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了下,这才紧接着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瞒着我?我明白大难临头明哲保身的道理,我也不期望你能扭转局面,可至少……我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希望你能把那个陷害我爹的人、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你意欲何为?”他不惊讶她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江家人是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自然不会把那个慈父和那个残害人命的贪官污吏联系到一起。 “我想要知道真相,我还想要……”她吸了吸鼻子才道,“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那我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 她崩溃质问,泪早已暗暗流泪满面,“为什么?” 他的心绪也被她这细细的抽泣声搅成一锅粥,默了默才叹息道:“或许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阴谋,更不是一桩冤假错案?” 她捂着耳朵怒吼,“不可能!” 他胸前剧烈起伏着,抑平无处可发泄的心火,猛然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朝着窗边曼妙的身影走去。 鸢眉觉察到他靠近的身影,也赶紧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正要往后缩,肩膀却被他滚烫的手钳住了。 黑暗里,他暗潮涌动的漆眸牢牢锁住了她的眼,凝了她许久,才问,“好,退一万步讲,你想复仇?你能怎么复仇?” 她一时语滞,顿了顿才道,“我总有我的办法……” “既然你有办法,那也不必问我了。” “你……”鸢眉气得倒噎一口气,摸到手边的一只引囊,便朝他扔了过去,“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你从始至终没有喜欢过我,难道我爹不是你的老师吗?哥哥不是你的挚友吗?难道这些也都是假的?” 她一连串地质问,像是往他心里扎了一根根的毒刺,他何尝不知江家人待他的好?愈是这样,他心底便愈加难以跨过那个坎,就在江家被抄斩之后,他整宿整宿地失眠,他陷入了一个永远无解的僵局里。 好像有一根线在他心头拉扯着,线的一端是他终于无愧使命,铲除了奸佞,而另一端却是他欺师叛友,背信弃义。 最愧疚的莫过于差点与他定了亲的她,他只有一遍遍告诫自己,她不过是个奸臣之女,他又怎能对他起怜悯之心? 可心里头的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小娘子,纵使有些娇惯,可心地却比谁都还要善良,这样的惩罚于她还是有些过重了。 最后的他还是选择了持心正道,亲手斩断了与她的所有可能。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虚弱的声音也带着自嘲,“你说的对……我无可辩驳。” 鸢眉原以为心已经不会为他而痛了,没想到听到他亲口承认,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又开始隐隐抽痛了起来。 痛过之后,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咬紧牙关道,“好,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查,倘若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我绝不会放过他。”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仿佛要把那仇人碎尸万段一般。 “你自去查吧。”他狠下心来,淡淡地抛下这句话便踅回大床躺下了。 沉重的被子像一口巨石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几乎难以续上气来,一闭眼,枕边隐隐的花露清香便无孔不入地融进他的鼻息里,令他莫名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他再也没有开口,也没有睡着。 另一边的鸢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上的泪干了又淌出新的来,像是怎么也流不尽似的,直到最后哭得累了才昏睡了过去。 翌日起床时,他早已没了身影。 张婶见她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影,声音也有些嘶哑,便会错意道,“郎主也真是的,也不晓得女儿家身子矜弱,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倘若受不住,千万别硬忍着。” “不是这样的,是……”她脸皮薄,即便是经过人事,可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还是臊红了脸,想解释可发现根本无从说起,索性咽下不说了。 张婶见她欲言又止,又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娘子也不必害臊,都是姑娘家过来的,这有什么,我就说娘子性子娇软,又是如花似玉的模样,没有道理郎主会不喜欢你,只要你再……温存些,哪个男人受得住?” 张婶还在为她突然“受宠”而欣喜若狂,可她想到昨晚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心底却是一片荒凉。 她望着窗外喃喃道,“张婶,你别说了,我和郎主……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郎主不过是迫于无奈才留下我,他不可能喜欢我,我也……不会再心悦于他。” 张婶见她脸上没有一丝喜悦,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吃罢饭,鸢眉看天色尚好,虽是阴天,却也不凉不燥,便让张叔备了轿来。 张叔听到她要出门,大为吃惊,便随口问了句,“娘子想去哪?” 她没有明说,只回道,“去……办点私事。” “好嘞,娘子稍等,我这就叫人过来。” 鸢眉昨晚想了许久,她知道裴疏晏觉得她成不了事,也不怪他这么想。从小到大,她便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因此也造就了她样样都学,可却没有一样有所成就。 她总觉得自己比起以前是强大了,可仔细想想,她也没有尝试为含冤的父亲做些什么,她不过是在各色男人之间来来回回,成为他们的附庸。对于今后,她虽有过畅想,但没有付出过努力的畅想,难道还能期待别人替她实现? 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想,她得查清真相,替父亲正名,否则,她又怎配得上做江集的女儿呢? 不过,江家一倒,她在建京也不剩几个亲戚,况且都是八辈子不走动的,她到底不肯腆着脸登门拜访,可她在教坊司的时候,倒是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入手。 她立马又想起袁嘉生来,论那些客人对她的情谊,恐怕没有谁比得过他,可是他们都闹成那样了,他还会帮他吗? 她心里也没底,可总觉得应该试试。 软轿一直抬到了袁家,她心头却发怵了起来,袁嘉生官职不高,可父亲却是詹事府詹事,也就是太子眼前的红人。 因袁家还没分家,除他之外,他的两个哥哥和家眷也都住在一起。 这种高门大户,又怎会容下她这种卑贱之身?倘若自曝身份,怕是连门槛都进不去,幸好她在这座宅府里,还有另一个熟人,不过那个人原本就与她不对付,也不知愿不愿见她一面。 总之,求人办事,她早做足了被奚落的准备,因而提着备下的薄礼,吩咐秋葵叩了门。 少顷,门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着她问,“谁啊?” 秋葵道,“我家娘子是府上小娘的姐妹,还请您通传一下吧。” 管家皱着眉毛问:“哪个小娘?” “就是袁员外郎的妾室,祝小娘。” “哦……”管家的脸上立刻露出鄙夷的表情,一双三角眼在软轿上睃了一圈,这才问:“那请问你家娘子尊姓大名啊?” 秋葵跺脚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家娘子的芳名是你能知道的吗?” 管家见她只有一个丫鬟随行,轿子也是半旧的,便知道并非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手道,“没有名姓,是个人都能冒充什么姐妹,倘若我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我这个管家还做不做了?” 秋葵犹豫了起来,就是这么一瞬间,管家已挑唇笑笑,转身准备往回走。 “管家留步,我出身江府,实在是有要事要见祝小娘,还请你通传一声吧。”鸢眉探出头道。 管家听她说话声音不紧不慢,再回首一看,竟是个明眸善睐的少女,举止娴雅,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这才一转方才冷硬的态度道,“既然如此,我就替小娘子通传一声吧。”
第16章 碰壁 鸢眉在仆人的引路下,到底还是见到了杜鹃。 许久不见,她看上去比以前愈发清瘦了些,显得脸上的颧骨有些突兀了,可脸上施着粉,精致的妆容给她添上一段西子捧心的风姿,身上穿着银红的牡丹缂丝裙,头上更是插了八宝攒珠簪,还有各式各样的翡翠。 一伸手,手腕上也戴着一个碧绿的玉镯子。 “哟,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她一边斟茶,一边笑问。 鸢眉的目光在她的屋内巡睃了一圈,这才不着痕迹地奉承道,“二娘说,你是我们这唯一走过出去的人,和我们这些人不同,今日一看,果然有些少奶奶的派头了。” 可这句话在杜鹃耳里却成了一根刺,什么少奶奶,这当真不是来讽刺她的吗? 可她认为,如今她已是良妾,自是不必和这些下贱之人较真的,免得轻了自己的身份。 她摸着耳上的金镶珊瑚耳坠道,“妹妹可别往我脸上贴金,我是哪门子的少奶奶?不过是仗着郎主的偏爱,才能在座宅子里有一席之地罢了……” 鸢眉岂会听不出她的炫耀之意?可她确信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否则,也不会让她有可乘之机了。 不过她心头虽不齿,嘴里却体贴道,“姐姐的苦楚,我自然明白,不过好歹你是苦尽甘来了,又何必自怨自艾呢?” “你倒是懂得宽慰人。” “我哪里是宽慰呢,姐姐这样穿金戴银的日子,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呀……”她说着咬了咬唇,话锋直转道,“不过,我却没姐姐那么好运了……” 杜鹃掩着唇惊讶道,“找我吐苦水?这倒是奇了……” “我以前还没看透,才会和你起了冲突,现在想来,到底是我还不够成熟,我——” 杜鹃不耐地打断她道,“行了行了,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吧,不过我先告诉你,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一定能帮你什么。” 鸢眉便向她表明了来意,没想到杜鹃听后却是冷笑了一声道,“我该说妹妹傻呢,还是天真?你以为人人都能像我一样替父平反?你也不想想你爹是什么人?那种草菅人命的奸臣,又怎配和我爹比?” “人人都说他草菅人命,可我不信,在我眼底,他分明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更是和我娘相敬如宾,这样的人,又怎可能是那种人?” 杜鹃冷嗤一声,“我看你是疯了!” 她的嘲讽正在鸢眉的意料之中,可她早已做足了准备,任凭她怎么骂也不还嘴,反倒提着裙角朝她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祝小娘,您如今已是高门贵妾,又何必要为难我呢?我也没有为难你,只不过想让你袁大人提一嘴罢了,倘若他不愿帮忙,我也绝不纠缠。” 提起袁嘉生,杜鹃就感到满腹怨气,他并不像她说的那般偏爱她,相反在纳她进门后,她便成了他的出气筒,他时常懊悔没有坚守住他的爱,而是退而求其次地娶了她,再加上她身份原因,即便是进了这府,府里的其他人却不拿正眼瞧她,她又怎能不耿耿于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7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