作。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语气毫无波澜:“孺人大驾,不知是有何事?” 嵇令颐又别了下发丝, 她的睫毛上沾了雨滴,也许是糊了眼睛, 所以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道:“听闻赵王身体抱恙……” 赵忱临的目光在她冷到发白的指尖落了一瞬,又移到她湿润的睫毛上。 她眨眼的时候, 簇生的浓密睫毛像是被雨打湿的蝴蝶,几番振翅都委屈地飞不起来。而那眼角鼻尖偏生又泛出了让人难以忽视的红。 又来了,那种楚楚可怜的、全心全意仰仗一个人将他当作最后希望的眼神。 赵忱临感觉到自己袖管上湿冷的水迹贴着自己跳动灼热的血管,让他不由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像连着自己隐含的躁动和狂热也一并呼出。 他知道她是装的,他知道她有许多小心思,他知道那惨白、那嫣红都是风雨下的寒战。 她分明是故意的。 “有些话不太悦耳,不过孺人如此诚意求一个答案,本王自然知无不言。”赵忱临的眼中闪耀着恶劣的光芒,“殿下或许已经薨了。” 嵇令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赵忱临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她此刻每一点悲伤都被他嚼骨吸髓般品尝回味。 他今天因为她不高兴太久了,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各持己见据理力争的小人,让他的行为与他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他对此懊恼许久—— 所以他也要毁掉她的心情。 她刚才不是想走么,那就心如死灰地落魄离去好了。 嵇令颐微微扬起脸庞,黑发蜿蜒,她抬手揉了下眼睛,那一点红意慢慢蔓延开来。 恍惚之间,似乎那粒眼睑中的小痣也跟着落寞蜷缩起来。 像是一树弱柳梨花在急风骤雨下终究不堪重负,这种脆弱的、破碎的、枝零叶落而清绝妍极的花让人的破坏欲达到顶峰。 可赵忱临原本怀抱着的滔天恶意渐渐冷却,不知道为何,他见她为叶汀舟失魂落魄并没有想象中的舒畅,反而像是被蛛网缠绕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越挣扎越被束缚。 嵇令颐再开口时闷了点鼻音,她掩饰地摸了下冰冷的胳膊,身上的薄衫早被润透覆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玲珑的曲线。 赵忱临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 她没有追问任何有关叶汀舟的消息,仿佛刚才如果不是赵忱临突兀提及,她根本不打算打听。 “我见赵王面色苍白,乏力嗜睡,是否有皮外伤?”她温温柔柔地对他笑,好像那秋水眼眸中只能盛下他一人,也只关心他一人,“多加静养,早日康复。” 她说完后端庄大方地福了一礼,那莲鞋才刚往后挪了一步,赵忱临立刻紧压着追了一步。 他那一步有些惶急,可脸上却仍然云淡风轻,肩线端得极稳:“既然是应召,那就进来吧,哪怕要走,这等天气也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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